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你所知，在钱主任的引荐下，我们就在小县城的仁爱专业妇科医院做起了宣传工作。这些年祖国各城市男科妇科的专业医院如雨后春笋拔地而起，为了宣传，每个医院都有专门的杂志，定期在大街小巷免费发放，做到人手一本，因为女人一生总要得各类的妇科疾病，到哪里去治疗就是一个很大的问题。眼看其他的医院都进行了强有力的宣传，再不有所行动就被历史的车轮碾得粉碎了。仁爱医院之前没有这样的杂志，为了顺应社会发展，医院审时度势，决定出版杂志。钱主任在得知我们三个是艺术青年，思维活跃，都接受过大学教育后，决定把杂志的编辑出版交给我们负责。
我们的工作除了定期地为医院编辑杂志，还包括为医院各方面的宣传活动进行策划并制作广告语。
为了尽快熟悉工作环境，早日上岗。钱主任先给了我们一份仁爱医院成立五周年的资料，上面写着：十月金秋之际，小县城专业妇科医院仁爱医院迎来了建院五周年庆典。五年来仁爱妇科医院始终秉承着专业化、人性化的服务理念，用五年成就数万女性健康与美丽的事实，用辛勤、热忱、负责的态度，赢得了小县城女性的尊敬与信任。
五年来仁爱医院大胆地探索和实践，以“非常的发展速度”迅速成为一家蜚声海内外的专业妇科医院，以擅长诊治妇科炎症、不孕不育、乳腺病、妇科肿瘤、内分泌失调等各种妇科疑难病、常见病而著称。五年来，仁爱医院共向社会爱心捐款累计两百万元，解答了数十万个健康咨询电话，帮助近八万患者恢复了健康，让小县城的五万女性享受了免费健康体检，使1000对不孕不育夫妻成功受孕，尽享合家欢乐。
仁爱医院坚持“一切以患者为中心”的理念，崇尚“技术上追求精益求精，服务上追求全心全意”的医院精髓，致力于为H城市民提供最具价值的医疗服务。
从上面的资料看，可以总结出几个结论：一，医院是个暴利的机构。二，妇科病名目繁杂，现代社会女性很容易得妇科病，怪不得女性是弱势群体，原来都是病人呀。
钱主任气定神闲地说：“做好医院的宣传工作，是为了让患者得到及时有效的治疗，减轻身体的痛苦，也是造福人类的事情。”
杨文菌说：“可这都是妇科疾病，我们做合适吗？”
钱主任笑着说：“这有什么不合适的，我认为就应该男同志来做与女同志有关的工作，那样才会工作热情高涨嘛，你看我们医院的妇科医生大部分都是男的，而且在业务上都是一把好手。”
钱主任点上烟继续说：“话说回来，我们医院年轻貌美的护士很多呀，你们也二十出头，容易找对象呀。”
我们三个相视而笑。
钱主任说：“待遇方面你们放心，你们是我带过来的，医院里会尽最大的能力给你们提供方便，包你们吃住，月薪暂时2000元，等杂志出来效果好的话还会有更多福利的。”
我们顿时心花怒放。
钱主任说：“你们还有什么意见和想法尽管说。”
马学病坚定地说：“既然主任这么相信我们，我们一定会好好工作，不会令你失望的。”
我们先到大街上搜集了其他医院的杂志，很快就搞清楚了这类杂志用两个词汇就能概括：庸俗、色情。里面的内容除了关于医院的广告宣传之外，剩下的无非是一些带有色情的小故事配上性感的美女照片，再就是从网上搜罗群众喜闻乐见的明星们的隐私，每期都要留出几个版面作为群众生活的指导，比如说怎么合理搭配膳食呀，有什么生活小窍门呀等，我很怀疑那些出杂志的人是怎么想的，里面全都是些触目惊心的男科妇科疾病，还要加些膳食搭配如何炒菜之类的东西，怎么能让人下咽。
熟悉了工作流程，我们很快就在工作上做出了成绩。我们三个是这样分工的，我负责编稿，杨文菌负责图片创意，马学病负责广告语。
