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政殿内，一切整肃有序，恢复了往日的威严。龙涎香幽幽地燃着，缕缕升腾，芬芳一室。
“陛下，请您饶了睿王吧。陛下——”一位身穿锦绣华服的女子重重地将头磕在地上，丝毫不心疼那满头的珠翠。
“饶了他，他犯下滔天大错，你让朕如何饶他？”陛下斜靠在榻上，满脸的疲惫，不住地咳嗽，勉强说出这几个字。
“陛下，睿王他不是……他是，他是被迫的呀？”
陛下看向窗外，不予理睬。
“陛下，都是太子逼他的。陛下，您春秋渐高，万一哪天……我母子必定为太子所不容，到时候我们性命难保呀！”
陛下指了指地上的女子，闭了闭眼睛。
那女子膝行几步，抓着陛下的衣衫，说道：“陛下，睿王就是怕书琪以后无处安身，无着无落的，才……”
“才要弑君谋反吗？”陛下一拍桌子，大声说道。
那女子哭得梨花带雨，呜呜咽咽地说：“陛下，睿王就算有错，那也是不得已的呀？他受人蛊惑，他也身不由己。”
“他身不由己？这些年你们仗着朕的宠爱，为所欲为，朕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作计较，你们当真是有恃无恐啊？”
“陛下——”
“你自己说说你们母子是不是越来越过分！这两年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穆济海，穆济海的事情是不是你们一手策划的！”陛下越说越激动，满脸涨红。
“陛下，冤枉啊——陛下，书琪真的好冤！”那女子拍打着地面。
“罢了，是朕的错。是朕太过宠爱你，才让你们母子生了觊觎之心，竟然敢谋夺皇位！”
那女子焦急地说道：“陛下，不是这样的。陛下……”
陛下瞪着那女子，剧烈地咳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滚……”
那女子惶恐地睁大眼睛，惊呼道：“陛下，陛下不要书琪了吗？陛下，书琪不能没有陛下。陛下，舒淇的心里……”
陛下别开眼睛，不忍再看这个头发凌乱，妆容模糊的女子。
她，什么时候起变成了这样？
“咚——咚——”那女子重重地将头磕在地上，以希望唤起一点陛下的怜惜之心。
陛下睁开眼睛，眼中清明一片，平静地说道：“来人，将贵妃送至掖庭，无令不得出。”
贵妃疯狂地扯着陛下的衣服，大喊道：“陛下——陛下——”
“快带她走！”陛下急促地命令道。
无情的宫人将贵妃带走了。
贵妃的呼喊回荡在空气中，漂浮在三千宫宇连绵处。
陛下轻轻地拿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泪痕。
书琪，曾经是一位多么明媚秀雅的女子，嫣然一笑，浅浅梨涡在脸上绽放开来！
皇后病逝，自己的心里就空虚了大半，灵魂无处安放。
是书琪一直陪伴着自己，得了片刻的安慰。
自己年岁已老，只想留个可心的人在身边，好好安度几年光阴。
谁知，自己的这一点私心竟然酿成大错，京师围困，涂炭生灵！
书琪呀书琪，你……
陛下无奈地仰头看向房顶。
“来人，传旨。”陛下缓声吩咐。
“陛下，太子求见！”
“快传他进来。”陛下转身，端端正正坐在榻上，等待太子。
陛下的口中喃喃自语道：“书琪，书琪……”
太子缓步走进殿中，听到陛下的嘀咕，浑身一凛，急忙收敛神色。
“儿臣给父皇请安。”太子跪下行礼，礼节规矩丝毫不差。
“太子啊，你来了。此次平判你立下大功，父皇都要感谢你保住了我朝江山社稷。”
闻言，太子跪下，敛声说道:“父皇此言，儿臣甚是惶恐。儿臣只知守土有责，愿意尽一份自己的力量。”
“好，好，我儿胸怀天下，可担重任，可承大统。”
“父皇过奖，儿臣只愿江山永固，时时聆听父皇教诲。”
“父皇时日不多了，今日把这玉玺和天下一并交给你，你一定要守护好江山社稷。”
太子睁大眼睛，哽咽道:“父皇，父皇定会长命百岁……”
陛下摆摆手，说道:“罢了，这世间哪里有人不死的，你记好万里江山千钧担，万万不可有丝毫的懈怠。”
“父皇……”
“太子不要推辞，朕的这些儿子里只有你……咳咳……咳咳……只有你可以……咳——”陛下拿帕子捂着嘴，剧烈地咳嗽着。
太子起身，轻轻地帮陛下拍拍背。
陛下打开帕子一看，帕子上沾了一口鲜红的血。
太子的眼睛湿润了，陛下端起玉玺盒，郑重地放到太子手中。
太子跪接。
“陛下——”一位小太监惊呼着走进来。
太监总管高远瞪他一眼。
小太监跪下道:“陛下，睿王，睿王殁了。”
殿内静寂得可怕，都听得到呼吸声。
“他怎么死的。”
“睿王逃走，被，被他的随从所杀。那两个随从拿着睿王的人头来请赏。”
陛下仰起头，闭上眼睛说道：“知道了，下去吧。”
太子复又跪下道：“父皇，儿臣请求好好安葬睿王。”
“太子啊太子，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你为一个乱臣贼子求情，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陛下责问道。
“儿臣不敢忘记，儿臣知道睿王谋反，儿臣也知道自己与睿王情同手足。所以请求安葬睿王，不必暴尸闹市。”太子平静地回答。
“罢了，既然你求情，那就安葬他吧。太子，你要知道要坐稳龙椅，不仅要有仁厚之心，还要有狠心。你要让所有人畏惧这个位置，让天下臣服于你。”陛下的眼中闪过狠厉的光，口气坚决。
“是，儿臣受教了。”太子应道。
“此次平乱傅逸和穆凌云立下大功，你代替朕好好嘉奖他们。”陛下疲惫地说道。
“父皇，傅将军和凌云皆是不慕功名之人，只是当年穆将军谋反之事还需再次查证，请父皇允准。”
“你回去吧。”
“父皇……”
“朕累了，也老了。”陛下靠在榻上，缓缓闭上眼睛。
太子看着陛下的模样，咽回了未说的话。
太子走出宣政殿，抬头看了看青天，长长地叹了口气。
“啊——啊——放开我——”
“是谁在呼喊？”太子皱眉问道。
“是庶人何氏。”
“何氏？”
“太子殿下，就是，就是以前的贵妃。她听说睿王身死，便发了疯地尖叫，吵着要见陛下。”
太子向尖叫的方向看了看，叹道：“一切都不一样了！”
父皇，你痴情于何氏，本无错，只可惜你身在众人之巅，焉能执着于儿女私情？
“圣旨到——”
多少天后，越州街头巷尾的茶肆中还津津乐道于这道圣旨。
加封傅逸为骠骑大将军，赏赐黄金千两，良田百亩。
封穆凌云为冠军大将军，赏赐府邸，黄金百两，良田百亩。
穆凌云接旨谢恩，递给传旨公公一封奏章，表明自己的心意。
令浠知道穆凌云心里并不高兴，他真正想做的是洗脱父亲的罪名，还父亲一个清白！
一月后。
穆凌云带着令浠回京，依旧住在从前的小院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