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有一个传说,谁能在寒冬节当天找到第一颗成熟的梅子,那这个人将会有很好的气运。本来这个传说只被当成一个故事,可是后来人们发现,寒冬节当天的青梅还是青涩得难以下口,可是只要到了第二天,梅尖上就会出现小小的红晕,再吃时,已经是梅子成熟后的甘甜爽脆。那之后每年便有了寒冬节当天众人寻梅的习俗。百年来人们所知晓的成功事列也不过三四人,不是富贵一生便是手握大权,倒是让人们羡慕不已。
我从未想过,我会寻到那一颗带着红尖的青梅,还有,他。束起的黑发,面容俊俏,高挺的鼻梁下是一张薄唇,像极了一幅画。
在战场上无所畏惧的我那一刻有了惧意,明明只是第一次见到他,我却怕极了,在炎炎边疆呆了七年,回到长安一时还不适应这样的冷,出宫前更是将自己裹成了厚厚的一团,看上去必然是显得笨拙可笑,我当时恨不得躲起来不想让他看到如此的我。
不只是错觉还是真的,那时他弯了弯好看的唇,冲我点了点头,与身旁的小厮一同走了。
我愣了一会儿,看了看手中握着的青梅,饱满可爱,梅尖上是一小块鲜红,我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身快步追了去,半晌才在梅园门口找到了将要上马车的他。扯下身上厚重的披风我奔了过去,在他还未反应过来时就将那带着我手中余温的梅子塞进了他的手里,而后风似的跑了。那之后许多天我都是愣愣的,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是他的样子。
终于,我无心练功,只整天看着侍女端上来的青梅发愣,想着那天的事,想着他的模样。
母后只认为我是才回长安,不适应这样冷的天气,随后便为我置办了一切物什,在屋里足足闷了半个多月我终于坐不住了,满脑子都是出宫,去寻那个无意间一个浅笑便勾走了我的魂的人。
许是缘分,将将出了宫,便看见了他,一身青袍手持折扇,身旁是一位姑娘,浅蓝色上衣配着鹅黄色的下裙披着一件稍厚的披风,两人正有说有笑的领着仆人往着书斋去。
当时我觉着开心,因为见到了他,又觉得失落,那姑娘不过十六七的年龄,貌美灵动,言行举止让我这个“旁人”也觉得舒适。后来我让阿枫去查了他的身份,长安城中刘府的少爷,刘府是经商起家,刘老爷只一心让他读圣贤书,想让府中出一位读书人。他今年不过二十,比我还小上三岁,性子喜静,也颇有才华。那日他身旁的姑娘是张家的千金张乐之,书香门第,小姑娘对刘钰很是上心,刘老爷子也甚是看中他们二人。
那是我第二次觉得自己的样子很糟,第一次是初见他时,第二次是觉得如果当初没有上战场,那我一定会被母后培养成一个大才女,会比那张家小姐更配他。
幸好那时他们并未定亲,刘钰对张家小姐也没有多的心思,更多的只是欣赏,欣赏张小姐的举止大方,作词写诗的天赋,再多的,或许是因为张小姐长相惹人怜爱,让他也心生好感。
我搬出了皇宫,去了父皇封的府邸,那里离柳府只有一街之隔,我更是心中欢喜,那样便多了见到他的机会。
我穿起了绣裙,涂上了脂粉,描眉画眼日日学习诗词歌赋,请了老师教我弹琴又苦练歌舞,渐渐的,我再不拿起兵器,只做着女子的仪态,总想着,或许我能比那张家小姐更好,那样是否就能够与他站在一起,到时候就不会再羞怯窘迫。
他喜欢去书斋看书,每三日就要去一次。开始我总是远远的看着,琢磨着自己何时才能同那张家小姐一般入他的眼,后来,我常常提前他半个时辰到书斋,靠窗而坐一边看着那些“杂书”一边等着他拂帘而入。
那位张家小姐有时会随着他一同来,有时却又不见踪影,又常常在别的日子去书斋会友,我有些不了解。
时间久了,我未想过会与那张小姐无话不谈。那天我正奇怪已经快要到了晌午,刘钰为什么还没有出现,张小姐却是捧着本书册坐在了我对面。我正愣着她倒是开了口:“姑娘,刘少爷今日家中有事来不了,你要是还在等他怕是等不来了。”
听了后我只觉得秘密被人窥探了一般既恼火又羞怯,她又说让我不必生气,刘钰并未知晓,不过是她的猜测,女子自然更懂女子的心意。我以为她是想让我离开,毕竟她与刘钰更像是一对璧人,可她却说她的爹爹为她许了城西的公子,两月后便是婚期,而刘钰待她一向是如妹妹一般,从未越过矩。这两个月来她总能在刘钰来书斋的日子见着我坐在窗边偷偷瞧着他,便猜到了我对刘钰的心思。
心事被人说了出来,我不觉难堪只感到脸上被烧着了一般,那之后,张小姐时常与我坐在一起,与我说些女子间的事,我以为的情敌,却成了我的闺中密友。她出嫁的前一天我去了张府,给了她一只白玉手镯,因为我是她的徐倩姐姐。
乐之抱着我又哭又笑,她说,明日她便要嫁为人妇,若那男儿待她不好,不知那时又该怎么办。同样的又期待着自己的夫君,那个与自己共度一生的男儿是个怎样的人。只听爹娘与媒人说过,那公子喜诗书,为人谦逊却又不呆板,相貌端正性子也极好。我摸了摸她的长发,让她不必担心,哪有为人父母舍得将自己的女儿推入火坑的说法,那小姑娘擦擦眼泪去换了嫁衣要让我瞧瞧,补了脂粉一身红装,那是我甚至觉得刘钰真是没有眼光,错过了这样美的一个姑娘。
乐之的婚礼我没有出席,只让人趁着她回门的空当以三品大将军的名义送去了厚礼,阿枫说她的夫家愣了很久,我只想着那样的话乐之或许会过的更好些。
四月,我病倒了,没有预兆无缘无故的倒了。
听阿枫讲,那时她正熬了药膳端来给我,推开书房的门却只看见我躺在地上。我一下子昏迷不醒府中大乱,父皇派了御医来诊病母后更是守了我几个昼夜,我时常发热却也让御医束手无策。
一病就是大半个月,再醒后我便是浑浑噩噩,整个人也都是恹恹的。
病好后再见到刘钰并不是再书斋,已经五月初,长安却还是吹着寒风,我依旧将自己裹成了一团,拉着阿枫上了承朝门,那时我在想,我对刘钰到底是什么心思,让我即便是在黑暗中我仍能看到他嘴角含笑的样子。爱慕之心?可他甚至比我还小上三岁,莫不是看上了他的相貌?军中的将士也有不少俊朗的男儿,可我七年也并未动过心。若说是他的气质举止,可母后为我挑的夫婿人选中比他更有才华举止更加优雅的男子也甚多,我却只心悦他,可我已然二十三了,再能等他几月还是几年?若是待我年华衰老,他只怕更不会再将目光落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