有一天在办公室，杨文菌拿出一个香蕉，对我们说：“我在这个妇科医院真是大材小用了，我应该在男科医院工作，这不经意间我就想出了个好创意。”
我说：“什么创意呀？”
杨文菌拿着香蕉对我们说：“你们看这玩意像什么东西。”
我们看了看说：“没什么呀，不就一个香蕉。”
然后他又拿出一个香蕉剥开香蕉皮，露出一截香蕉又给我们看。
杨文菌拿着两个香蕉哈哈大笑起来说：“这就是个很好的宣传‘包皮’手术的广告。”
马学病也不示弱，把手上的烟头捻灭成一个皱巴巴的烟头，然后食指和中指的连接处夹住烟头，手放在桌子上依照双腿叉开的姿势立着说：“你们看这是什么？”
杨文菌一看就明白了对他说：“你是个人才。”
马学病自豪地说：“这就是个‘阳痿’广告啦。”
阳痿这个词汇刺激了我，我严肃地说：“难不成我们就一直搞这么低俗的东西。”
突然间我们变得异常的失落。
过了几天，马学病为仁爱医院想的“人流”创意就在小县城的电视台上播放了。电视画面内容是：在一间医院病床上，一个漂亮的女子正焦急万分地躺在床上准备手术。
她担心地问医生，“开始了吗？”
医生慈祥地回答说：“已经结束了。”
病人和医生欣慰得相视一笑。
最后伴随着播音员仁厚又带有磁性的声音，电视画面出现一行醒目的大字：无痛人流，仁爱医院。
自从这个无痛人流的广告播出之后，宣传效果非常得明显。来仁爱医院做人流的女性络绎不绝，钱主任对我们的工作表现非常赞赏，给我们奖金的同时，让我们对来医院应聘的人员进行素质核查。这是一个非常大的荣誉，我们赶忙地推辞说：“我们资质很浅，难以肩负这么重要的任务。”
钱主任说：“别这么没自信，我认为你们一定行的，医院下一步的计划是，对员工不仅要在业务技能上进行考核，还要对个人修养素质等方面进行严格的控制，打造一支精良的医疗团队。”
马学病说：“既然这样，我们就临危受命，一定完成任务。”
在面试的当天，有个刚从护校毕业的小女生应聘护士，在护理知识回答上表现得很出色。医院决定当场和她签劳动合同。在知识问答这个环节上，我们毫不熟悉，连发言的机会都没有，眼看面试就要结束了，再不发表自己的意见就没机会了。这时候马学病对已经签合同的小女生说：“不可否认你的书本知识掌握得很不错，可我们现在想考察一下你的实践能力，你现在能帮我打针吗？”
小女生怯生生地点点头。
马学病露出胳膊说：“放松，不要紧张。”
小女生一只手拿着针一只手拿着马学病的胳膊，迟迟不下针。
我们在旁边焦急地看着。
马学病催促道：“可以开始了。”
小女生把针扎在马学病胳膊上的同时，晕倒在地。
马学病惊呼道：“当护士的还晕血呀？”
这时候在一旁的老医生说：“好像不是晕血，快把她送到急诊室。”
最后那个小女生猝死了，因为她已经和医院签订了劳动合同，医院象征性地给了小女生的家人五万块钱安家费。
这件事情对马学病的打击挺大的，毕竟马学病是这个小女生参加工作的第一个治疗对象也是最后一个。如果不是自己非要看她的实践能力的话，小女生也不会在这么多人面前因为太紧张而猝死。
我安慰马学病说：“这不能怪你，就算在你面前不猝死，那么总有一天会在其他病人面前猝死的，万一是在做一个很紧急手术的时候发生这样的事情，很有可能就会耽搁了病人的手术。”
马学病无精打采地说：“照你这么说，我还是做了一件好事情啦。”
我点头。
