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爹——”
阴暗潮湿的牢狱里，一位囚徒倚靠在墙角，双臂抱着膝盖，瑟瑟缩缩，喃喃自语。
牢狱里不时有老鼠逃窜，踩着他的脚上蹿下跳。
“不要……”
囚徒浑身剧烈一抖，仰起头，“咚”撞在墙壁上。
他满脸疲惫，痛苦地睁开眼睛，眯了眯眼睛，只见晨曦的微光透过天窗照射进来，投影在斑驳的墙壁上。
他强扯着嘴角苦笑：“两个月了吧，还能在这监狱里待多久？”
自己命不久矣，还有什么遗憾？
这一生，虽身在公侯之家，可惜乃是姨娘所出，身份尴尬，处处小心谨慎，隐忍等待，不敢逾矩。少时便立下誓言，将来定要封侯拜相，出人头地，不再看人脸色。而今，沦为阶下囚，遭受凌辱，生死存亡不可知？
真真是可笑！囚徒的脸上挂着凉凉的笑意。
这一切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
是她，遇见她的时候，便遇见了不一样的自己！原来，自己也会兴奋，也会焦虑，也会羞恼，也会气愤！
自己的一切情感都因她而改变，令浠，你就是暗夜里的一束光！
还有遗憾吗？
没有了，我做了这辈子最想做的事，令浠，我终于可以保护你一次了！
囚徒靠着墙壁，缓缓地闭上眼睛，嘴角扬起笑意。
“东方良，穆大人来看你了！”
东方良并未睁开眼睛，穆大人，哪有什么穆大人？
“你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见到穆大人竟然不起身行礼！”狱吏喝骂道。
“呵呵，将死之人，谁还在乎礼数！”东方良睁开眼睛，斜眼看着监狱门口。
来人长身玉立，一袭素淡衣衫，正静静地看着东方良。
东方良扯着嘴角笑了笑，说道；“穆大人，如今成了当红新贵，自然日理万机，怎么有闲心到牢狱一游？”
穆凌云向狱吏使了个眼色，狱吏打开门口的锁，退在一边。
穆凌云走到监狱里面，说道：“你先下去吧。”
狱吏点头哈腰，满脸谄媚地说道：“是，穆大人您有吩咐尽管开口，小的为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东方良猖狂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果然是势移世易啊。”
待东方良笑声停止，穆凌云开口道：“良兄，多日不见！”
穆凌云看着东方良，心中五味杂陈，曾经的兄弟情，而后的误会怨恨，今日的同情怜悯，种种感情汇聚一处，一时酸涩难言。
“多日不见，穆大人扶摇直上，功成名就，而我，锒铛入狱，不日问斩！”
“良兄，睿王谋反之事你并未参与，而且你通知东海各州精兵布防，于社稷有功，这些我都会向陛下禀明。”
东方良捡起脚边的一根草，放到嘴里嚼着，漫不经心地说道：“穆大人，在下是不是应该感激你呀？”
“我没想让你感激我。”
“穆大人不必自作多情，我不想感激你。”东方良不屑地说道。
“东方良，你一定要这么跟我说话吗？”穆凌云紧盯东方良问道。
东方良转头看向穆凌云，说道：“穆大人以为，谋反逆犯应该以何种语气同朝廷命官说话？”
“良兄，我一直当你是兄弟的。”穆凌云上前一步，说道。
“哈哈，穆大人，你这个兄弟在下高攀不起，你不必费心！”东方良自嘲地笑道。
穆凌云踱了几步，看了看四周，说道：“良兄，看来你是不准备活下去了。”
“穆大人此言甚是在理，在下如今孑然一身，了无牵挂，生死已无区别。”东方良脸色灰败，眼神黯然。
“万万没想到曾经意气奋发，积极进取的东方公子会是如今这般心同槁木，你的那些宏图大志都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宏图大志？宏图大志要之何益？睿王为之身首异处，家父为之挥剑自刎，而在下呢？大人不是看见了吗？”
