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托你走开！”她摇着头推开快要碰触到她的胸膛，冰凉的水滴的触感在她的手掌里，被她的愤怒蒸发着，然后渗进她的手掌心里……
“……你确定你现在要做的事不会让你后悔，我就走开。”他淡淡地一笑，低头看了一眼有点呆住的一二，还好，正如一二所说，他多少还是有点肌肉呢。
“……”她仰脸看进他冰蓝色的瞳孔里，硬生生地别过脸，“你不明白……”
“……”
“你根本不明白！我最难熬的日子里，你们谁都不在我身边！”
“……”
“……我最难熬的日子，你在哪里？现在对我说这些话，算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他怀疑过，眼前的人是不是萤野一一，她咄咄逼人，她一针见血，她决定坚决，这三项特点和萤野一一完全无缘，他比谁都了解，却在这种时候，他找不出任何可以在这个地点说的借口……在这扇门的外面，在这个温暖的家的幸福的平衡点上，在所有人的缝隙间，他轻轻地松开她的手，让她从指尖溜了过去，冰蓝色的瞳孔在她的脸上微微扫过，“……我也不知道那个时候的我在做什么呢……抱歉……”他得先看到姐姐的幸福，他得看到她变回原来的样子，他得看到她像原来一样张着嘴叫着“由美子姐姐”，像往常一样看见他就吓得抱头鼠窜，像往常一样遇到不开心的事就耍赖，遇到高兴的事就咧着嘴傻笑，那样愤世嫉俗的表情不该是她的，他要怎样让一段改变的关系回到从前那般，这样的课题即使对被称为天才的他来说，也是个难题，为什么不给他一点考虑的时间？为什么不给他思考的片刻？应该有更好的方法可以解决……他曾经这么认为……现在还一直这样认为……
随着他的抱歉，他的退开，她的面前突然变得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他的阻拦终究还是让她温吞了片刻，她的手握上门把，几乎只要一瞬间，那刚刚在饭桌上的温馨，那隔壁浴室里传来的嘈杂，那熟悉的爱心拥抱都会被她踩碎得一干二净。她回头看了他一眼，他继续仰起微笑看着她，她眉角微微地下垂：“在我找到阻止你的理由前，我会站在这里的，一一。”
他干什么突然间把决定权交到她的手里，仿佛在问她，给不给他考虑的时间和机会一样，她手里那张冰冷冷的卡片却终究让她紧咬牙根……
“卡啦”她打开了那扇门，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他继续地笑着，连眉头都忘了皱起，而她把视线从他的身上移了开来，转向了前方……
“一一咩？竟然主动来找爹地咩，尝尝爹地的爱心抱抱咩咩！”娃娃脸在床上轻轻地跳了跳，顽童似的嘟起嘴巴……
“一一，周助，你们干什么都站在外面啊？”由美子坐在化妆台前，却隐约地闻到了空气中不稳的因子。
“啪”萤野一一的手轻轻地仰了仰，那张被她拿在手里的卡摔到了萤野管一的面前，她的脸颊忘记该夹注什么表情，只是使劲地绷紧了些。
……
一阵让人窒息的沉默，就连始终不明白的萤野一二也开不了口询问。
“……为什么……”她现在的德行糟透了，一点也不适合来理论些什么，看着脚底依旧穿反了的拖鞋，想起这个时候她本应该舒服地坐在浴缸里泡着澡……而现在，她在干什么？
“……”萤野管一难得地板起了正经的脸……
“为什么要这么做……”
“……”
“你不该这么做的……”
“……”
“你怎么可以这么做……”
“……”
“还是说……这根本都是你们串通好的？”沉默够了吗？为什么都不说话，好像是她一个人在无理取闹一样，她一定要让他们说话……不是她一个人自说自话才对……
“一一……”由美子站起了身子，正要说什么……
她却因为听到一点动静变得更加躁动：“是你们串通好的对吧？要让我无处可去，要让我无处可逃，要让我自己连滚带爬地回到这里来，要让我无条件投降，对吧？”
“不是这样的，你爹地他是……”
“为我好吗？”她淡淡地扫过老爹的娃娃脸，虽然他此刻紧皱着眉头，虽然他好像很难受地低垂着眼，虽然他什么也不说，“为我好的话，为什么从没有和我商量由美子姐姐的事，为什么把我觉得重要的东西拿走，为什么我觉得活在他身边那么辛苦……”
“……”
“为什么每个人都要为我好，却从没人问我，到底怎么样才是对我好呢！算了……”她受够了所谓的沉默，转过了身子，拖着她有点跛的脚，走出了房间。
“……去哪里？”萤野管一第一次出声，压低了声音……
“……”这会轮到她不说话了。
“那个人不行……”他淡淡地起身，站在自己女儿的背后，“那个人不行……忍足侑士不行……忍足家的人不行……”
“……”她咬了咬唇，使劲地咽下口水，几乎深呼吸地往前走，这仿佛回到五年前的感觉，让她感到一丝怀念，她走进她的房间，拿出了巨大的行李包，使劲地往里面塞着衣服，看了一眼那悬挂着的王子服和那件黑大衣，坚决地将衣架子扯了下来，将衣服塞进了行李包里，床单上那一大一小留下的水痕还没有干，她手心里的湿润也没有干，她却拖着行李箱踱出了房间，还好她不住二楼呢。