很早以前我就发现自己的人生有个规律，那就是事与愿违。你提前想到要发生的事情一般都不会如你所愿地发生，而在你不想的时候可能就会有事情要发生。所以从小我就整天在想，父母别出车祸呀别出车祸呀。父母就在我这个念头中，平安无事。这样的方法屡试不爽，以至于直到现在为止，我都在入睡之前把我所希望不要发生意外的人都默念一遍，这样他们就会平安，因为我的想法一直都不会变成现实的。可这算不算是对生活的一种预知呢？如果是的话，生活是永远不会被你预知的，那么该发生的事情还是会发生的，只是会发生在疏忽的间隙里，因为生活就是那么地不可预知，出人意料。
有关我们的生活，我想说的是，我们在仁爱医院工作，整天脑子里都是些妇科病，阴道炎、子宫糜烂、处女膜之类的词汇。我们很少有时间再想一些其他的东西，坐在办公室里，天气好的时候，外面的阳光能照射进来，会使我们的身上很暖和；天气不好的时候，我们透过窗户能看到天上的乌云，一块块的，像极了我们脑子里的肿块。我们现在活得较之前体面了些，有了固定的收入，住在有暖气的房间里。每天还能看到那些穿着护士服的漂亮护士，在她们中间会有我们的女朋友，对此我们毫不怀疑。
可我还是感觉生活除了这些好像还应该有些别的，众所周知，我们现在的工作也属于有创意的工作，可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一想到那些不会在我们身上出现的妇科病，我们就觉得这里的生活离我们还是比较遥远的。要是你们认为如果我得了妇科病就会感觉真正的生活离我们很近的话，我也不会反驳什么。况且生活有无限的可能性，这句话在有一天得到了验证。
一天护士小袁跑到我们办公室说：“你们知道吗？医院出大事了。”
我们戴好为小袁准备的面具低头不语。
小袁很不高兴地对我们说：“你们别这样嘛，我真有事情对你们说的，而且还是关于你们的。”
马学病说：“那你还不赶紧说。”
小袁走到马学病的面前说：“还是小马哥哥好，你们知道咱们医院新来的那个病人吗？”
我没好气地说：“每天都来很多新病人，有什么好奇怪的。”
小袁说：“这个与众不同呀！”
杨文菌说：“怎么不同呀，难不成是个男的。”
小袁高兴地说：“你说对了，这个人本来是个女的后来变性成了男的，可是生活作风不检点，染了一身病，而且还是妇科病呢！”
我好奇地说：“不都变性成男的了怎么还得妇科病呢？”
小袁说：“又不是先天是男的再怎么动手术还是女的呀！”
我说：“那怎么办呀？”
小袁说：“好像医院专家在研究，如果不动手术没法根治那些妇科病，只能把这个男的再变回女的。”
马学病叹息地说：“这人何苦呢，改变过来改变过去，最后还是回到起点上。”
最后，那个男的在仁爱医院又成功做手术变成了女的。医院决定要大肆渲染这个例子，为下一步医院整形美容科室的面世做好准备。
这几天我一直在写这篇关于女人变性成男人，最终又在仁爱医院变回女人的文章，题目我还没想好。马学病也还没想好广告语。我们似乎对现在的工作感到厌倦了。
我们开始怀念起与艺术为伴的日子，虽然那时候我们生活得很不体面，寄人篱下，食不果腹，所做的艺术除了在H城引起一场火灾把几公里的树林烧成灰烬之外也没有其他的反响。可人有时候自始至终追求的就是一种境界。现在我们的人生境界变成了寂静，所作所为再也得不到任何的反馈，这样的无声无息让我们觉得索然无味。人就是这样一种善变的动物，到现在为止我们也没有找到可以两全其美的生活方式，我们都在担心同一个问题，我们会不会像上面那位变性人一样，这么变来变去，在染了一身病之后又回到没变化之前，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们就按兵不动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