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倩。”
回过头只看见陈将军有些不自在的站着身后。
“陈将军。”我点点头,等着他下一句话。
“那个刘钰,便是你心尖儿上的人么?”陈少深有些迟疑,却也说出了这无礼的话。
“我心悦他,但心尖儿上倒也不至于。”我理了理滑下来的发丝“皇家儿女哪能有这‘心尖儿’上的人。”
“阿倩,我对你的心思你还不知么?”说着有些急切,稍稍有些黑的脸上泛起了一丝红晕。
“陈将军,阿倩是战场上的将军,我是南国的公主。”看着他渐渐暗下去的眼睛,我有些伤感“那个在战场上的阿倩已经消失了。踏入长安城门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消失了。”
“我知道了。”陈少深点了点头便也走了,看着他的背影我竟然也觉得有些落寞,长安城外的是阿倩,现在有的就只是皇家公主罢了。
父皇告诉我说,他已经给了刘钰机会,如若他能表现出色些,他也不会再管我,但是只要他没有才干我便只能听从他们的安排,这就算是我为南国所做的一切换来的奖励。
我谢过父皇,只等着第二天的比试开始。父皇给了机会让我很感激了,母后与父皇其实也不过是联姻,母后的家乡只是一个小国,为了自保才将母后推出来联姻,再后来父皇与母后相敬如宾一直到现在,或许是母后很幸运,但是真正有这么幸运的“公主”又有多少?
刘钰是极好的,可终究比不过家中藏书无数的贵家子弟,五十一人中他堪堪排在了第五。父皇也不过是点了点头,看不出是否满意。我也有些忐忑,父皇希望的必然是最好的那个,母后倒显得很满意,笑着说刘钰表现不错,怪不得能入我的眼。
各种考试选拔,刘钰虽不是第一却也成了我的驸马,因为我心悦他,也因为父皇点了头。
父皇给其他几个表现出色的少年郎封了官位赐了宅院,也算是招揽了有才之士。
婚期定在了十月,筹备的时间很短显得有些仓促,父皇另赐了宅院让我们成婚,又给他封了官职让我们显得般配。他是刘府的独子,父皇只说日后有了子嗣要将男孩抱入宫,做南国的太子,刘老爷倒是也同意了。
婚礼的过程繁琐的让我麻木,再回过神时已经只有他与我共处一室。
“阿倩。”刘钰挑起红盖头只轻声叫了我的名字。
“夫君。”我仰起头,烛火摇曳我看见他的眼中映着我的倒影。
他拥着我的那一刻我只觉得,如果能与他携手一生那该多好。
乐之来过府中与我聊天,那时她已经有了身孕,看着她稍稍凸起的肚子我有些惊讶,忙叫了阿枫去备礼,算是给那小家伙的见面礼。
到了一月,南国的天越来越冷,我只每天在府里呆着。刘钰也待我极好,凡事都替我想到,一心将我护着。那段时间是我短短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没有别的身份,只是他的妻子罢了。
又是一年寒冬节。我依旧穿得笨重,抱着暖炉与他并肩站着,看着熙攘的人群在梅园里谈笑,我想起了那颗红了尖儿的青梅,他看着我眼里像是有星辰浩瀚,他替我理了理斗篷,有些羞怯的说。
阿倩,我们要个孩子,好么?
那一刻我的心骤然一紧。我是个极自私的人,像不顾母后悲痛不舍奔向了战场,像知晓少深将军的心思却恍若未闻,像为了一个男子可以不顾公主身份在长安城中抛头露面不记父皇,再像,我知晓夫君与我成婚必不可能有子嗣却瞒着所有人。
那个寒冬节我没有再找到第一颗红了尖儿的青梅。夫君宠溺的刮刮我的鼻子,取笑我已然得到过一颗便应知足。对呀,我是个贪心的人,我想要的其实更多。
四月,已经成婚半年,大臣们开始催促,母后也常来探望,让我们快些要个孩子,好让她安心。我只点头连带着她带来的种种“偏方”一同收下。我的身体大不如前,大夫们都说是以前的旧伤没有调理好,想要子嗣需得好好修养。对于朝中大臣的质问和怀疑他只硬抗不做解释,只有父皇叹了口气挥手让大臣们住嘴,说我成婚也不过半年,不用如此急切。耳边清闲了,夫君时常带我四处游玩,逗我开心。
又是一年三月,我开始急着为他纳妾,他不肯,为此我们大吵一架,我终是没有做成,心中泛着甜又有些涩。
阿枫说,其实她可以再带我去边疆寻她的族人,那样也许有些办法。我只摇头,边疆太远,我更想和夫君待在一起。
渐渐的夫君发现我的身子越来越弱,比起那重病卧床,这种一天天的虚弱看起来更是吓人。
夫君很急,请了很多大夫都束手无策,父皇遣来为我诊病的太医也直摇头说从未见过这样凶的病。我的身体越发虚弱,干脆再不出府,每日只看着池中水院中花。
油尽灯枯的感觉很糟糕,能清清楚楚的感受到身体内的生机渐渐流逝,只留下一个破败的躯壳。
夫君四处寻医问药,又安抚我说总会好起来,我只笑着冲他点点头,我自己的身体如何我自然知晓。
十月,我日夜躺在床上,有时只要一张口喉咙里就会涌出腥甜的血,怕吓着了夫君,只生生往下咽。我仿佛又闻到了死亡的味道,不好闻又很熟悉,甚至让我有些安心。
少深曾来看过我,在我二十五岁生辰的时候,他还是一脸刚毅,总让我想起边疆,荒芜又带着热血。
他并没有说话,只沉默的立在一旁,待了小会儿也就走了。
乐之抱着那小小的孩子也来拜访过,我让她抱远些,免得让孩子染了病气。她只说不怕这些。还将那小人儿抱近了我,是个小丫头,白白净净的小脸蛋,大大的眼睛,孩子小总是睡着,我看着那小小的一团心想如若我与夫君能有个孩子那该多好。乐之更唠叨了,念着些琐事,让我多注意身体才能好起来,孩子满周岁还得让我去撑场面,如何如何,我笑她像个老太婆,却眼前一黑吐了口血,听着耳边她的惊呼和小丫头哇哇大哭,怕是吓着她们了。
昏昏沉沉不知道睡了多久,只听见有人在耳边哭哭啼啼,吵得头疼,好不容易睁开眼就看见母后红肿着眼伏在床边哭。
“母后,别哭了。”
母后停了哭,只抱着我说我命太苦,才二十六岁怎就如此了,南国安定才不过两年,我还未好好享受这太平盛世。
父皇让母后回宫,只对我说了一句话也走了。
阿倩,下一世万万不要再入深宫了,不要做了皇家的儿女,不值得。
不值得吗?或许是,亦或不是,至少我逃离了前朝公主的宿命。
可能真的到了极致,一下子身体也有了力气,连脸色也好了很多。我拉着夫君去了承朝门,阿枫没有跟上,我让她待在城楼下,我不想她看着我消失。
我与夫君想依偎着,看着太阳渐渐落下,将天空染成了红色。
“夫君,别恨我,好么?”我仰着头,用手摸着他的脸,因为我,他生生老了几岁似的。好困啊,头也晕晕沉沉的,身体好冷啊“夫君,我冷。”
“阿倩,不能睡着啊,夫君抱着,不冷……”傻子,我恨你什么?我只恨自己为何如此无用,眼睁睁看着你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