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国新登基的皇帝最近有点慌,朝中老臣重臣十天里死了五个,而且都是那样一个惨绝人寰的死法,五户人死了个干净,连活口都没留下一个。五个大臣里有三个是老百姓眼中仁义爱民的好官,剩下两个虽然没有那三个名声好,但也算得上为官清白的好官。也因为这几个人的死,朝中人人自危,整个临淄城乱成了一团,每天下朝的时候,承天门出去的百官都能看到成群结队的老百姓跪在宫门前请愿,求皇上快些将凶徒绳之以法,以告几位老臣的在天之灵。皇帝最担心的倒不是说这些,前几日皇榜贴出去,全城的羽林军开始日夜不停地巡逻,宫门前聚集的百姓很快就少了下去。
上朝之时,皇帝看着死去的五个老臣留下的空位,想了想这五个人有什么共通点,突然心里“咯噔”一声响。他想起来这五个人当初在争夺皇位时是他坚定的支持者,甚至他们几个人一起密谋策划了老大和老四的死。
想到这里,皇帝有些不敢想了。身边伺候的太监唤了他好几下,他才将将回神,看着殿下恭敬站着的礼部侍郎不耐烦地说:“行吧行吧就按你说的办。”
刚问完封禅祭天大典要不要举办的礼部侍郎傻眼了,一个“啊?”字卡在喉咙口硬生生咽了回去。他眼角的余光瞟见自家上司,那个面容憨厚的礼部尚书冲他挤眉弄眼疯狂使眼色,最后拱手应了句“臣遵旨”退了回去。站到了人堆里的礼部侍郎偷偷瞟了一眼龙椅上面色阴沉的皇帝,眼尖地发现皇帝的手都在抖,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他哆哆嗦嗦的拿袖子擦了把汗,腿哆嗦了半天才找回站在平地的感觉。
下朝后他跟着慢悠悠的尚书大人朝着礼部走去。礼部尚书姓陆,一张憨厚的老好人一样的脸能骗过绝大多数人,只有少部分人能看到藏在老实人外表下那精明的心。尚书大人一副心情好得不得了的样子,哼着小曲儿溜溜达达,侍郎在后面抓耳挠腮,这几乎成了每天都要上演的一幕,旁边经过的几个大臣会心一笑,任谁摊上这么个上司都得跟这侍郎一个模样。
“我说,小胡啊,”走在前面的陆尚书哼着的小调儿突然停下,“有的事儿啊,不该掺和就别掺和,省得一不留神命都得交代喽,咱们这些人啊,这脑袋可是说没就没的。”
“啊?!”胡侍郎这次总算是痛痛快快地啊了出来,陆尚书觉得,要是刚刚在朝上自己没拦住,这小胡约莫着也是这么个呆愣的模样。
陆尚书看着他一脸懵懂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你就明白了。”
胡侍郎停下了脚步,有些费解地看向了陆尚书离去的方向,哼着曲儿的陆尚书走了一阵后觉得身边少了什么,转头冲着后面发呆的小侍郎喊了一嗓子:“小胡,发什么呆呢,走啦。”
“哦哦哦来了来了。”胡侍郎紧赶两步追了上去,重新跟在陆尚书的身后。
######################################
齐国人都知道,皇室中最得圣宠那个皇子是排老大的姜子栩,皇帝极宠的魏妃娘娘是个异国人,皮肤白皙眉眼精致,金色的长发在阳光下闪耀着夺目的光辉。姜子栩继承了父母双方的优点,发色随了母亲,皇帝极喜欢这个儿子,刚满周岁就封了王。小王爷姜子栩无忧无虑长到六岁,这一年,他的母妃怀了他的弟弟。
