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堂前。迎风烈烈抖动的八阵旗上漫开一阵似有若无的黑翳。那颗漆黑的沙子突兀的出现在堂前空地,吊诡的是,从这颗沙子里慢慢的伸出了一截瘦骨嶙峋的手指,这根手指又扯出了一截手臂,最后竟是一个活脱脱的人从这颗沙子里掉出来,一双三角眼精光四射,警惕地望着四周,手上却颇有章法地往地里埋一只鸡蛋大的眼睛,一段被雷击烧焦了的木头,五彩斑驳的石头之类诡异的东西。第二个人甫一爬出,立刻脚不沾地的往山下飞去;奇怪的是,接下来的三个人,却似闲着没事的观光客在堂前站定,打量着这座屋宇,说着闲话;其中一个面目黢黑,肌肉虬扎的大汉摇头说道:“公子,真搞不懂为什么派我们来这,腐界毒一撒,别说去杀他们,就是我们伸着脖子给他们杀,他们也杀不掉,护山大阵也支离破碎的,我来神道山,是来快意恩仇的,两三下就解决了,过家家似的,没滋没味。”那位儒雅的青年摇摇头,文绉绉的说道:“非也。教主的意思是,这件事我们得认领一下,别让正道把一门惨死的事都遮掩了,得让世人知道,就算是威名无二的神道,也是想动就动的起的。最关键的是,毕竟几千年大派,难免有些积累。就拿他们山主黎勇北来说,遭到暗算,还能一边压制结卵开花的鬼母奇蛛树,一边能防备我们的内应,甚至还想抽空把负伤的弟子运回山上,就这份修行功力和这份实战经验,你们谁比得上?”那名中年男子感叹的咂了咂嘴:“听起来倒是一名好汉。与其屠杀豪无还手之力的正道弟子,我倒想跟他交手来着。”“人各有命,莫能强求啊。”三角眼终于摆弄完了,抹一把鼻子尖渗出的细汗,小跑到公子面前,扎手行礼:“公子,六十息。”公子点点头。“计六奇已经开始干活了,我们也速战速决吧。”
三十六慢慢的从通明无我的状态醒来,一昼夜高度的精神集中让他的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我说的,你可都记住了?”望着端坐上首气质出尘的陆明长老,心里竟有那么一点敬佩:“弟子谨记。”“还有一件事,是刚刚山主的消息,本来该正式成礼的,此刻形急势迫,你再等一会。”陆明在他面前站定,郑重说道:“神道神易峰山主黎勇北,内门弟子序列三十六;兹查已突破人阶,得窥仙道,奥妙神通,于此伊始。更与神易山休焉相通,同荣共辱。神易峰山主黎勇北特收此弟子为座下真传,赐姓黎,道名黎??????”望着弟子魁梧的身体和那激动的甚至有些狂热的眼神,陆明硬生生的把后面那个“莉”字咽了下去,山主的传话到此为止,应该是误传吧,一边想着,一边紧张的思索四周,看有没有能充当好名字的事物。玉钟的光已经渐渐薄了,甚至能透过这层薄薄的光幕看到神易峰上稀疏的落叶,还能听到隐隐约约的几声讥笑,偌大宇宙,偏偏在此时显得空旷寂寥,空气中也凃满了恶战开始前那焦虑的深蓝色;那些沉寂很久的热血硝烟的记忆也浮现上来,眼看着要沉浸在回忆之中,突然福至心田:“道名黎万。可执掌开山印信,护持山门荣耀。”黎万伸手正式接过长老递过来的那颗古朴的铜印。陆明闭起眼睛,似乎要打坐入定,平静地说道:“启用方法我也教过你了。现在,你带上补拙钟,用最快的速度--不,你就用青云引迅速赶到清明堂,就知道我找你帮的这个忙是什么了。一路上,你遇到什么也不要奇怪,也不用管,专心赶路就好。护送你赶到清明堂这点微末道行,我还是有的。”说完阖上了双眼,似已入定。“是,弟子告退。”在黎万飞走后不久,陆明就睁开了双眼,左手将长发束起,右手轻掐法决,几道炽烈耀眼的剑光呼啸而去,树影中想起几道惊讶之声。陆明望着那个已经消失的身影,轻声感叹道:“是非成败,皆系于此啊。”
“公子好能耐!”陆明注目看时,只见一名妙曼女子身着鹅黄薄衫,下着浓绿色水泻长裙,乌云压堆,青丝袅袅,弯弯两道柳烟眉,在宇间微微蹙起,若愁若喜,似嗔似笑,流眄四顾。陆明击节赞道:“好一朵人面桃花,又似水中芙蓉!”女子移步向前,屈身施礼道:“奴家明礼。公子既有雅致,奴家歌舞助兴。”说罢一展水袖,吟哦唱到:“红桥近,双桨放迟迟。绝世丰身临水处,”歌声流转,舞姿娉婷之间,那桂棹兰桨,流水离愁,薄雾残月,佳人凝仇,竟似真的一般漫过了枯枝败叶的树林,流到陆明长老身前来。陆明竟似痴了,一动不动的看着她更加柔媚的一颦一笑;“那时节,酒敌或能狂白也,花容哪得比······”娇声突然沉重下来,玉手捂住了胸口,轻咳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明礼眼神似恨似怨的望着陆明:“你们男人······好心狠······”陆明却淡淡一笑:“明礼是吧?回去跟你师姐明珰再多学两年,你的离人怨还不够火候。”明礼恨恨的看着他:“史厉,鬼箭!你们死绝了!还没好吗?”话音刚落,陆明身上浮现出一层细软的鳞甲,挣扎几下发现动弹不得,抬头发现,半空中星罗棋布着有胳膊粗的诡异漆黑的骨箭,嗖嗖嗖,从不同方向倏忽而至,像过筛子那样洞穿了陆长老的身体。明礼轻哼了一声:“一个个就会说大话,神易峰的长老也不过如此嘛!一开始就把天意碎片交出来,我们还能给你留个全尸呢!”“死也让你们死得明白些,”明礼后退了一步,最后惊恐地发现那声音竟然是从千疮百孔的身体上发出的,只见陆明没事人似的把插在身上的骨箭拔掉后,整个身体完好如初!也不理会这些愕然震惊的魔教,踏前一步,朗歌到:
“酣卧燕台,地走惊雷。炎荒万里,马蹄空回!神道神易峰长老、先天道执事陆明,携醉长生,尽诛魔教于此!”
先天道!这个如雷贯耳的名字让这些隐藏在黑影中的人,不自觉的向后缩了缩身子。反而,醉长生这个陌生的名字,就像往平静的湖水里丢了块石头,扑通一下,再没掀起什么回响。
或许听到这个名号的人,都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