“东方良，你不想出去无非就是不想承我的情，不想欠我的。”
东方良偏过头去，一笑而过。
“陛下已经下旨，撤回东方侯府的免死铁券，收回陇西之地的封地，并由你袭爵。良兄，你本就文武双全，此番出去定会有一番作为，一雪前耻！”穆凌云诚恳地说道。
“东方府一众罪孽深重，纵使陛下恩宽，亦无颜受此天恩。”东方良木然地说道。
穆凌云脸上含着怒气，瞪着东方良说道：“东方良，陛下如此厚恩，你弃之不受，无非就是因为这份恩情是我为你求来的。当真让你这般嫌弃吗？宁愿丢掉自己的性命。”
“穆凌云，你是糊涂了吗？竟然为杀父仇人的儿子求情？”
“我乃是实事求是，据实而报。”
“穆公子，恐怕不是这么简单吧。如今京城里议论纷纷，知道的赞叹穆公子胸怀宽广，不计前嫌；不知道的只道是穆公子糊涂了。但是，你的心思瞒得过别人，可瞒不过我。”东方良斜睨看着穆凌云，挑衅地意味颇为明显。
穆凌云神色黯然，说道：“我承认，我的确有这个心思。”
“哈哈——哈——骄傲的不可一世的穆公子也有折腰的时候，只是现在是不是有些晚了。你丢下令浠的时候就没想过她的安危？”
穆凌云仰起头，看了看窗外，缓缓说道：“东方良，你这一时片刻死去了，你认为令浠会记得你一辈子，还是会随你而去？抑或者让我悔恨一生呢？”
闻言，东方良狠狠地吐掉嘴里的枯草，不说话。
“他日，东方府摆宴席时，我夫妇二人必定携重礼道贺。”穆凌云淡淡地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去。
东方良看着墙上投下的日影，幽幽叹道：“令浠啊令浠，你我当真是没有缘分？那为什么当初又要相见？又有那么多的巧遇？”
东方良捡起地上的一根草，编成一个圆环，套在自己的手上，说道：“如果我们当初不相见，会不会就没有这后来的许多了？你依旧是你，我还是我，说不定……罢了，这世上哪有如果。”
东方良自嘲地笑了笑，说道：“真是可笑，当初丢下你，丢掉了一切；而今我放下一切守护你，却又得到了一切。只是，只是你从来都不曾属于我！”
东方良头抵着墙，眼泪滚滚而落，如今，我还能做些什么?
令浠，你知道吗？我的心里只有你，从来都装不下别人，只恨当时未能明白自己的心意，未能勇敢一点！
如果当初勇敢一点，坚持到底，会不会有不同结局？
呵呵，这世间从来都没有如果，我到底是永远错过你了！
东方良的嘴角勾起笑意，目光茫然空洞地看向远方，那里依稀浮现出令浠的笑脸来。
她什么也不说，只是静静地看着你笑，笑容温暖和煦，如沐春风！
“东方侯爷，请您出来吧！”狱吏毕恭毕敬地站在监狱门口说道。说完，狱吏走进来，手法娴熟地解开东方良手上和脚上的枷锁，后退几步，侍立一旁。
东方良看着狱吏那一脸恭敬地模样，只觉心里好笑，闲闲地说道：“你刚才叫我什么？”
“东方侯爷，陛下刚刚颁旨放您归府。”狱吏的头低得很低。
东方良轻蔑一笑，叹道：“今日在下回府，要不要给点儿见面礼？”
狱吏“噗通”一声，跪下道：“东方侯爷，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当日开罪了您，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小的给您赔罪！”说完，狱吏“咚——咚——”地磕起头来。
东方良笑了笑，迈步走去。
蔚蓝的天空上，几片云朵自由自在地飘荡，清风入怀，送来缕缕清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