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韵诗走过来,小心道:“小夏,我可能不能陪你了,那边。。。。。”
那边有什么事,苏诗韵却答不上来,余夏也不问。
“嗯,您回去吧,我自己能应付。”
苏韵诗心里松了一口气,庆幸这个儿子这么懂事,同时又隐约有些烦心。
走的时候,苏韵诗还是忍不住停在了门口:“小夏,我能不能问一下,你为什么愿意跟我回来?”
答案其实一目了然,无法就是为了生存和前途。
但余夏的回答是:“因为你是我亲生母亲。”
因为你是我亲生母亲,所以我总比别人多一份宽容,多一份期待。
清冷的声音消失在走廊,廊下的灯也暗了,照不清苏韵诗微红的眼眶,也照不尽余夏眼里的奢望。
余夏还是留在了新都城上学,一样的学校,一样的班级,一样的位置,一样的人,只是同学们看他的眼神不同了,从前的漠视变成了探索,甚至有点晦气和恐慌,再没有人会帮他打水,关心他有没有吃早饭,也不会再有人愁眉苦脸地转过来要他给她讲题了。
原本有些事已经随着时间而淡化,因为他的出现,流言又疯了起来,“杀人犯”,“不孝子”,“吃过药的人”,“进去过的人”,“白眼狼”,但凡他们这个年纪能想到的肮脏的词都泼到他身上,仿佛跟他不会疼似的。
“听说他打他爸的时候下的死手,一下人就没了。”
“对,还动不动就打骂他爷爷奶奶,还抢他们的钱。”
一女生惊呼:“不会吧,他看起来不是这样的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是不是个神经病。”
“听说。。。。。。”
听说?听说!文明世界只教出这样一个会听说的人,明明连听都不会,就妄想说。
余夏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似没听到他们的谈论,不是他多么心如止水,而是他已经习惯了。
一坨小纸条赫然出现在眼前,余夏目光一凛,眼神波动,看似平静地打开,其实整张手都在颤抖。
[你不要在意他们说的,他们就是闲得慌。]
余夏认得这不是他所认识的字,一颗心落下来,他认识的字娟秀整齐,没有这么潦草,有些茫然地抬头,就看到前桌的人趴在桌上半张脸悄悄转过来朝他挥了挥手,露出半个笑脸。而后又撕了张便利贴俯身在桌上刷刷地写。
实在是最近余夏处于风口浪尖,跟他说话就很遇了瘟神似的,全班都会避而远之。
[姜眸说你要是回来的话就让我转告你,让你好好学习,什么都不要管。嗯,然后,偶尔给我辅导一下,让我争取跟你们上一样的学校,话说你们上哪个学校?不会是什么特别难考的学校吧?]
余夏看着那张纸条,盯着姜眸两个字,微微出神,给他纸条的是他的前桌,从前姜眸的同桌,也是她在班上最好的朋友,沈玮琪。
沈玮琪久久没收到回复,也不在意,他要是回了才奇了怪了。
余夏将纸条压在抽屉里,并没有过多的回应,只安安静静地学习,离高考越来越近,流言传了一阵,也渐渐平息下来。
落了半学期的课,从一开始的第十二名走到第十名,第六名,然后第二名,第一名,他以惊人的速度汲取养分。
他似乎不用休息,每天拼了命的学习,就在自己的位置上,笔芯换了一把又一把,不睡午觉,也从不参加高三本来就少的课外活动。
他不仅学,还要让沈玮琪也学,当然不会像教姜眸一样耐心教导。每次考试他都会悄无声息地抽走沈玮琪的卷子,错了的地方在旁边写“**知识点”,“**理论”,“书上多少页”,一张卷子下来,红叉叉倒是满篇,字没多少个。先前沈玮琪还气的直跳脚,一考试就把卷子藏起来,后来就主动奉上来,笑脸盈盈带着讨好。
别看她和姜眸都是她教出来的,待遇可是截然不同,教姜眸那是手把手地教,教她通常就是两个字打发,“翻书”,“思路”,“审题”,“背书”,她要是知道思路是什么,审题方向是什么,背的下来书,还用他教?总之,对她的教学之路完全可以用“自给自足”来形容。然余夏虐她卷子千百遍,她待余夏教学方式如初恋,不为什么,只要她上课稍微一走神,板凳下面就是一脚。不是没想过换位置,但每次一看到排名的变化,又生生忍住了。
班上同学看着余夏,一步一步坐稳第一名的位置,又气又羡慕,又没有办法追上人家,毕竟人家看起来就不知道比他们努力多少倍。
高考前一天,所有人都围着班主任哭,大喊感恩,只有余夏一人默默地走出去,将所有的书全都扔了,似孤注一掷。
走到主席台边上坐着,看着手中那早已烂熟于心电话号码出神。
苏韵诗对他很好,但他总觉得她们之间有隔阂,是双方都建立的隔阂,将他们牢牢关在外面。苏韵诗每个月来看他一次,每次都会给他带很多东西,一看就价格不菲,也会带他出门买很多东西,去各种高级的餐厅吃饭,对他很大方,会给他做饭,给他熨衣服,会像万千母亲那样,和蔼地问他学习怎么样,可他总觉得,心口缺失了什么,她看他,也像是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心口缺失的那一块,压的他喘不过气。
高考完那天,苏韵诗本来是要来帮他庆祝,后来不知怎么又不来了,余夏在万千的呼唤中淡漠地走出去。他回去睡了一个很长很长的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傍晚。
他是被苏韵诗打来的电话吵醒的,她说她要来看他给他庆祝高考完,余夏拒绝了,他说他想出去旅行,对于他的要求,苏韵诗一向是尽力满足,听到他这么说还有点兴奋,苏韵诗问他去哪里,和谁一起去,余夏只回答了一句“没想好”,苏韵诗知道他不想回答,也不再追问,立马就给他打了三万块钱。
余夏看着账户里又多的三万块钱,眼神更冷。
第二天,他就出发了,只身一人前往西藏,他不知道去哪,只是听说,去了那里的人,会拥有信仰,他不信,他只是去大昭寺门前晒晒太阳。
一路上,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聆听了很多的故事。
收到录取消息的那天,他正停留在大昭寺门口,他看着门前斑驳的阳光,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他跪于殿前,虔诚得许了个愿,周遭的世界都被他屏蔽,只祈求神明能听到他的声音。
余夏这一趟,走了三个多月,直到开学前一天才回去,苏韵诗急的不行,见到余夏第一面竟是松了一口气,似乎怕他不回来一样。
苏韵诗怪他走的太远,怪他不透露行踪,怪他不照顾好自己,怪他廋了,黑了,余夏看着眼前焦躁的母亲,竟也生出几分怜惜。
当天晚上,余夏就跟着苏韵诗去到了平城,给了他一间一套二的房子,离市区很近,余夏没拒绝。
第二天司机送他去报道,看着头上那古朴的“平城大学”四个字,无端生出几份敬仰,这是他在无数个被书本淹没,快要挺不过的晚上,最虔诚的向往,他跟普通同学一样,只是眼神总是在人群里搜索,看到熟悉的背影在也总是下意识驻足。
室友问他干什么,他说“找人。”
问他找谁?他又答:“总会遇到的人。”室友笑他文青,他不答,眼神又在人群总搜索。
挣脱高考的人,会先允许自己放肆。余夏别不,大家说他老古板,每天认真学习,准时起床,锻炼,当别人开始奔于各个夜场时,他身兼两职,每个月的工资就比室友一个月生活费多。
室友说他疯了,他说:“以后总不至于亏欠谁。”
亏欠谁?他也不知道,余家?苏韵诗?还是姜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