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骄阳如同一个燃烧的火炉,恣意蒸腾着大地。天地间万事万物仿佛都已经偃旗息鼓,连那最停不下的风都躲了起来,不敢面对烈日的烧烤。
青洲境内,七星州灵水县番禹镇的男男女女也都放弃了各类营生,躲到了屋子里面,躺在凉席上边睡边晃动着手中的蒲扇。
只有小镇的铁匠此时正挥动铁锤,敲打着刚烧好的铁器,对铁匠而言,这燥热的天气和火炉旁的温度相比,简直就如春天的清晨一般凉爽。
铁匠是一名二十多岁的汉子,姓陆名铁,七尺五的身高,憨厚的面孔,黝黑的皮肤,身材壮硕却没有一丝赘肉,祖祖辈辈传承着打铁的手艺,附近村子里的农具基本上都是出自他家的铁铺。
铁匠十六七上娶了小镇上裁缝铺家的女儿,十八岁有了第一个儿子陆小甲,二十岁有了第二个儿子陆小乙。
两个儿子的名字都是陆铁的父亲铁石头所起,说起他俩的名字,倒是有那么一点点说头。
原来番禹镇说是一个小镇,其实也就是一个大一点的村子,有着上百户人家,附近大大小小有着十几个村子,但是距离县城比较远,镇上有着一家铁铺、一家私塾、一家客栈兼酒馆,一家米面铺、一家裁缝铺,陆石头小的时候便被送到这家私塾读过几天书,但是实在不是读书的料,在认识了自己的名字以及八个大字(金银铜铁、甲乙丙丁)后便辍了学,回家继承了打铁这份很有前途的职业。
虽说只是读了几天书,石头却感觉自己要跟那些一天书都没有读过的邻居们是不一样的,而最能体现自己与众不同的地方,便是给子女取的名字上。
因而,当别人家的孩子叫狗蛋、羊蛋、阿猪、阿猫的时候,他充分将自己的学习知识转化为了子孙的名字,三个女儿一个儿子分别叫:陆金、陆银、陆铜、陆铁。石头常常暗自庆幸自己的婆娘会生养“如果再多生一个就不知道该取什么名字了,那时场面该有多尴尬?”一想到此,石头就会抬起手擦一下头上冒出来的冷汗。
到了孙子这一辈,石头终于拿出了自己在知识库中珍藏多年的另外几个字来,给两个孙子分别起名叫陆小甲、陆小乙。
只是让石头感觉可惜的是,儿媳在生完两个孩子后,肚子便再也没有了动静。只能是自己叹息:“哎,还有两个字没有用上,知识储备还是略有盈余啊!”
不过,有时石头也有着深深的危机感,因为自己的知识储备也就仅限于此了,将来孙子生了娃,那该取什么名字?
“书香传承这才刚刚开始,不能到这里就断了!”于是石头便逼着陆铁,将八岁和六岁的两个小孙子送到了小镇私塾那里,每天读书学习。
陆铁对送孩子读书这件事比较反对,但是面对老爷子的压力,还是不敢不从的。
原来,自从小甲、小乙兄弟来到世间以后,铁匠铺的生意便好了起来,因为铁匠陆铁打出来的铁器结实耐用,口碑很好,有几个附近村子里的汉子外出参军打仗,便让铁匠打造了几件长矛、长剑。
在一次边关战斗中,其他军人的兵器都有所折损,只有这几名汉子的兵器依旧锋利无比。军需官在了解到兵器的来源后,便让灵山县每年从铁匠这里订购一百件兵器。
铁匠铺的订单多了起来,小甲、小乙兄弟二人却也勤快,而且对打铁一事比较感兴趣,早早的便开始在铺子里面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成为了两个小铁匠,让铁匠的负担减轻了不少。
铁匠有时心里也想: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看来这门手艺在这两个家伙手里面断不了。
所以,父亲让送两个孩子去读书一事,铁匠还是比较抵触的:读书有什么好,读上几天书,手无缚鸡之力,回来连铁都打不了。
可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小甲到了学堂,便展现出惊人的读书天赋,先生教的字一遍便认识了,讲的内容很快便理解到位,每天都会得到先生的赞赏。几个月便识字过千,背诗过百,还能写出一些颇有个人见解的小文章,颇得先生的喜爱。老先生总是将身边的一些小物件赏给小甲。
而小乙,则充分继承了爷爷石头的优良血脉,在私塾读了三月的书,终于认识了陆小乙三个字,再然后大脑则水米不进,任你眼睛整的圆圆的认真听先生讲课,却是一个字也学不进去。惹得老先生十分无奈,每日都拿戒尺敲手心。
私塾老先生在教授小甲一段时间后,曾到过一次铁匠铺子,对铁匠说:“小甲聪明灵动、好学善悟,是难得的学习天才,将来我推荐他去一些大的书院,以后必定可以金榜题名、光宗耀祖;而小乙嘛,身上力气不错,铁匠这份职业很适合他。”
于是,每天回家,哥哥带回去的是先生的各种小奖励,弟弟带回去的则是红红的小手心。
石头和陆铁对小甲的表现十分高兴,家里终于出了一个读书人;对小乙也没有过分苛求,打铁这份手艺始终还是要有人继承的。
每日下午,小甲小乙兄弟二人放学后一般不会直接回家帮忙,而是和五六个小伙伴一起来到镇子外的小河里游泳嬉戏。
七月的世界,唯一能给小镇人们带来凉爽的便是这条流淌的小河了。
镇子上的学童最喜欢在放学后来到这个小河里玩耍:摸蛤喇、赛游泳、比憋气、玩跳水……可以说这条小河给镇子上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无穷的童年回忆。
闲话不提,却说这一日下午,正当孩子们在河里玩耍时,突然看到小河桥上一名少年和一名中年人正缓缓走过,朝着小镇方向走去。
番禹镇位置比较偏僻,除了附近村子里的人,很少有外者进来。偶尔有人前来,也都是前行的旅客,衣服又脏又破,浑身散发着汗臭味,疲态尽显。
而这两人不仅没有疲态,反而显得十分轻松惬意,仿佛是在自家后院散步一般,边看着周边的风景边缓步向前。
尤其是在这酷热的太阳下,少年着一身华丽白袍,脚蹬一双白色长靴,一尘不染,中年人则着一身灰衣,足下一双黑色长靴。两人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头顶却无一件遮阳之物,仿佛跟大家没有处在同一个世界一般。
水中的学童们纷纷停下游戏,飘在水中望向两人,心想:“这大热天的,爹娘在家都恨不得一件衣服都不穿,这俩人包的跟个粽子似的,脑子是不是被热坏掉了呢?”
两人没有在意孩子们颇显无理的注视,反而白袍少年向孩子们微笑着点了一下头,水中学童们瞬间感觉如沐春风一般,脑子里那些不好的想法瞬间消散,并生出一丝丝羞愧之心和一点点自惭形秽之意。
而如果此时有人站在两人旁边的话,不仅感觉不到太阳的热辣,反而会感到有丝丝凉意袭来,让自己神清气爽,如在初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