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趴在窗户上往外面看着,街上的人稀稀落落,正值傍晚,炊烟袅袅升起,夕阳渐渐下沉,我有些百无聊赖。
老板难得下厨一趟,饭菜的香气充盈了整个店铺。小鲛人晃悠着腿坐在桌子上,手指上缠着一条红色的小蛇,小姑娘笑嘻嘻地看着正在擦手的老板,用着极为欢快的声音说道:“白老板,你看我这什么时候能走啊。”
老板瞥了她一眼,不耐烦地挥手把她从桌子上赶下去,空中飘着的盘子井然有序地落在红木桌子上,摆盘精细的菜肴一看就是老板的手笔,颜色甚至都是被苛求的样子,让人不知道从哪里下筷。已经坐好的小鲛人却有些不管不顾地动筷了。老板看着被搅到有些乱糟糟的盘子,颇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我抬头看了看老板,他的眼神中有我看不懂的东西,像是怀念,又像是悲伤,我有些疑惑,嘴里却是没停。老板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是不得不说做饭的手艺真的是一绝,我满嘴流油地想着,老板可能是曾经爱过什么人吧,不然龙族一水的厨艺白痴里平白有他这么个异类连鸟都不信。
小鲛人离开的那天是在下雨,化龙潭的小红蛇跟她一起走了,我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梁溪城开始下雨,那种连月不停的绵绵细雨,老板泡了杯茶站在窗口看着被风吹着来回晃动的铁马,铃声清脆,叮叮当当地像是在诉说着什么。老板呷了口茶水,茶汤清亮,香气飘荡在屋子里,我动了动鼻子,低头看着自己抱着的杯子,苹果汁的味道清甜。我不懂老板为什么喜欢喝有点苦兮兮的茶,果汁它不香吗?
我后来再见到小鲛人是在半年后,冬日的阳光罕见的温暖宜人,老板惬意地眯着眼,桌上的传讯珠突然亮了起来,一个白胡子老头的身影被投射到桌面上,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说着天界传唤。老板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抖着袖子乘风而去,临走前漫不经心地吩咐我把房间里的布料整理一下,特别是那匹有云纹的鲛绡。我的右眼皮跳了跳,总觉得有种不祥的预感。
老板回来的时候一副云淡风轻的的样子,鲛绡被老板连夜做成了一套华服,我被支使着把这套华服送往南海,南海鲛人一族的王换代了,举行传位仪式的同时还会举行婚礼,新郎是南海赤龙一族的王室成员。
我到南海的时候,小鲛人正坐在水晶宫的屋顶上,一群鲛人在下面焦急地喊着让她下来,小姑娘傲娇地扭过头去,头上带着贝壳和珍珠编成的花冠。见到我的时候,小姑娘的眼睛亮了亮,从屋顶一跃而下,轻轻巧巧地停在我的面前。我讪讪地缩了缩手,颇有些不知道怎么办的感觉。
回到店里之后,我又过着混吃等死的日子。老板看着变回原型缩在棉窝里不肯动弹的我,颇有些愤愤不平地骂了几次后,见我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便无奈地停下了揪我羽毛的手。
我抖了抖被老板挠的一团乱糟糟的脑壳,不屑地撇撇嘴,哼,跟我斗。
隔壁家养的那只叫老福的八哥儿这几天一直往店里跑,托他的福,我学会了打桥牌和麻将。老福认识的牌友里有一只走南闯北的鹩哥,名字叫五味子,养他的是镇上那个瞎了一只眼的算命先生。五味子的消息一向灵通,这天他告诉我,魏朝完了。我好奇地问着具体情况,他说好像是南海鲛人一族和赤龙一族率数十万水族夷平了魏朝洛阳皇宫。宫中所有的宫人守卫全数淹死在浩荡的潮水中,唯一例外的就是皇帝。据说皇帝被鲛人一族带走,具体会怎么样不清楚,反正结局不会太好就是了。五味子嗑着瓜子唾沫乱飞,黄色的爪子挠了挠头,呸了一句道,鲛人一族确实良善,前提是别落到执法队的手里,那帮家伙可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探头看着地上到处都是的瓜子皮,默默在心里倒数着三二一,老板的咆哮声在一声刚刚结束的时候就响了起来,五味子受惊一样扑棱棱地飞了出去,我伸爪子抓他没抓到。看着老板几欲喷火的眼睛,我脑壳子嗡嗡响,认命地掏出扫把簸箕清理干净地上的瓜子皮。
老板气哼哼地坐在桌子上,一边骂我整天偷懒一边数落着我天天往家里带外面的鸟。
我……
鸟鸟心里苦但鸟鸟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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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老板带回来一枚海螺,绯色的海螺上嵌着九颗指甲大小的珍珠,我好奇地瞅了瞅,按住海螺的爪子感受到一阵一阵的冲击,像是在海螺里封禁了一片不安分的海。
我总觉得里面像是有什么声音,老板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甚至还拿海螺给我垫了个窝。我晚上趴在海螺的旁边,越想越委屈,伸爪子踹了一脚这枚海螺,缩在角落睡了过去。
第二天老板一副精神饱满的样子叫我起来的时候,我恨恨地把海螺踹出了我的窝。一晚上都在震啊震的,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老板笑嘻嘻地捡起那枚海螺,说着这东西可是能听见不一样的声音。
我好奇地凑过去,贴在海螺上听着,里面传来阵阵海浪的声音,中间似乎夹杂着什么声音,朦朦胧胧的混着水汽,听不清楚的样子。
我开始感兴趣了,这枚海螺像个宝物一样被我塞进了窝里,老福来找我打牌的时候看我抱着个海螺一副嫌弃的样子,里面又没有螺肉可以吃,倒是上面嵌着的珍珠让他很是在意,跟五味子一起研究了半天发现抠不下来以后就失去了兴趣,我把这海螺的特殊跟他俩讲了以后,五味子一脸嫌弃,瓜子仁都从嘴里蹦了出来:“海螺都这样啊,要不人类总说什么从海螺里能听见海的声音呢。”
我真正听清楚里面是什么声音是个巧合,那天我一不小心爪子一抖,海螺掉进了水里。装满了水的海螺里隐约有歌声传出来,我凑近听了听,是两个人的声音,唱着“君道江水复东流,载落英,送行舟,倏忽百载红颜皱,光阴几时休……”
鲛人的歌声美的不像话,最后还有一声龙吟,悠远绵长,像是在呼唤着什么。这声音听起来有些熟悉,像是曾经在化龙潭中听到的那样,但是却有些欢快的意味,像是得偿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