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马车上坐的小青年便是陈晓呦,这段时间的东躲XC,如今也是嘴尖毛长,旁边的中年妇人便是他姑姑陈海蓉,奉他爷爷之命回国帮他了难。?
陈晓呦犯的是信用卡盗刷案,如果他能悉数还上,当然不需要坐牢;但他无力偿还,只能服刑。过了四十天才宣判,结果判了他十六年!别人可能吓得当庭晕倒,也有可能大呼冤枉,但他眼里有兴奋的光芒!太好了!他可以过十六年无忧无虑的生活!有地方睡,有事可做,有兄弟朋友,逍遥快活啊……?
以后,我们还是把秦小游将错就错,叫做陈晓呦吧。因为狱友都一致叫他陈晓呦。不是说众口铄金。他自己都搞糊涂了,他就是陈晓呦了。?
初入某市第三监狱,他住进了三楼标准间,二十人一间,房间比看押室宽敞、明亮,床位还是钢架上下铺,不过,多了一间可供娱乐的小房间,平时是关着的,一天只开放两小时,相当于过去放风,这个房间可以打牌,可以看书,可以看电视。现在一般不大规模把犯人集中一起放风,这样会给监狱管理带来无穷隐患。?
服刑就是劳动改造,尽管一天的劳动强度比较大,他还是有出息了。他因为吃苦耐劳,服刑时间长,狱警给了他一个技术工种——烧电焊。一天的电焊烧下来,他感觉双眼又酸又胀,休息了,眼里还迸着火花,天空还有弧光。晚上,他可以上夜校,他可以安心地坐到教室里听老师讲课,眼前还是金龙乱舞。?
陈晓呦押回囚室,浴室有人在用,他这人疲沓惯了,除掉笨重的衣服,光着膀子就睡。结果,半夜他的铁床给人猛烈撞击了一下,显然有个人撞在他的铁架床上。?
陈晓呦无心争雄,不愿参与他们的争雄,这样的事情,他又不是第一次见到。陈晓呦滑下床,便去洗澡,江湖规矩,谁当头头,他都无条件服从。?
陈晓呦安心洗他的澡,哪管他们在室内乒乓交锋。洗个澡出来,那感觉真的是快活神仙。没人跟他抢位,趁这功夫,他接着洗臭汗盐卤板结的号衣。?
“给老子一起洗了!”有个家伙抱了一堆衣服进来,喝令他洗干净。?
陈晓呦二话不敢说,喉咙里应了一声:“哦。”?
陈晓呦洗完一堆衣服,室内打打斗声已经平息,看来大局已定。他回室内,赶紧把衣服一件件晾在屋子里拉起的一条绳子上面。?
“出事了!超哥昏过去了!”一家伙惊叫了一声!?
闹出人命,可不是玩的,每个人都逃不了干系。懂点救急术的刀疤李骁勇赶紧给超哥做人工呼吸。开始,刀疤掐他的人中,掐了一会儿,何超还是人事不省。?
“你这是挠痒痒,我来!”一个大个推开刀疤,刀疤再不逞强,把超哥让给他施救;大个采用的是按压式急救,人在休克时,可以采用按压肺部,恢复他的心肺功能。?
“要不要报——”?
“报你一个头。你想在里面过一辈子?”?
这句话让所有人不寒而栗,但不报案也不是办法,要是超哥醒不过来,最终还是难逃追责。?
“我来!”一个蛮汉推开气喘吁吁的大个子,大个子也是黔驴技穷,他站在一旁出粗气。?
那兄弟蹲下来,嘴对嘴给超哥进行人工呼吸。大伙眼睁睁看着,希望有奇迹出现。那兄弟一口接一口嘴对嘴吹气,吹了一百来口,累得汗流浃背,可是,超哥还是牙关紧咬,没有一点生命迹象。?
“报啊!要急救!晚了,真出人命了!”其中一个饶事者,怕事情越闹越糟,他不敢自作主张,怕兄弟们怪罪他,说了一句众人不敢说的话。众人面面相觑,谁也拿不定主意。?
“你们没有意见,那我就——”?
“等等,我试试。”铁床吱呀响了一声,上床传来一个怯怯的声音,众人望过去,却是那个置身事外的小青年。众人简直不屑一顾,你再拖时间,我们可死定了。?
小青年却下了床,扶超哥起来坐定,叫两个兄弟扶稳,他径直坐在后背,双掌按在他后背命穴,缓缓输入真气。?
说也奇怪,只一阵功夫,超哥惨白的脸上,乌气慢慢散去,渐渐有了血气,再过一会儿,超哥睁开了双眼。?
“超哥活过来了!”没错,何超缓缓睁开了双眼,显然他呼吸开始畅通,慢慢清醒了过来。?
热气源源不断输送进来,热气在全身布散开来,超哥气血和顺,手脚活动自如,显然已经康复如初。?
“呦哥!”何超捡回一条命,他突然砰地跪在陈晓呦面前,心悦诚服。?
