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老绿豆眼忽来闪去,垮着皱巴巴的脸,怏怏不乐,一副盛怒的样子,似乎随时准备打道回府;陈晓呦有苏晓晓嘱托,可不敢让这位财神爷拂袖而去。
丁老不坐副驾驶位,而是坐在后排,大约怕出车祸吧。不能挤着老教授,张健坐了副驾驶位,王跃文谦恭地在后排位陪着。
“老先生一路风尘,辛苦了。”王跃文客客气气向对方伸出了热情之手,没想到丁老视而不见,只是鼻子里嗯了一声,不肯降尊屈贵与他握一下手。王跃文虽然有一点讪讪地,但自知自己的身份,仿佛老教授不嗯这一声,不足表示他的清高似的。
陈晓呦从反光镜上看到了王跃文拍马屁拍到马蹄上的情景,他只装不知,一门心思开他的车。
车驶进了小区,停在了一栋公寓楼下,丁老突然暴跳起来:“酒店!五星级酒店!你们接待的标准不对!”
陈晓呦瞟了丁老一眼,怎么看都颇像当年带他闯荡江湖的“师爷”,“师爷”总在他面前端着一副前辈高人的架子。陈晓呦知道怎么对付这种人,他立马拉下脸来,鄙夷不屑地哼了一声:“对不起。我接到的指示,就是接你过来住这里。我们一起住。本人是公司经理,你是总工程师。我还高你一个级别呢。”
陈晓呦摆起谱来,虽然面庞清瘦,但自有一种久涉江湖的肃杀之气,有当经理的威仪。丁老嘟囔了一句:“难道我被你们黑了不行?什么破地方?我警告你们,老子不满意,明天就打包走人!”
“悉听尊便。”陈晓呦鼻子里喷出四个冷冰冰的字。然后甩头往上走,丁老还忙不迭地快步紧跟着,唠叨着:“当时,当时,你们的,你们的吴老板、苏小姐言明给我的待遇,就是五星级酒店的待遇。我这才南下,怎么言而无信呢?”
“本公司创业阶段,一切从简。”陈晓呦尽量用最简短的话回答他。急得后面的王跃王之辈面面相觑。不是说好要以礼待人?陈哥怎么端起了大哥的架子?要是丁老甩手不干怎么交差?他们第一次见识了陈晓呦的大哥派头。其实,陈晓呦也没谱,但他在第三监狱做过“狱霸”,懂得驭人之术,知道怎么震慑各方地头蛇。
效果出来了,丁有祥本来是老江湖,当然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人家是经理,以后好多事情还得看他脸色,看样子公司大小员工都听他的,他要是不高兴,他想在这里混可能也没好日子过。他只得恭敬起来,凑近陈经理:“陈总,我说这话当然不是针对你的,我说我们老板。陈总礼贤下士当然令丁某感激。感激之至。”
“不必客气。请吧。”陈晓呦正眼也不瞧他,领头进了屋,自顾自坐下。兄弟们帮他拎着行李上来了,没想到丁老随即打开他的行李箱,拿出一瓶酒来,原来,丁老酒瓶里泡着各种生物,除了一些中药材,还有什么蛇啊、蜈蚣、蝉、蝾螈什么的。
“陈总,这瓶酒是丁某集五十年的研究,搞出来的补肾壮阳酒。请陈总收下。菲薄之礼,不成敬意。”
这种酒,陈晓呦也会泡,他脸上的寒气没退:“你自己留着吧。我不需要。”
陈晓呦的态度让王跃文、冯飞、张健、韦小辉之辈心惊胆颤,真怕此爷牛牌气上来了,打包走人。丁某抱着他的酒瓶,放回不是,送出去也不是,有一点尴尬。
陈晓呦视而不见,下了第一道指示:“张健,你负责安顿丁先生住下,我还有事。中午,我们吃个便饭,晚上给丁先生接风洗尘。就这么的吧。跃文,冯飞,我们走。”
丁有祥想说什么,陈晓呦根本不给他机会,带着两个随从皮鞋喀喀响着,砰地一声关上了门。王跃文惊得瞠目结舌,指着里面,意思是张健和韦小辉搞得定吗?可是呦哥派头十足,根本正眼也不瞧他!
进了电梯,王跃文惴惴不安地说:“呦,呦哥,不怕——”
陈晓呦却很有把握:“不用怕,我心中有数。这种人你越给他脸,他越蹬着鼻子上脸。他真有那个本事,也不会落到如此地步,跟我们为伍。他要是真走,我们也留不住。我们如果低三下四,今后非受他摆布不可。我算看明白了。”
“那也是,那也是。”王跃文本有一些小聪明,陈晓呦这么一说,他自然开窍了,不忘夸了陈晓呦一句,“还是大哥厉害!”
“我就说嘛,我们大哥是真神,真神不露相,露相不真神嘛。”冯飞也附和着说,“大哥,我们现在干什么去?”
