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良玉眼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笑,虽说他富可敌国,但一千万也不是说给就给的,他冷咳了几下,还是那种和缓的语气:“江领导,你知道的,我把一千万还上,这不等于,这不等于他可以不负法律责任,可以获释了吗?我现在就得装作……啊,装作与他一刀两断,再不过问他的死活,跟他撇清关系,你们抓他,判他,劳改他,我都不闻不问,不插手,不干预。他是他,我是我。他做错的事情,他自己去承当。我得狠一点,我得铁石心肠……原谅我,原谅我做出这种不近常理的决定。虽然这个决定是痛苦的,但我想,长痛不如短痛,我不能心软,心软只会助长他的邪恶气焰。”
陈良玉说到伤心处,热泪盈眶,一点不像作秀。
江霞苦笑了一下,眼光逼人:“好吧,陈先生,我们勉为其难吧。我们换一下话题。你如何确定你家孩子已经改邪归正了呢?他要改到一个什么程度你才能接纳他呢?你可得有一个评价标准,对不对?”
陈良玉心一沉,知道眼前这个美女警官思维敏捷,不好对付,他不敢大意,非得挖空心思应对不可:“我想,最主要,他要有担当。对吧,在社会上立足,我想,最主要的是有担当,他犯下的事,他自己得承当责任。对啦,你们监狱不是可以立功减刑?你让他好好改造,争取立功减刑,不要幻想老爸拿钱给他补这个大窟窿。好吧,我考察他的第一个条件,就是他自己犯下的事,他自己摆平。以后也是如此,他闯下什么祸,我不会帮他了难,他自己摆平。你说,我对他的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吧?”
江霞明白了,老狐狸死活也不会认这个帐,她淡淡一笑,附和他的话说:“对,做人的底线就是要有担当。我赞同。不过啊,我觉得做人,还有最重要的一条,就是要有天良,陈先生,你说对吗?如果一个人丧尽天良,那就没救了。”
陈良玉格登一下,这个女警官目光犀利,不会看出什么破绽来了吧?他不会表现太冷血,他话头一转:“当然喽,我也不是无情无义之人。我决定,他在监狱服刑一年,我给你们监狱每年赞助一百万。”陈先生想,反正他每年都做慈善捐赠,做赞助,一年也不只这个数。赞助监狱也是利国利民的慈善之举。
“陈先生,你这一百万是什么意思?”老曹可不会要人家的施舍,嗟来之食,他是坚拒不受的。
“曹领导,不要误会。我当然不是用这个钱来帮我家小子洗掉罪责,而是我这个做父亲的一番心意。希望监狱方能帮我认真管教,让他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作为父亲,聊表心意。换一句话说,假以时日,晓呦真的改造好了,这是晓呦之福,也是我陈家之福,我真的感恩戴德了!”
“那我们不是监狱,倒好像是学校了。”江霞奚落了他一句。
曹猛不苟同江霞这句话,他一本正经地说:“小江,我们监狱的确负有改造误入歧途的孩子的重任。我们争取把你家孩子改造好,让他今后回归社会,再不干这种糊涂事。”
陈良玉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马上开具支票,还提出一个不情之请:“领导,这孩子离不开手机,能不能破例,让他在里面用上手机?”
“这恐怕不行。你不去看他,我们也不强求。至于,我们怎么管教他,你就别操这份心了。”江霞摆出了一副冷面孔。
陈良玉碰了一颗软钉子,他转念一想,他不过尽人事,自己的良心好受一点而已,他脸上堆满笑容:“好,好,我听领导的,我相信领导。犬子交给你们,我也放心了,看得出来,你们是忠于职守的好领导。这点小意思,请领导收下,算鄙人为犬子缴的学费吧。”
陈良玉双手捧上支票。曹猛不知该收不该收,世上哪有这种父亲,有钱赞助,没钱帮儿子洗掉罪责。江霞却笑盈盈地接过去了:“谢谢陈先生,我代晓呦表示感谢。因为陈先生此举,不但证明了,日后你父子相逢,还能破镜重圆;同时,也证明了陈先生也是菩萨心肠。你的孩子像你心地善良,就是坏,也不会坏到哪里去。因为他的根基好,天良未泯啊。”
“那是,那是,这个孩子——”陈良玉有点躲闪江霞的目光,他冷咳了一声才徐缓地说,“这孩子本质是好的,他之所以这样,的确是无心之失,贪图享乐,虚荣心作怪,并不是十恶不赦。我也是相信,还有改造好的希望。我还是抱着希望,希望他能顺利回归陈家。我是真诚地盼着那一天早日到来。晓呦成功回归陈家,我一定厚报诸位。一定。”
江霞有一点得寸进尺:“好。我怕陈先生今后贵人多忘事,我能不能把你刚才的意思,写成一份协议,我们签署一份合法的协议。不知陈先生可否同意?”