何超,南方口音,他出狱前是一个盗杀农村耕牛和狗的团伙头头,获刑四年。那四个人,是他入狱后收服的兄弟,分别是刀疤李骁勇,南方口音;黑金刚罗毅,很浓的港腔;矮挫的叫余化龙,东北口音,人称东北虎宋时轮。这时候,秦小游真气耗尽,他需要静静地调息。秦小游从少跟着师爷混,师爷带他开过正骨药店,应该是学过正骨之法、拿穴之术、气功吐纳之功。传统习武讲究没练武,先挨打。秦小游绝对习练过铁布衫之类的挨打功夫。江湖之人,学些鲁班暗手之类的旁门左道,也是稀松平常之事,这一暗手,人称磕头痧。撞上磕头痧,磕七七四十九个响头,其术自破,当然,磕破额头效果更佳。?
下午,陈晓呦等人给武警大声叫醒,他揉着惺松的眼睛,跟着队伍上了押送的大篷车,直接送到了预制厂,他终于换工种了,不用烧电焊,而是推上料车。他们干的活,就是工地推混凝土上起落架。?
陈晓呦干活很卖力,他也不怕太阳晒,戴着一个安全帽,汗水湿透了短袖号衣,他也顾不得,只管一车接一车推砂石,往搅拌机里倒。?
“陈哥,吃冰淇淋。”阴阳头过来,恭敬地递上一支朱古力冰淇淋,脸上的神色是诚惶诚恐,周围的人也心有余悸啊。陈晓呦发现睡了一觉之后,身边的人待他可尽心尽力了。他本来是吃千家饭长大的,来者不拒,美美地拿着蒙了一层雾气的冰淇淋啃了起来,包装纸还是原封不动的!陈晓呦吃冰淇淋不是慢慢地噘,他像啃馒头一样,几口嚼碎了,咽下了肚。看得旁边的人,还以为他酷呢。?
以后阴阳头跟陈晓呦混熟了,原来阴阳头靠打打杀杀出名,自幼习武,干过保安、当过私人保镖、帮人收过借贷,他原是漠北汉子,原名叫王灞,人送绰号“王八”。本是骂人的话,他却当作了江湖雅号;道上的人都叫他王八,倒很少有人知道他的真名。?
陈晓呦一点不偷懒,推着上料车送砂石,双脚奔跑如飞,看不出他有什么体力不支。一会儿,又有人上来了:“陈哥,活干不完的,先,先来支烟。”?
陈晓呦不会拂了人家的美意,他是愿意给你这个面子的。他猛吸了一口,还给烟呛了呢。他当年拣过许多烟屁股吸过,知道烟是什么滋味。但这样整支吸抽,还是少有之事。?
再干一会儿,有人给他送红牛饮料来了。他万没想到,在这里干活还有这么好的待遇,他当然干得更加卖力。陈晓呦正值青春年少,血气方刚,体力特别充沛,有使不完的劲。从没干过活的人,以为干活是一种有趣的游戏。这孩子如果引导得好,他的确不需要流落大街,他可以靠干体力活就能过上舒心日子。但他自幼就流落江湖,根本没办法到工地找活干,再说他也没有身份证啊。他本质不坏,他没有贪图享受、好逸恶劳的思想观念,你看他现在干活就知道了,他有多大劲使多大劲,可不是一时心血来潮。他一个下午,超额完成了车数,还在不停地推。歇工的时候,孝敬的东西呈上来了,他又拿到了半只烧鸡,但他不知道跟别人分享,别人给他,他就吃,这本是叫化子性格,他撕扯着大嚼大咽,俨然不管旁边有谁看着,哪怕有狱警在一旁咽口水,他只管狼吞虎咽,眼中是没有别人的。?
晚餐本来是煎蛋酸菜肉末饭,塑胶餐盘里一勺不怎么白的米饭,一勺酸菜肉末,几片青菜叶,再盖上一个煎蛋,拿上一碗酸菜汤。阴阳头过来表达孝心了:“呦哥,这个给你。”一个快餐盒,还有两罐碑酒!他哪知道,这是带头大哥的待遇!陈晓呦尽管享受好了,管他是从何处来。哪怕是断头饭,他照吃不误。快餐盒里是外面送进来的酱猪蹄。吃得陈晓呦肚皮溜圆。遥想那些年跟着师祖混也没有现在吃得好。?
回到囚室,他要冲凉。有人给他放好热水,客客气气请他先冲。衣服马上有人抢着洗了,生怕别人抢了功劳似的。沐浴露洗过之后,感到肌肤特别舒爽。一天的劳累,再没有精神搭理谁,他头一挨枕头就呼呼大睡了。?
深更半夜,他猛地给惊醒了:小莼妹妹一身的血污,她哭着到处找他!醒过来之后,秦小游哼哼唧唧地啼哭了起来,不知道妹妹是不是受人欺负了?妹妹有不有饭吃,有不有地方睡……想到这里,他后悔当时没有把妹妹一起带进来“享福”。?
他听室内打鼾声此起彼伏,有的高亢,有的低沉,有的是长调,有的短促。他轻轻地从铁床上滑下来,他围着屋绕了一圈,钢门钢窗,他想逃走,几乎是不可能的!他小便之后,回床又睡了。这回没有惊动任何人,没有人敢对他大呼小叫。?
这种日子的确很舒心,唯一让他牵挂的,现在就是秦小莼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