“抬起头来看着朕的眼睛！”
云安然抬头，迎接着楚天阙锐利得几乎刺入人心的眸光，然而，他的神色依旧是镇静的，眼眸沉定若水：“皇上，安然认为，九殿下并无不轨之念。”
见他这般，楚天阙微微信了：“那你说，他为什么要私下募集军队？朕给温州拨了三万军，已经可以跟邻近州县相抗衡，为何他还要募兵？若是有光明正大的理由，为何不敢与朕明说？”
云安然默然，许久才低声道：“安然不敢说。”
“胡闹！”楚天阙闻言，又勾起了许久以来的怒火，“有什么不敢说的？”
“安然只是私下猜测，不敢妄言，恐污了他人清白。”
“朕要你说！”楚天阙一字一字地道，“安然，朕要你说！”
云安然深吸一口气，道：“那安然暂且妄言。皇上，你你可还记得，当初安然为何离京？”
“朕自然自己，当初，朕得密保，南方赤林军驻守的州府有所异动，朕要你离京前去查探消息。”楚天阙道，忽然惊醒，“等等，你的意思是说……”
云安然淡淡道：“安然离京后，先到赤林军驻守的州府，果然发现赤林军有所异变，据查，这三年来，赤林军将领兵卒共三百二十一人调动，其一百三十四人经过多番掩饰，历经数个州府，千百层遮掩，调至京城附近，甚至在京城卫军以及皇宫禁卫中任职，尤其是这一年来，更是频繁。”
“你是说。”楚天阙沉着声音，一字一顿地道，“笙儿并无谋反之意，而是太子有逼宫之嫌？是么？”最后两个字，沉闷如巨石，令整个房间都压抑起来。
“安然……不敢妄言！”
“……”楚天阙并未动怒，相反，心中是一种沉闷得疼痛的感觉，近乎窒息，心一下子疲惫起来，“既然你已查明，为何在傅阳县，不与朕言明？”
“安然本是要禀告皇上的，只是。”云安然犹豫了下，道，“皇上告知我云之夏之事，令我大为怀疑，毕竟，将卒调动本属寻常，加上事关重大，因此不敢妄言。不过，温州位处景华中间，西边临海，与东面的南安等三州，将临州卡在咽喉一线，我想，九殿下大概也已经察觉到了异常，所以才暗中招募军队。至于他不对皇上明言，一来如安然一般，并无证据，二来……皇上恕安然直言，一直以来，皇上对九殿下抱有极大希冀，因此常有恨铁之叹，九殿下大概是想令皇上刮目相看，所以秘而不报吧？”
楚天阙沉默不言，许久才低低笑道：“好啊，好啊，孤家寡人……朕真是孤家寡人啊……”
他知道，云安然所言不尽属实，楚笙未必便没有别的念头，而楚筝……那样频繁的调动，从千里之外的南方往京城调动，楚筝只怕也真的有逼宫之念……他的两个孩子啊，居然同时谋算着他……孤家寡人啊，他算知道，什么叫做孤家寡人了！
云安然知道他此刻心中正疼痛，不敢说话。
在这中沉闷的氛围中，不知过了多久，楚天阙长长地吁了口气，疲惫不堪地闭上了眼，许久才无力地挥了挥手，道：“罢了罢了，此事就此揭过不提，朕累了，累了，不想再大动干戈了。至于那两个逆子，就由得他们去吧，朕管不动了。”
云安然浑身一震，抬头唤道：“皇上！”
“你在温州遇上了言歌，是一起入京的吧？”
“是。”
“传朕的旨意，命莫言歌即刻入宫！”
云安然知道，楚天阙这是要换洗皇宫和京城的守卫，以保证自己的安全，心中一酸，道：“是，安然这就去宣忠勇亲王入宫！”
“等一等。”楚天阙忽然想起一事，“这一路，言歌可还好？”
云安然愕然，不解其意。
“你不会还不知道吧？言歌的妻子，殁了。”楚天阙苦笑着，想到这里，无论他怎样溺爱儿女，也不禁深感歉疚，更对莫言歌更有些惴惴不安，犹豫着道，“认真算起来，此事因青阳而起，与朕和笙儿都有关系，说不定，安以晴之死，是笙儿……”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以你所见，朕此时见他合适吗？”
“呃……”
云安然终于明白，莫言歌为什么要宣布忠勇王妃病故了，除了晚晴妹妹的要求之外，这厮根本就是在打心理战，对楚天阙施加压力嘛！想想看，因为你强逼着嫁女，害的人家不得不逐妻离家，结果路上出了意外，于是阴阳相隔，生死茫茫，你内疚不？尤其，你这会儿还得靠着人家尽忠保护你来着！
至少，现在楚天阙就心虚了。
要是在这时候，人家又遇见了个跟亡妻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一见钟情，好不容易把心思转开了，你说，有了前车之鉴，就算你闺女再喜欢人家，你还敢再威胁要人家娶吗？
提个话头都亏心啊！
靠，这厮的忠厚老实果然是表象，阴损狡猾，丝毫不下于玉轻尘嘛，怪不得俩人能打个平手呢！
长歌轩位于玉府最里侧的位置，院内并无其他草木，只栽满了红梅，凌寒怒放，在苍劲的虬枝上染出瓣瓣胭脂痕，在翩翩梅影的掩映下，朱阁绮户前，慕晚晴身着白底镶红边的冬袄，鸦色雏鬓，闪亮的银饰滴滴垂坠下来，正俯首写字，宛如一幅工笔细绘的仕女图，温婉动人。
左大安看着，心中不得不承认，这个女子有着一种牵动人心的力量。
从前，他并不痛恨这种力量，相反，他喜欢她给公子带来的微笑和温柔，让那个淡漠出尘的公子落入凡尘，有了属于人的喜怒哀乐，甚至，只要有她在，公子都会下意识地微笑，然后，慢慢地温柔起来。他曾经欣慰地看着她跟公子亲近，温存，乐观其成……
如果，她永远只是他认识的那个慕晚晴的话！
对于慕晚晴的身世，左大安并不如玉轻尘等三人知道得清楚详细，他只知道，慕晚晴原本是安以晴，是忠勇亲王莫言歌的王妃，被青阳公主和九殿下所迫，离开王府，机缘巧合之下成为了玉府的丫鬟。而现在又因为种种原因不能公布身份，而必须继续顶着玉府丫鬟的身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