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熊大火只剩下缕缕青烟,满地的灰烬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一阵狂风呜呜而过,掀起的柴灰飘向了远方,天空中滚滚的乌云正在不断聚集着,一场倾盆大雨如期而至。
少年和小姑娘站在村口,他们看着这熊熊大火的一生,从燃烧到殆尽。小姑娘紧紧的抓住少年的手,手掌有殷红的血液溢出。她轻轻擦拭着眼睛,已无泪滴,只剩下哽咽。
他抬起大牛的肩膀,小姑娘吃力的托着脚,他们走到村口的右侧,那里草木茂盛,有高大的皂荚树,枝繁叶茂,想来夏天肯定凉快极了,还有一方小水塘,里面有鱼有虾,柔和的午后,你坐在皂荚树下,微风阵阵,那小水塘波光粼粼,惬意极了。
大牛安静的坐着皂荚树下,像是睡着了,天空中的乌云越来越浓密了。少年拿着一个铲子,他决定在皂荚树周围刨坑,铲子深一出浅一出带出了泥土,小姑娘也在刨坑,不大会儿,一丈长的坑刨好了,他们抬起大牛轻轻放放在了坑里。少年擦干净了大牛脸上的点点血污,像昨天那般干净。
他问小姑娘道:“大牛会喜欢吗?”
小姑娘哽咽的道:“会的,大牛哥哥会喜欢的,他们一直都会在村子里。”
少年点点头,他们又抬起岐黄走向了皂荚树。
“岐黄会喜欢吗?”
“会的,他平时躺哪都是躺”
少年擦干净了岐黄的面孔,这个中年人,至死是少年。或严肃,或威严,或嬉笑,他总是把许多事物沉浸在缅怀之中,他活在过去也活在现实,他总是说:“人世间所谓的生活就是由大哭,抽泣。破涕为笑组合而成的,而这之中,抽泣占据了绝大部分。”他要是能预言自己的生死,这下总该哭的很惨了,或许也笑得很开心。他痛失喜结连理的一半是悲苦的,但他却在所栖之地用美好的回忆点缀了人生,温暖了生命中的悲苦,如果用一个词概括他的一生,应该是海阔鱼跃。
少年合上了泥土,他牵起小姑娘的手“去找你阿公”
小姑娘捂住通红的眼睛点点头,她不想让少年看见她哭。
满身的泥土,夹着着手掌的点点殷红,他们大手牵小手的走在雨中。
小小的雨滴砸在身上,冰冰凉凉的,小姑娘想起以前的阿公总是不让她淋雨,因为她从小体弱多病。走在雨中,那不知是雨水还是眼泪。
老族长的脊梁骨依旧笔直的,就那样在雨中。小小的雨滴变成了倾盆暴雨,狂风大作,小姑娘挣开少年的手,她跑过去,摇晃着阿公的手臂,她嚎啕大哭,哭声比暴风雨更加的猛烈。少年弯下腰背起族长,他不愿狂风吹倒这位顶天立地的老人,他牵着小姑娘的手,脚下是深一脚浅一脚的汪汪水坑,少年逆风而行,狂风裹着暴雨打在了脸上,他走一回儿,喘着粗气歇一会儿,走走停停。他想起来,族长也是这样背着他回村的,在冰天雪地里。
族长靠在皂荚树下,平静的看着这小村落,暴雨浇灭了最后的火星子,只剩下了尘归尘,土归土。
雨水早已注满了被挖好的小坑,少年跳下坑中,用葫芦瓢向外泼着水,刚泼完,又被暴雨注满了,不知道坚持了多长时间,少年瘫倒在坑里,面无表情的看向了乌云,突然,雨水渐渐收势,小姑娘跳下坑中,她不在嚎啕大哭了。
少年整理着族长的仪容,自他见到族长时,族长总是保持着干净的衣着,在部落里,族长任劳任怨,哪家需要帮助,他就出现在哪家,他不同于岐黄,他总是充满着心事。虽年过七旬,但不豁达。
一封信自族长胸口被少年拿了出来,泛黄的纸张,字迹被雨水淋得有些模糊了
“元宝亲启,想必我已变成了一颗星星在天上守护着你,死亡是所有生命所必经历的过程,这也是希望的开始。你不必难过,不必哭泣,你已长大了。如春夏秋冬,如鸟语花香,村落今天啼鸣的鸟,可能明天就不在了,但依然会啼鸣。在意外来临之前我曾想过我将以什么样的方式老去。但想来想去,不论以什么样的方式你都会送我离开这个世界。”
“我希望你不要因为生活中那些毫无意义的事而忧心忡忡,不管你的生活是怎么样的,但要记住我们最终都会走向死亡。请你活出伟大而有价值的一生。”
“我曾为楚帝贵胄,游手好闲于京都,终因一场大祸落于此地,我时时刻刻无不想回到京都,那里是世间最繁华的地方。可我已年老,不能春风得意,村落也需要一个热心肠的族长。”
“最后也因你的到来,我一直对外说道你是我捡来的,但事实却是你是我唯一长子的血脉,我想看你平平静静的长大,相信我,在我这个年纪的时候除了你,一切都是微不足道的。“
“带上我的佩剑和玉佩去京都我依然还能保护你,你会得到世间神明的守护,最后这封信祝我九十大寿。也祝元宝平安喜乐。我要去听听鸟儿的歌唱和太阳升起时的斑斓。”
少年把信折好,递给了小姑娘,还有信封中的玉佩,玉佩是一只火凤,其身周围有火焰燃起,但并不灼热。在身旁还有一柄短剑,但只有上半截。少年奔向了雨中,他必须要找到下半截剑身,那是小姑娘仅有的最后回忆。
雨停了,少年带着剩下的半截剑回来了,满身的污泥,他包好那柄剑,玉佩挂在了小姑娘的脖子上。族长安静的躺在了坑里。
西方的天空是苍凉的落日。
高大的皂荚树周围竖起了四块木牌,上面分别写着“游手好闲凤朝阳”,“海阔鱼跃岐黄”,“顶天立地黄大牛”,“助人为乐黄家村”。
少年牵着小姑娘离开了皂荚树,迎着苍凉落日走向了远方。
“真的是黄家村吗”少年低头对着小姑娘问道。
“好像是,大家都姓黄”小姑娘思索道。
“那你爷爷为什么叫凤朝阳”
“那你又叫凤元宝”
“这怎么是黄家村”
“岐黄到底叫啥”
小姑娘翻着通红的白眼,一路上。少年喋喋不休的问道。
有一只桃花静静的立在了皂荚树下。有一只白鹿在清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