这话让曹猛都吃了一惊,这女娃娃真够胆大的,要不是有江霞在场,他可是什么也谈不成。
陈良玉愣了,不过,他只愣了三秒钟,马上换成了笑脸:“很好,很好。”
“是啊,为父之情,也要有证明啊。我们今天签下了这份协议,这孩子以后出了狱也会认你啊,这份协议足够说明问题,说明你不是扔下他不管,而是在暗中栽培他。慈父拳拳之心,唯天地可表。陈先生,我说的没错吧?”
“对,对,是这个理,是这个理。”陈良玉几乎给江霞逼迫着签下了这份协议,协议的大概意思,其实一点不过分,无法是刚刚陈良玉谈到的几点,但形成文字,双方签字生效,那就具备法律效力了。好在这协议上面,只是认同父子关系,并没涉及遗产继承问题。
送走监狱的两位领导,陈良玉望着天花板出神。小秘贴心地提醒他:“陈董,你算过帐没有?一年一百万,十六年,你不是亏大了?这可不是读大学,缴学费哦。”
陈良玉冷漠地说:“花钱买平安嘛。”
“陈良玉!你真是个超级混蛋!”高跟鞋震得地板嘎嘎作响,长腿迈步的力度一定有很高的频率,一个头发微卷的高佻女子,衣袂飘飘,人未到声先到了。
陈良玉和小秘赶紧分开,他拿起笔煞有介事地看起文件,等着挨她的批。
小秘轻轻唤了一声:“慧姐。”
朱慧敏视而不见,直奔董事长办公桌,陈良玉露出很萌的表情:“阿敏,你生气的样子好威武。你看你,脸色都变了,脸上的肌肉绷得紧紧地,鼻子眼睛快挤到一块了。”
“正经一点。谁跟你嬉皮笑脸。我问你,你拿钱打水漂,也不是这样打水漂!做善事,还有功德呢!”朱慧敏一副把肺气炸的样子,好担心她起伏的雪域高原会发生雪崩。
陈良玉遇到敏感问题,他习惯性地用手推一推眼镜,然后不紧不慢地解说:“阿敏,做人要给自己留条后路。我给你选,我花一千万给他办一个保释,还是每年花一百万买一个平安?你站在我的角度,你选。”
朱慧敏没少吃过陈晓呦的苦头,她气愤,就是冲着这个小霸王来的。陈良玉做事真做得绝,连朱慧敏也不知内情。陈良玉并没有直言相告,说是换位思考,其实是直击她的隐忧。
漂亮女人,其实很好哄。陈良玉耍点小伎俩,朱慧敏无论如何也不能明察。俗话说,给你一根针,你拿它当棒棰。朱慧敏白了老公一眼,目光清纯如水了:“陈良玉,这可不像你的作风?你真的会如此对他?我不信。砍了你一刀,你还不许我报警,只是让他说一句,我不是故意的。他吓怕了。只是说了一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就放过他了,事后,也没追究他。”
“说起这件事,我还心有余悸呢。就这么的吧。现在他完全是咎由自取,不在监狱里呆着,难道还让他到处闯祸吗?我受够了!”
朱慧敏天使般的面孔浮现出一丝担忧:“陈良玉,你可别后悔。你真要如此办,我是没有半点意见。我怕你过不了三天,又改变主意,结果,再往里砸钱保他出来。”
“你怎么不相信我呢?我什么时候骗过你?阿敏,我告诉你,他就是我的恶梦。走吧,我们一起去接浩浩和芬芬吧。可不能再由着孩子的性子,一定要严格要求,从娃娃抓起,以学务本,培养他们成材。”
朱慧敏颇为自负:“放心吧。我的宝宝决不会像那个坏小子,你看浩浩多乖,三岁就会亲妈妈脸蛋了。”
陈良玉本想说,晓呦三岁还更会讨爷爷奶奶欢心,爷爷奶奶视他为掌上明珠,现在想想,他讨爷爷奶奶欢心是有目的,无非是想得到更多他想要的利是,或者玩具。浩浩和芬芬争着亲爸爸妈妈,无法是想得到爸爸妈妈的夸奖,更多的奖赏。
陈良玉不敢扫妻子的兴,他脸上的不快一掠而过,强装笑脸:“是啊,陈家以后的兴旺发达要看我们的浩浩和芬芬了。”
女人是不能娇宠,陈良玉一宠她,她就蹬着鼻子上脸了,她马上说:“陈良玉,你既然这样说,那就立一份,一份遗嘱好不好?反正人总是要死的吗。有备无患嘛。”
陈良玉万没想到,他今年不过四十五岁,只是人到中年,可谓青春鼎盛,妻子就逼他立遗嘱,真是岂有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