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在田间、在泥泞里、在山间奔跑时,我以为全世界都一样,直到我踏上远行的求学路,坐上村里唯一通向城里的巴士,我才发现原来公路那么宽,城里的车那么多,外面的树都是整齐排列的,马路两边的草都长得一样。
这里的学校比电视里的还漂亮,我以为我终于可以住进城堡里了。
“大家好,我叫吴雪茹,来自高一三班的新生代表......”
伊迪看着站在讲台上的雪茹,满怀自信的演讲,心中不由得感慨到,世界上还真有闪闪发光的人。她贪婪得打量着讲台上的人,听着他们的标准普通话,感觉自己多发出一个字,都会被嘲笑,毕竟自己的口齿不伶俐,还带着严重的乡下口音。
看着身上的校服,同样穿在别人身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差距?为什么别的女孩头发都乌黑发亮,那么顺滑,而自己的头发总是打结,直到她看到别人捧着洗发水沐浴露,她才发现原来洗个澡也需要这么讲究。她没有多余的衣服,自己带了一套穿了好几年的带着奇怪动物脑袋的红边运动套装,她很珍惜的衣服,对其他孩子而言,连套睡衣都不如。一双25块钱的白色帆布鞋,是妈妈上学送给她的礼物。女孩子的内心怎么可能不自卑,她不曾想过像雪茹那样闪闪发光,只希望自己在学校普普通通,不扎眼。可是,这样都做不到。
她有太多太多的疑问,可是费劲的思考,只会让她深陷黑暗。
同学们并没有给她太多的友好,也没有像童话故事里一样,有个白马王子会及时出现。她只想默默努力学习,靠着自己的那份毅力一定可以考上大学,出人头地。虽然她发现周围的很多同学并不执著于考上大学出人头地这件事,但他们在学习以外的努力程度远超她的想象。
她个头矮小,被老师安排在第一桌,和一个话很多,还有点奇怪的男生坐一起。那个男生有洁癖,有点娘娘腔,这都是她在学校一周后才学会的新名词。
男生,难道不应该是强壮勇敢的吗?他们不应该习惯风吹日晒吗?难道他们和弟弟一样,从来不下地?城里好像没有地可以种,也许他们从来不做家务吧,但他,至于那么“娘”吗?
她没有直接指责关于同桌的种种行为,习惯性忍受着,他多嘴八卦,上课叽叽歪歪,说起话来时不时阴阳怪气,竖起兰花指,偶尔嫌弃自己脏。
他还和其他同学说伊迪是从乡下来的,身上的跳蚤有小拇指那么大,虽然大家都信了,可是没有人真正了解过跳蚤的大小。只有伊迪知道他在说谎,跳蚤明明就很小,不认真看,根本看不到。而且现在自己每天都洗澡,身上怎么可能有跳蚤?
难道用2块钱肥皂洗澡洗头的人,就应该被大家说脏吗?
在食堂,她点了一份一块钱的豆芽,一份五毛钱的饭,盛了一碗免费的西红柿蛋汤,虽然连蛋丝和西红柿皮都没捞到,这家就是她日常的午餐和晚餐了。
她每个月领着200块的贫困补助,这就是她全部的生活费,所以她每天不能超过5块钱用在食物上。妈妈会给她腌咸鸭蛋,每个月十几个的咸鸭蛋就是她的营养餐了。
“没有人愿意花时间去斤斤计较那几毛几块钱,如果有钱的话,谁又不想过得更好一些呢?”
每个月要买卫生巾,肥皂,洗衣皂,还有班费,这些七七八八的扣完,她用所剩无几的钱要买课外书,最重要的是,她每个月要留下5块钱,坐车回家,然后再坐车回学校。
回家的路,是她用一天饭钱积攒下来的,她并不想回家,可是回家让她感觉自己还有一个地方可以去,还有人在等着自己,自己在同学眼里也不会显得太奇怪吧。
直到很久后的某一天,她认识雪茹,发现原来不是没有家人显得奇怪,而是没有钱才显得格格不入。
“吴伊迪,你身上真的有手指那么大的跳蚤吗?”几个同学讥笑着从她身边路过。
偶尔有几个同情她的同学,忍受着她身上可能随时跳出跳蚤的可能性,勇敢的在体育课和实验课上和她组队。
他们中大多数是学生干部,一脸同情,装出一副友好的样子,但所有的动作都小心翼翼。活动结束后,他们就快速闪走,去厕所洗手。
有人在后面悄悄嘲笑她的名字,“吴伊迪,是家里没有弟弟吧,农村重男轻女呗......”
所有难听的话,她都能忍受,没有朋友,她可以独处,而唯一令她痛苦的就是,她努力学习,却怎么也追不上别人,自己的成绩始终只能是班级平均水平。
“‘吴伊迪’,这名字特别,挺前卫的。我喜欢。”雪茹的每个字都是肯定的,伊迪心中的“女神”夸赞了她的名字,这是有史以来她的名字第一次得到夸赞。
“你是吴伊迪吗?”雪茹转过身,看着旁边怯弱的她。
她点点头,“嗯。”
雪茹伸出手,“你好,我叫吴雪茹。”
伊迪有点怯弱,不敢爽快得伸手,她担心对方嫌弃自己,自己手上的茧厚实的让人担心硌到对方。
雪茹不太能理解对方为什么犹豫,是自己太热情,太张扬吗?也是,平日里太多人看不惯自己的作风。
伊迪将手藏在身后,悄悄磨蹭了一下衣服,慢慢试探得伸出手,毕竟中途缩手的同学比悄悄洗手的同学更多。
雪茹也不知哪里来的耐心,这般等着她,伊迪也惊讶,雪茹的手温软细嫩,比自己的枕头被褥,她所摸过的任何一件东西都要舒服,她的手就像弟弟小时候的小手,但比弟弟的手更亲润。
“我是吴伊迪,以后就是你的室友了。”她还想着对年级风云人物说一番多多体谅的话,担心对方嫌弃自己。“希望......”
但是她说的太慢,雪茹性子爽朗,凡事都风风火火,“以后多关照,我第一次住校,很多不懂的地方,请你多包涵了。”
雪茹回头看我,“哦,对了,就是因为后面那位,我才被迫住校的。”
“额?”我皱着眉头,不想理会她,“你好,我是余楚楚,以后多多关照。”
伊迪除了听说过雪茹这个风雨人物,还顺带把我和浩辰的八卦了解了一番,虽然她是被动接收这些信息的。
伊迪的心理压力很大,因为在这个宿舍好像聚集了学校里传闻的各类人。她们一个个都好不惹,这对她来说充满了挑战。她心里盘算着要如何和这群奇奇怪怪的舍友相处,或者说,自己会不会受到排挤和歧视?为了逃避这些问题,她制定了一系列的图书馆时间,和用浴室,甚至用厕所的时间安排,就是为了不冲撞我们这群奇奇怪怪的人吧。
敏涛扒拉着一副臭脸,没有任何表情的出现在宿舍。
林莉笑着给每个人一条巧克力,我想那应该是她当时男朋友送的吧。她满怀欣喜,全身散发着温柔和甜蜜。
黄倩微微一笑,自己默默收拾着行李。
整个宿舍只有雪茹叽叽喳喳的,她从来对这个世界都满怀新奇和爱意,即使父母不在身边,但这并不妨碍她热爱生活。
我喜欢雪茹,她对这个世界的热爱,即使在她最黑暗的时候,仍旧能从中寻得新机。
也许,雪茹为伊迪打开了所向往的那个从未见过,却意外发现和向往的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