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用力晃了晃头,她觉得自己有些不太对劲,或者说,那个非墨不太对劲。
他不是凡人,她能确定。
祭神典礼已接近尾声,她又抬眸看了观潮台一眼,分明一切如常,方才所见仿若错觉。
随着鼓乐声渐息,祠官辽远的声音仿若自虚空传来,“礼毕送神。”
祭神典礼告一段落。
皇家那方却没起身回宫的意思。只见那人皇缓缓踱至观潮台西面的石阶前,背着手望着幽静的海面发呆。
良久,他才侧过头,问左右道:“怎么没见到太子?”
回话的是个白净的小公公,听闻人皇这般问,忙迟疑着往周遭看了一圈,然后战战兢兢的答道:“回陛下,没,没见到,兴许是有什么事抽不开身……”
人皇似乎不太高兴,冷冷的“哼”了一声,又问:“那太子府上可来了人?”
那公公又往周遭看了看,忙躬身道:“陛下稍侯,容奴才去问问守卫的神武卫。”
说罢,便急急忙忙的下了观潮台,一路小跑至法场入口,待问过守门的两个神武卫后,又匆匆忙忙的跑回去复命。
“回陛下,据神武卫回忆,太子府上是来了两个仆役的,只是现今在哪方,奴才就不清楚了。”
人皇十分不耐烦的拂过衣袖,“还不派人去找?在这愣着,是想让朕亲自去找吗?!”
那小公公捣头如蒜,两条腿抖似筛糠,忙唤上身侧的人两个跟班,“还不快去找。”
碧落二人那方隔这观潮台还有几分距离,并听不清人皇说了什么,只看到那小公公诚惶诚恐、屁滚尿流的模样。
碧落觉得新奇,附到小翠耳边,极小声的道:“看来这伴君如伴虎不是传言,你看那公公被吓成什么样了。”
小翠点头,亦十分谨慎的回道:“凡人最喜欢仗势欺人那一套,我们妖物不同,向来都以妖力更强者为尊,你看妖皇,她便十分平易近人。”
碧落又朝妖皇那方看了看,只见她此刻正倚着红木的轿椅发呆,分明面向正前方,目光却不知道落在何处。若非身上披了件金灿灿的纱袍,否则任谁也猜不出这面目普通的妇人乃是地位显赫的妖族之主。
碧落亦觉得深以为然,也许这便是那书中所谓的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大智若愚吧。
驻守法场入口的两个神武卫记性不错,将将回忆片刻,便记起来拿着太子府的玉牌的两个公子,“身量不高,长得倒很是秀气,我记得他们是往那个方向走了,公公莫急,我这就差人帮着公公寻一寻。”
那小公公这才定了定神,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冷汗,感激道:“那就有劳了。”
神武卫训练有素,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已然寻至碧落二人身前,打量片刻后,他拱手朝二人作礼道:“二位公子可是太子府的人?”
二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怎么作答。说不是,可腰间还挂着别人的信物,说是,可她们与那于归萍水相逢,并不知其底细,若是一会儿盘问起来,说错话被人当贼抓起来了怎么办?
碧落纠结着要不要否认的时候,方才那同他们搭话的中年女子开口了,“回官家的话,他们二人是太子的朋友。”
碧落的一颗心咯噔一跳,恨恨的剜了那中年女子一眼,真是多嘴,别人问话,跟你有什么干系啊!
那神武卫一听,忙让出道,伸出手邀请道:“请二位公子同我走一趟,陛下有请。”
传闻太子素来不近女色,有龙阳的癖好,证据便是那太子身侧无一侍奉左右的女婢,年方二十,早已到了成婚的年纪,偏偏却总是以年纪尚小为由,推脱掉人皇赐予他的婚事,甚至于还三番两次婉拒掉大臣们“孝敬”给他的绝色佳人,美其名曰是要头悬梁锥刺股心无旁骛的学习治国之道,好早日替父分忧。
可众人私下里却心照不宣,这太子就是好男色,有断袖之癖。
眼前这两个瘦小清秀的小公子便说明了一切。
碧落二人心里惴惴不安,脚下的步子也迈得很不利索,一来担忧那人皇问起话来不知如何作答,二来是这周围的一道道目光,像是要吃掉她们一般,玩味、好奇、幸灾乐祸,让她们愈发觉得惶恐。
好不容易拖着沉重的双腿登上观潮台,湿冷的海风照着面门一袭,霎时弥漫起无依无靠的阴冷,碧落瞬间打了个激灵,整个人顷刻之间便醒转了过来。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然站上观潮台了,离那非墨的距离不过咫尺。
但她却没看向他那方,人皇和妖皇各居一侧,她不好太过放肆。
神武卫将她二人送上来便退了下去,但凡在这观潮台上的人都各有其所,只有她与小翠二人,愣愣的站在那里,无所适从。
在这里,浪潮翻涌的声音更为清晰,但却又静得出奇,仿若自己的心跳声也变得空前大。
小翠从背后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同她一道跪下。
膝面刚一接近冷硬的石面,人皇那方终于开口了,“太子呢?”
碧落心中仍觉得惴惴,缓了缓心神,颤声答道:“不,不知道。”
人皇终于转过身看向二人,目光偏偏燃着烈火,沉声道:“嗯?你们既是太子府的人,怎会不知道太子去了哪里?”
难道那于归便是太子?碧落心中蓦地窜出这么一个猜测。若那于归当真是太子……总不能说他在那扶郎小筑吧?
碧落深吸一口气,索性豁了出去,“我们二人与太子萍水相逢,并不知其底细,这玉牌乃是临别前他赠予我二人的,所以……”
“放肆!”人皇重重的一拂袖又背转过去,怒气腾腾的道:“休在朕面前耍什么小把戏,既是萍水相逢,他又怎会将这玉牌赠予你?你们以为朕就这么蠢,这么好蒙骗的么?”
碧落愣了愣,心中只觉得这人喜怒无常,分明实话实说,偏偏要认定自己撒谎,既然如此,碧落转念一想,那我便撒谎与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