陈晓呦鬼笑了一下:“买菜啊,弄几样美味犒劳你们,一个老头能吃多少,提他的名而已。中午咱们给他戴高帽子灌他几杯,让他醉迷糊了,掏掏心窝子。酒后他自然会吐真言的。”
“好啊!只要大哥发话,一定放倒他。”
“适可而止,适可而止,二醉就好了,就是要醉不醉。一来他上了年纪,二来今晚老板还要为他接风洗尘。”
“明白。只要大哥使个眼色,我们就放过他。”现在的王跃文亦步亦趋,哪敢再引火上身。
午餐弄了六个像样的菜,菜上齐了,时间快到一点了,可是丁有祥教授一点动静都没有。陈晓呦赶紧叫冯飞进去叫一叫。冯飞在众人目光的敦促下,过去敲了敲门,屋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冯飞改成了咚咚擂门,总算有人不情愿地喝叫了一声:“谁啊?扰人清梦!”
冯飞听不懂文绉绉的话,再说,这老头家乡口音太浓,不是中原口音,便是皖北口音;冯飞低着嗓门说:“丁先生,午餐备好了,请您老用餐。”
屋里传来丁老愠怒的声音:“什么素质?敲的什么门?你父母,你师长有没有教你怎么敲门?”
“不是,不是,”冯飞有一股无名火直冲囟门,老子做好讨不到好,想起陈哥的话,他板起了脸,“你爱吃不吃。我们陈总让我叫你一声,你以为我乐意叫?别给脸不要脸。”
丁老对“陈总”二字果然心有余悸,他马上改了声气:“请转告陈总,我马上过来,陈总太客气了。陈总盛情,丁某心领了,都是自己人,别这么客气。”
“别让陈总久等。”冯飞懒得跟这种人啰嗦。
不大一会儿,丁老扎着领带慵懒地走向餐厅,文化人就是不一样,居家还打领带,要不是有空调,走在大街上,颈脖子估计要长痱子。丁老睡了一会儿,洗了一把脸,眼睛沤烂了一般红肿,满头霜发,加上皱纹百结,显得满脸苍桑,戴上高度老花眼镜,的确像老教授。老教授气色不错,眼镜片闪烁着精明的小眼睛。
“哟,陈总,不好意思,睡过头了。让你久等了。陈总亲自下厨,让丁某于心不安啊。”丁老打着拱手,连连告罪,与来之初判若两人。
陈晓呦倒端起了架子,丁老如此客套;陈晓呦站也没站起来,只是略欠了欠身,冷冷地说:“随便坐吧。没有什么好招待的,中午在公司里随便吃,晚上苏董、吴董再给你接风洗尘。”
“不要客气,不要客气。这个就好了。”丁老搭讪着挨陈晓呦坐了尊位,看看桌上的菜肴,甩了一句文,“哟,这些菜肴唤起了我的乡愁啊,不错,不错,这些菜都很接地气,都有家乡的味道。我喜欢,我喜欢。其实啊,什么山珍海味,什么满汉全席,食过三寸都是什么?还不是求一饱。”
陈晓呦也不是不近人情之辈,淡然一笑:“丁老不嫌弃就好。希望丁老能把这里当成你的家,我们才能通力合作,不让苏董、吴董失望。”
这话有一定的份量,做为以专家自居的丁有祥当然能听懂其中的话外音:“陈总放心吧。技术这块,我丁某包了。现在是什么时代?现在靠技术优势抢占市场。对不?同样的保健酒,我们的保健酒有功效,当然是我们的保健酒抢占市场。这不是很浅显的道理吗?哦,对了,陈总,稍等片刻。初来宝地,我还不没醒过神来。主要在机场,我被那群蛮不讲理的家伙气坏了,什么素质?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礼说不清。”
陈晓呦还想问他给扣了什么东西,看他能不能找关系要回来。可是,丁老已经上楼了,不知他忘了什么重要事情要干。不大一会儿,他从楼上下来了,手里还是拿着那个玻璃酒瓶,瓶子里的液体放着琥珀色的流光。
“丁老,这酒留着你慢慢喝吧。我准备了红酒。”
“红酒算什么?这酒与红酒相比,天壤之别。我打开盖子,你闻闻。”丁教授还卖起了关子。他烧去了上面的火漆,用力拧开了玻璃瓶盖。屋子里首先漾起一种酒的醇香,醇香带着浓郁的中药香,细细地嗅,里面还有一股腥味。不知道泡了什么东西。这一瓶的瓶底没有什么药材,应该是泡第一服酒的成品。估计扣下的,应该是他带的生物药材。
“怎么样?”丁教授拿着酒瓶凑近陈晓呦鼻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陈总,憨态可掬地等着他的一句赞誉。
陈晓呦思维方式却异于常人:“丁老,机场查扣的原来是泡酒的药材?”
“你看,你看,陈总就是陈总!”丁教授向陈晓呦直竖大拇指,但又故作高深,“对,这些东西,对于你们来说,这是野生动物;但对于我们这些专业人士来说,这些是研究的活体标本,他具有很高的科研价值。我是专门研究生命科学的。丁某想在有生之年,揭开生命的奥秘,我……”
丁教授还要卖弄他的学问,陈晓呦听不下去了,看着这诱人的液体,情不自禁地问:“丁老,这些保健酒能随便喝吗?”
“不能喝,有毒,剧毒。不信,我可以当场给你们验证。”丁教授的话,让在座的人有些毛骨悚然,弄不好,他搞一些毒酒给你喝,你怎么死的都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