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晚自习，我背着沉重的书包走到西街的那个石凳旁边，因为午饭和晚饭都没吃，早就饿得前心贴后心了。小敏今天会不会来呢？看着繁星闪烁的夜空，想起一个礼拜前在这里跟小敏吃元宵、看花灯的情景，我沉浸在了美好的回忆之中。
“干什么呢！”
正在发呆的时候，肩膀忽然被人从身后重重拍了一下，吓得我“啊”地一声怪叫出来。我竖着全身的汗毛转头一看，原来是小敏这个鬼丫头！
“有病啊你，吓死我了！”
“胆小鬼！”
“这三更半夜的，魂儿都让你吓没了！”我心有余悸地四下张望，街道上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昏黄的路灯把我们两个的影子映在地上，街边的店铺里全都是一片漆黑，只有斜对面小巷子口那个“花圈寿衣”的牌子在灯下随风摇摆，发出轻轻的“咯吱咯吱”声。
“哈哈哈！”小敏笑了一会儿，接着神秘兮兮地凑到我耳朵边上小声说：“哎，告诉你个秘密，想不想听？”
“啥？”我看着她的表情，声音不禁有些颤抖。
“唉~~~”她幽幽地叹了口气，“我本来不想说的，其实我是……”
“是啥？你别瞎扯啊！”我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了。
“我——是——鬼！”小敏突然张开嘴，伸出舌头，伸出两只像爪子一样的手向我扑过来。
“啊——”我吓得大叫一声，撒腿就跑。
“哈哈哈……”跑出去大概十几米，我忽然听到后面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回头一看，小敏正用手扶着石凳，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陈小敏！你神经病啊！”我火冒三丈地往回走。
“大笨蛋！鬼是没影子的，你看我有没有影子？”
我也是傻到极致了，居然真的又去看了一下地上是不是有她的影子。
“吓唬人有意思吗？！”我气呼呼地一屁股坐在石凳上，手脚发软，“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谁叫你先吓唬我的？”
“我？啥时候吓唬你了？”
“‘身染肺炎，休学半年’，是你写的吧？”
哦，原来是这茬！我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
“没想到你这么不经吓！胆小的要命！”小敏撇了撇嘴。
我盯着她秀美的鹅蛋脸，翠羽峰似的眉毛，马兰河水似的眼睛，小巧玲珑的鼻子，娇柔微翘的嘴唇，珠圆玉润的耳朵，这鬼丫头在朦胧的灯光下显得更加娇美动人。
“哼！我不是不经吓，主要小时候儿《聊斋》看多了！”
“胆小就是胆小，跟《聊斋》有什么关系？”
“咋没关系？《聊斋》里的女鬼长得都跟你差不多，小时候儿被吓出心理阴影来了！要不，大哥我咋会让你这个黄毛丫头给吓着？”
“胡说八道！我看是你长得跟那些男鬼差不多！丑的把人吓死！”
“哎，刚才可是你差点儿把我吓死！”
“我不光要吓死你，还要把你吃了呢！”小敏说着又伸出两只爪子来，狠狠掐住我的肋下。我被掐得“吱哇”乱叫，听起来倒跟鬼哭狼嚎差不多。闹了一阵，说了半天“你吃我”、“我吃你”的，我的肚子开始不争气地“咕噜噜”乱叫。
“饿了？”
“嗯，中午、晚上都没吃饭，我快死了！”
“有病啊你？为啥不吃饭？”
“唉，中午是因为川子，晚上还不是因为你……”我说话有气无力的，已经奄奄一息了。
“饿死鬼！给你。”小敏打开书包，递过来半袋“香葱薄脆饼干”。
看见饼干，我两眼放光，就像饿了好几天的耗子见到一块香喷喷的奶酪似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我赶紧伸手去接，没想到小敏又“咯咯”笑着把饼干收了回去。
“干啥？”我尴尬而愤怒地缩回了手。
“给你啊。”她又递了过来，我再次伸手去接的时候，眼前的救命饼干又被收了回去。
这下我不干了，一把搂住小敏，接着就去抢她手里的饼干。她拼命抵抗着，抓住不放。我张开嘴发出可怕的“呵呵”声，朝她雪白的手上咬过去。小敏吓得“啊”一声尖叫，只好松开了手。
我拿到饼干，三下五除二地把它们全都塞进嘴里，噎得直翻白眼。小敏赶紧又从书包里拿出半瓶娃哈哈矿泉水递给我，我一口气灌了好几大口，终于把嘴里的饼干咽下去了。
“你慢点儿吃！真是饿死鬼投胎？”
“谁叫你不给我的，再不给把你也吃了！”我回味着嘴里的香葱薄饼味儿，大概因为刚才吃得太急了，突然“咯”地一声打出了一个天大的响嗝，空荡荡的街道上居然响起了模糊的回音。小敏和我楞了一下，互相看了一眼，突然“哈哈哈”地大笑起来，眼泪都差点儿笑出来了。我们两个你捅我一下，我拍你一下，又闹了一会儿，时间已经不早了。
