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协律下方一脸惊愕的涌土,黎万心里有点快意。随意宰割站在自己面前叫嚣且不可一世的对手,任谁的心里都会快活。当然这并没有妨碍黎万更用力地朝下砍去,哪怕协律砍到了什么东西,刀势明显一滞。这还远不到致死量呢,黎万幼年在外流浪,饿极了,吃过臭腐的肉,渴极了,喝过毒虫泡过的水;他知道,生命比看上去的要坚韧的多。可即使说生命如钢铁般坚韧,那也只是在比喻里成立。怎么会真的存在用快刀砍,却砍不动的肉体呢?
黎万仔细打量涌土的身体,协律确实砍进了涌土的身体,而涌土在中刀后,也缓缓慢慢向后倒去。黎万赶紧平复了两下自己的呼吸才惊讶的发现并不是因为呼吸循环过快而感觉外界的时间流速变慢,而是涌土的身体,就像蛇慢慢挣脱了它的蜕皮一样,极慢的向地下倒去!黎万发觉,被协律砍进的身体,连同外面的褐色道袍,也慢慢失去了原本的布料光泽,变成了一坨坨干巴巴的黄土。这块原本是涌土身体黄土下方,又慢慢伸出一块极似人形的土模,混杂着的颜料,像刚出生的婴儿急于寻找母亲的怀抱那样向着大地靠去。黎万情知不好,想把协律抽出来,使劲抽了两下才发现协律已经深深的嵌入黄土之中。只能放弃协律,右手回手抽出暮临就势进步向下一划,可还是晚了一步,涌土已像一条鱼儿一样扑通一声沉入大地。暮临、协律,这两把刀原本有很多配合,特别是这两把刀协同发动攻击时会产生各种防不胜防的奇妙音律,出奇制胜。哪怕是一个略通此道的高手用黎万同样的动作发动攻击,也会触发两把太刀的感应,发出一声尖锐的音波,让涌土的速度慢上那么一拍,而这一拍之间,或许已经得手。可谁让黎万是个一窍不通的大白板呢。
看着不远处沙土汇集,又慢慢形成了涌土的身体,黎万深吸一口气,发动青云引,再次向只有半人高的涌土砍去。黎万不觉得相同的攻击会奏效,可他相信在原地束手待毙是等死。又是似曾相识的一刀,但这次黎万砍得干净利落,一发现刀势受阻立刻抽刀回身防守--如果这把刀也失去了,那么在接下来的战斗中,他可真的手无寸铁,无法对涌土产生一丁点的威胁了。那半人高的土涌被砍了一刀后就像一颗刚刚长出来的叶子被拔掉的草芽一样,土俑停止了成长,迅速失去了所有的色泽,向地下萎缩。如此反复了试几次,到最后地上只骨气了一个疙瘩,黎万也要迅速扑上去砍两刀--他觉得不是在和神道的顶尖弟子对决,而是在田地里殴打不知道要从哪冒出头的地鼠。
涌土浑浊的声音从地下传来:“师兄莫非还看不起我,不肯拿出真本事来吗?”话音刚落,数十个土俑迅速从地上冒出来,颜色混杂沉淀间,个个都形成了涌土刚上台的模样,操着整齐划一的动作和相同的口音,用一模一样的神态和语气说道:“黎师兄,这些不过是我心血来潮造出来的仿制品。您还在指望这些是我的要害,虽说行动之间身法干净利落,但还要这么砍下去,就不是天真,而是愚蠢了。十招已过,如果您还不使出别的招式,我可要终结这场比赛了。”说罢剩余的二十多个土俑同时伸出双手手掌向下虚的一按:“卷土浪。”层层叠叠、一浪高过一浪的土层从四面八方向黎万涌来。遮天蔽日的一层层土浪,让下方渺小的黎万生出了多少无力感。黎万伸出的手掌都隐隐有些颤抖,真的要坚持下去吗?自己的青云引真的能突破无边无际的旷阔无垠的厚土吗?实力差距这么大,为什么还要坚持呢?败给他不是理所应当的?恍惚犹豫间土浪如同铁骑突至已到眼前,黎万眼一闭心一横,孤注一掷,指着头顶上已被黄土遮蔽的严丝合缝的天空大喊:“青云引!”