“姐姐……你要去哪里？”萤野一二从二楼跑了下来，他听到了那个人的名字，他果然要把姐姐给带走吗，“你别走咩……舅舅，来帮忙我咩！”
“……”她没说话，只是淡然地扯开了他的小手，拖着有点沉的行李箱，她只是去做五年前她没做完的事而已。打开门，夜晚的雪明亮得让每条路看起来都那么清晰，她对着自己的手哈了一口气，换上了球鞋，这次不能再穿反了……
把行李放上自行车，她该清醒他留了一个好东西给她，让她再次离家出走方便了许多。
“姐姐！”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顺便看了一眼那站在他身后的家伙……
“路上小心。”她听见他这样对她说，就像等着她回头说一句“我出门了”一般，就像等着她某一天的“我回来了”一般，就像她是平时出门一般……一滴咸涩的泪水砸进雪地里，留下一个看也看不清的洞口……
她跨上自行车，轻轻一滑，留下一条雪痕，深刻地掉进所有人的眼里……
“……生完了气，姐姐就会回来的……一二……你是王子呢，不能哭的。”他蹲下身子抚慰着那个在他身边哭得有点抽气的小家伙……
“那她什么时候生完气……”
“……会的……会很快的……”他这样告诉自己，也这样告诉他……
“……”
会很快的吧……但愿呢……
忍足侑士有些略长的发丝被风吹到了一边，看见她站在那里，皱着眉头看着他，似乎在忍耐着什么，似乎有什么话要脱口而出，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眼睛里漫溢出来，他有些愣地站在原地，来不及消化她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来不及回想今天分手之前她一直犹豫的样子，看着他的自行车被横摆在雪地里，看着她突然不顾一切地朝他冲过来，他看着她的颠簸，一瘸一拐地用两条腿靠近着他，他忘记了要去扶她一把，却也忘记了要逃走，直到她的手圈上他的脖子，直到她的身子挂在他的胸口，直到他的领口感到狠力的一紧，他才可以肯定，他是逃不掉的，绝对逃不掉……
“对……不起……”他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要对他说这句话，这似乎应该是不负责任的男人的专属宣言才对，她干吗剥夺他的权利，他不爽地竖了竖眉头，对这家伙毫无女人味的深刻了解又一次地加深……而紧接着，她似乎当男人当上了瘾，二话不说地拉着他的衣领子，一口堵住了他的嘴，他愣了愣，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和女人一样惊呼一声来配合她，他好像被女人强吻了的说……
他是不是窝囊了点？嗯？
“你又离家出走了吗？”他的唇稍微得到了一丝空虚……
“用眼睛看不就知道了……”她踢了一脚搁在一边的行李包……
“我得听你说才能相信呢。”
“……啊……啊……恭喜你呢，忍足侑士先生，你不用再当地下情夫了咩，开心咩？”
“嗯。”
“嗯？你干吗突然装可爱咩？还嗯的那么大声。”
“不过……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他瞥了一眼这栋曾经因为付不起租金而被迫搬离的小公寓，曾经窝藏了一个千金小姐的小公寓，曾经和妈妈两个人住的小公寓，他不记得他有告诉过她，他住在这里才对……
“……你妈妈告诉我的……”
“难得……这种时候，她在家呢……”
“……因为你爸爸在那里……”
“……”他提起她的行李，在这深冬里吸进一口冰凉到底的空气，“上去吧……”
她猛得拽住他的右手臂，用两只手绑在自己的胸口前……她的耳朵边还响彻着忍足承的话……他的爸爸这样对她说：“萤野小姐，如果碰到犬儿，替我转达一声，别太倔犟了，我对他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呢……如果想当医生的话，就老实地回到我身边来吧……否则，就算有医生执照，也只是废纸而已……”
“……喂……”她唤着他……
“嗯？”他慵懒地应了一声。
“……穿一次王子服给我看吧？”
“……脱光给你看就可以……”
“……没得商量咩？”
“绝对没有！”
“那说一句‘我爱你’来听听。”
“你今天哪来那么多要求？”
“那是当然，你不觉得今天的我多少有点伟大咩？”
“……”他看着她，不说话。
“……呸，少给我用眼睛说话咩！”
“你又没规定我用哪里说！”
“你这个家伙！”
“……”
“用眼睛说多少遍‘我爱你’也是放P！”
“……”他耸了耸肩，“随便啦。”
“……”
他听见雪花掉落的声音，细细碎碎，密密麻麻，纷纷扰扰，宛若他第一次看到的英国的雪一般，那是他第一次体会思念的味道，即使这么近，耳边这么吵闹，他也还是会思念她的，真是够丢脸的……明天，他还再去面试看看吧……多一张嘴向他张嘴要饭吃呢……
希望他们不会再次穷途末路……贫穷好可怕的……他打了个抖，被她从背后狠狠地踢了一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