“哎，你说中午因为赵旭川没吃饭，是怎么回事儿？”
“一边走一边说吧。”想起中午的事情，我心里一下子阴沉起来。我推着小敏的自行车，跟她肩并肩往北街的方向走。
“中午我和他去找胡老师了。”
“找胡老师？有事儿吗？”
“嗯。因为我觉得胡老师很危险。”
“危险？为什么？”
“你给我的信里说胡老师前两天跟教务处李无常闹僵了，还说她最近心情不忒好？”
“对呀。”
“还记得上学期她跟教务处的孙勇刚也冲突过吗？还有，她跟政教处的何妖精，就是何丽晶，关系也是水火不容。”我就把上次Jane为了营救我和川子跟何妖精“斗法”，还有黄校长开会想把Jane辞退的事儿简单说了一遍。
“哦——，怪不得上次期末考试之前川子跟我说发动女生好好复习英语，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是啊。听川子说，最近咱班主任张大人、英语教研组组长孙琴，教务处李无常，甚至黄校长都找胡老师谈过话了，具体谈的啥不知道。”
“我估计她就是因为这个心情不好吧？”
“可能吧。胡老师可算是把政教处、教务处、黄校长，还有好多人都得罪啦。她这样的老师，对咱们学生来说是最好的，可循化一中偏偏容不下她，那些人想让她和他们同流合污，她肯定没答应！她在一中，就好比一朵鲜花插在一堆牛粪上！”
我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愤怒，浑身轻轻颤抖起来。忽然感觉小敏柔软的小手轻轻握住我扶着自行车把的手，我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轻轻拉住她的手，心情慢慢平静下来。
“今天早晨陈胖子那个样，看着都恶心。不过最可怕的还是黄校长，他说成立课堂秩序专项整治小组，除了罗副校长之外，其他哪个是善茬儿？陈胖子、咱班主任张志远、英语教研组组长孙琴跟胡老师关系都不好，李无常、何丽晶、孙勇刚那更是对胡老师恨之入骨，非把她挤走才甘心！黄校长这是摆明了冲胡老师去的啊！你说胡老师危险不危险？”
“那怎么办？你和川子找胡老师怎么说的？”
“我跟胡老师说叫她不要挂帘子了，跟其他老师一模一样上课，可她不答应。川子根本不明白，说我有病，生着气走了。到现在我想起来还心烦！”
“没事儿没事儿，这不是还有姐姐我在呢吗？”小敏像长辈似的“慈祥”地拍了拍我的脑袋。
“你？”我诧异地看着她。
“怎么，不行啊？”她狠狠白了我一眼。
“行，行！”我尴尬地笑了笑，心说行才怪！
“张东山，你别门缝儿里看人！要想让赵旭川不生气，其实特简单。”
“简单？怎么个简单法？”
“你可别忘了，赵旭川在男生里边跟你是铁哥们儿，那他在女生里边跟谁最好？”
“当然是李慧芬了！”我的眼前一亮。
“李慧芬是我姐们儿，我跟她把这事儿挑明了说，让她去找川子解释，你觉得会怎么样？”
“那敢情好！明儿赶紧跟她说说！”
“切！你让我说我就说啊？我就不说，除非……”
“除非啥？”我着急了。
“除非你叫我一声‘姐姐’！”
“别逗了，你比我小，我哪能叫你‘姐姐’呢？说出去被人家笑掉大牙了！”
“行！你不叫，那这事儿就算了！”
“行，行，我叫！姐……姐……”我小声嗫喏着，脸上一阵发烧。
“什么？听不见！”
“姐姐！”
“哎！乖弟弟！你脸红什么呀？等会儿姐给你买糖吃，啊！哈哈哈……”她已经笑得气都喘不过来了。
“陈小敏！”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明天我就跟李慧芬说。”
“这还差不多！可胡老师那儿咋办？”
“要不……要不等赵旭川明白了以后，你、我、赵旭川和李慧芬咱们四个一块儿再去跟胡老师说说？”
“嗯，也只有这样了，试试吧。”
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了小敏家的巷子口，我把自行车还给她，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对了，我姑姑的儿子刚从国外回来，他比我大两岁。挺长时间没见了，见面我应该叫他啥？”
“废话！叫——哥！”小敏脆生生地叫了一声。
“哎！这妹妹真乖！”我大声答应了一句，转身就跑。
“张东山你个大坏蛋！”我跑出去十几米回头一看，小敏气得直跺脚，我又冲她伸出舌头做了个鬼脸儿，才飞快地跑了。
头顶上，繁星满天，灿烂生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