恍惚间法决发动。直到能感觉暖洋洋的阳光轻抚着自己的面颊,黎万才不可置信的睁开双眼:我逃出来了!这黑暗阴寒的地窖并没没有把自己困住!就像伙伴小风说的一样,存在的意义就是活下去,不管你多高的修行多好的人缘多深的阅历,狭路相逢你死我活,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三千世界万物生长,你可并没有被剥夺赢下去的权力!
黎万双手结冲虚印浮空,重获坚定的道心豪情万丈:“有什么招数都赶快使出来吧!但有一点要记得清楚:今天击败你的人,是易神峰的真传黎万!”下方涌土从容镇定的声音传来:“师兄别说大话了。即使此法决精研如师兄你,也不能永远维持这单调的逃生技吧。别做无谓的抵抗了,这只不过在拖延时间。既然你这么尊重这场战斗,想打的痛痛快快的,我也是时候要使出一点真本领了。”土涌肃穆立在刚刚天翻地覆的空旷道场上,一股不怒自威的严肃散发出来,正容念到:“令!地无内外,囊括万方。人生三尺,世界难藏!凶土追命!”
“吼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一直被人们认为是慈爱、包容的大地,突然怒不可遏地撕裂、癫狂颤抖起来,发着疯,伸出密密麻麻的手,和数不胜数、尖牙利齿的嘴,像要把世界上所有能抓到的东西捏碎、咬烂。一只生着无数的小手和嘴的大手就这么着朝黎万扑过来了,黎万惊骇之下连忙闪躲,慌忙间身体却失去了平衡从空中跌落,眼看着下方吞噬地狱闻到了血腥味更兴奋了,像雏鸟看见了它们的妈妈从外面带回来鲜嫩多汁的虫子一样兴奋地叽叽喳喳,黎万自然不甘心沦为它们的食物,眼看着血盆大口触手可及,黎万急中生智,把暮临插在正下方大张着的嘴里--趁着这一霎那的调整刚想发动青云引,脚踝便被一只巨手咬到,连脚骨都麻麻酥酥的疼,可管不了这么多了,在晚一步就要被靠上来的怪物吞噬了--青云引!这次只是几乎平行移动几十尺的距离,并没有向上抬高多少,不过黎万心中却安定了不少,任何法术都不是完美无缺的,他们一定有破绽,至少这么大规模的法术消耗一定很大,自己以逸待劳熬过这段时间,到最终鹿死谁手还尚未可知呢!
涌土摇摇头:“真传师兄,你的表现让我有点失望。这么按兵不动不会是想跟我比消耗吧。就算你听不进我一开始告诉你的“在地面,我所向无敌”是什么意思;就凭我能在地上自由的转换泥土和真身,你也应该知道我的土元亲和力有是个什么概念。施展这种等级的法术对我来说就像吃饭喝水一般自然。好,就算这些你都不信,我刚刚念给你听的“地无内外,囊括万方;人生三尺,世界难藏:凶土追命”难道这里面有一句是假的?”
“什??????”黎万还没来得及张口询问,突然觉得右脚踝处一阵钻心的疼痛,低下头一看,咬住自己的那只手还如蛆附骨的粘在自己脚上!黎万不禁觉得疼痛难忍,关键是那只手越来越重拖着自己回到那噩梦般的地狱!
黎万看着又向自己扑过来遮天蔽日欢呼的怪肢,黎万闭上了眼。就这样罢,我不是已经做得很好了么?
“把眼睛睁开!”我这是要死了吗,走马灯都出现了。不过金丝楠棺木也挺好的,总比以前死在野狗“我让你把眼睛睁开!”黎万睁开眼,发现是昨天自己第一次被打的脱力的时候,师父怒气冲冲站在自己面前的音容。“你想连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吗?我怎么教你的?对战的时候要冷静、观察并思考。不仅要观察对手,更要观察自己!越是羊入虎口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越能露出破绽!再来!”
黎万倏地睁开眼睛,看着几乎在自己面前狰狞的怪手,黎万连忙挥动暮临,同时面上金光一闪:青云引!“嗯?”涌土略带惊讶,附在黎万身上的那部分怪手连同被侵蚀的骨肉落在原地。“壮士断腕?师兄好志气。别再受苦了,这些挣扎都是徒劳的。这不过是一只脚,你还能砍掉自己多少身体?两只手?半个身子?一个脑袋?”
黎万移动了没多远,喘着气,似乎被这门诡异的法术吓到了,目光盯着刚刚从自己身体上落下来的怪手,惊疑不定。可附近尖锐压抑的狞笑声又响起来,一只只怪手又狰狞着向他扑去;在黎万下方,原本很小的一个个手苗,也在转瞬间生长成参天大树,朝着黎万抓去。
“还不投降吗?品尝到你身体的一部分,他们更加喜悦、更加疯狂,成长的也更快了,你本来就不大的希望更加渺茫了呢。”
“是吗?”明明已是穷途末路,黎万的语气却透着点凶狠:“不觉得你露在外面的时间已经很久了吗?”
涌土这才醒过神来,黎万这几次转移,拐弯抹角的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把自己拉到一跃的范围内!涌土从自己的蜕出去,含混的声音从渐渐变成土俑的躯体上传来:“那又如何,你已经用手里的那把刀试过了,不能伤我分毫。”
“这次就不一定了,”说话间黎万已经冲到涌土面前,“发动青云引!”马上完成蜕变,正要回归大地的涌土闻声不禁一愣:怎么回事?已经到了眼前却要逃跑吗?还没来得及细想,“砰”地一声离蜕变完成只差一步的躯体被炸开,黎万脸上鲜血淋漓,狞笑道:“就算海里都是水,一条鱼也该有真身吧!”比平常矮了许多涌土一看,顾不得十全形态,滑溜得像条鱼一样想钻缝溜到土里,可暮临早在下方准备好了,寒光闪烁只等着上钩。涌土见无路可退,嗖的一声从黎万手里射出去,在一个安全的距离站定,翻江倒海的土怪也渐渐安静下来。
“不愧是一山真传,”沉默了许久,涌土那死人般的脸色还没缓解过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师兄这样的,也有一两招压箱底的绝学呢。不过,你是怎么逼出我的真身的?我似乎觉得,你碰到了我,是怎么做到的?”
黎万大摇大摆的摇了摇头,仿佛在刚刚交手时一直占尽优势的是他:“师兄谬赞了。这一身神通倒是让我大开眼界。看在以前师兄对我坦诚相待的份上,我可一个师兄提个醒:附在我身上的怪手,并不是被我用刀砍下来的。”
涌土一皱眉,凭着他数十年的阅历和勤学苦练,他可以确定的说在门派的《攻防秘籍》以及下山游历的时候都没见过这么诡异的身法。这其中的奥秘他一时想不透,不过对面能自己在土化时找到自己,那就不得不防一手了。正好,自己刚刚修炼出能保证万无一失的绝招,可必须在正常状态下才能完成呢。既然自己已经吸收完附近所有的土元灵力,那么,是时候给自己的名号里加一点恐怖的意味了。
黎万趁着这个空档迅速品味了一下刚刚的战斗,心里直犯嘀咕,如果他真的像他所说的那样,能自由的在真身和泥土之间转化,那么他掌握的不仅仅是一种法术,而是找到了自己的道源,不仅找到道源,还窥到了神阶的门槛!也就是说,这个人以后只要按部就班的修行,那么早晚有一天会登入神阶,成为一种长生不死的“概念”般的存在!
黎万心中骇然,神道竟然有如此杰出的弟子,而其中貌似最菜的,什么都不会的,只有自己一个?这像极了自己还是外门弟子时一起每月笔试的样子啊。黎万把丧气话逐出自己心中,刚刚已经窥到青云引这个法术神秘的冰山一角了,让附身的怪手挣脱,黎万的确没有用刀砍,而使用青云引割裂掉的;从火球的间隙逃脱、留不下血迹,和刚刚带着怪手又割裂怪手,取消法术时以那种方式突然出现,这一系列现象结合起来,黎万已经若明若暗的抓到了这个法术的真相。现在,只差这个防不胜防的法术给涌土致命一击了。黎万瞅准了他全身做势专心吟唱法术,也不管传过来的压力已经恍若实质,相对比较刚刚的压力简直轻描淡写;黎万在心里瞄了又瞄,两次跳跃,够,只要他真的在吟唱法术,那么一定反应不过来!就是现在!
“青云引!”
轰!黎万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脸色煞白的躺倒在地。这时,黎万才注意到台下的裁判长老已经脸色苍白的站起身;而合水,也咬着嘴唇轻轻摇头。黎万没有心思理会,而是完全沉浸在震惊中:怎么会,自己一次跳跃都没完成,竟然被??????弹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