这是皇帝第四个儿子,魏妃诊出喜脉时,皇帝高兴地抱着她转了个圈,絮絮叨叨地跟她说着要怎么教养这个孩子,还抱着姜子栩教导他要好好保护弟弟。小小的王爷坐在父皇和母妃中间,眨着眼睛看着母妃尚未隆起的肚子,心里想着,啊,要保护弟弟。
魏妃殁的那一年姜子栩九岁,他抱着才两岁不知世事的弟弟,看着宫人们忙忙碌碌地走来走去,母妃那头长发失去了光泽,母妃贴身的宫女红着眼眶擦干净从母妃七窍流出的血,皇帝来过匆匆看了一眼留了一句厚葬吧就走了,新入宫的小美人还在等着他,皇帝想着年轻的身体和漂亮的脸蛋,全身的血液似乎都要烧起来。
姜子栩抱着两岁的姜子褚站在门外,有嬷嬷叫他去看自己母妃最后一眼。躺在床上没了声息的魏妃像是睡着了,安安静静,再也不会有人温柔地招手对他笑,唤那一声:“子栩又不乖。”姜子褚突然就意识到殁了是个什么概念,他抱紧了怀里的弟弟,心里想着,我只有弟弟了,一定要保护弟弟。那时的姜子褚什么都不懂,咬着手指奶声奶气含混不清地跟他说:“嘘,母妃睡着了,哥哥我们小声点不要吵到她。”
姜子栩八岁以前的圣宠是魏妃娘娘带给他的,八岁以后的圣宠是自己拼出来的。小小的少年十岁就上了战场,得胜归来的时候,他跪在皇帝的脚下,带着意气风发许诺愿用一生守卫国土。他是真的喜欢战场上那些直来直往的汉子,军营中能者为先的风气也让他心潮澎湃。皇帝看着少年神采飞扬的模样,朗笑着说,不愧是我姜家儿郎。
姜子褚从小被哥哥带大,有些事他没敢跟哥哥讲,哥哥从小就告诉他要懂得藏拙,那时的姜子栩刚从尚书房下学回来,亲眼见到过那些个有才华不合群的公子哥被排挤的场面。
姜子褚小心翼翼地抬头看着哥哥,小小声地问道:“为什么呀?”
姜子栩摸了摸他的头,笑着说:“因为他们会嫉妒,嫉妒你有他们没有的东西。”
姜子褚又问:“那哥哥有被欺负吗?”
姜子栩回答道:“他们不敢,因为我是皇帝的儿子。”
姜子褚默默点了点头,手指又往背后藏了藏,在想事情的姜子栩并没有注意到这个小动作,他也不知道,他小心护着的弟弟在他不在的时候到底经历了什么。
半夜的时候姜子褚爬起来找了活血化瘀的药酒,人小胳膊短够不到后背的他只能叫了一个小宫女帮他上药。衣服掀开背后大片的乌青,小宫女小心翼翼地把药酒揉开,小小的姜子褚咬着牙一声不吭,他想着,哥哥已经很累了,不能再让哥哥担心了。
姜子栩身边的宫人喜欢逗他,三四岁的小孩子,眼神清亮,被问到最喜欢谁时会用小奶声清亮地回答:“最喜欢哥哥了!”
因为有哥哥在的时候,没人敢欺负我。姜子栩将剩下这半句话埋在了心底。
姜子栩知道的时候是十三岁那年,那年他接了皇帝的任命去南方巡查,三个月之后回来时,姜子褚从宫里跑着出来迎接他。姜子栩迎着他把他抱起来,却发现他轻了好多。
满心疑惑的姜子栩当夜拎了姜子褚身边的小太监进了审讯室,小太监胆子小,审讯室的十字架一绑,烧的通红的烙铁面前一放就吓得什么都说了出来,姜子栩这才知道自己当成宝贝疙瘩的弟弟,已经被后宫那些妃子当作玩物折腾了四年。
恼怒的姜子栩当夜带人闯了昭和宫,血溅三尺,皇帝听闻此事大怒,却在看到姜子褚一身伤痕和姜子栩泛红的眼眶时讪讪了两句,最终只是罚了他禁足,姜子褚被他带着去了新赏下来的王府,好生安顿了下来。
然而姜子褚已经长歪了,在周围所有人都对他好心好意的时候,压抑了四年的情绪爆发出来,他看人的眼神带着恶毒的恨意。姜子栩看他的眼神里充满愧疚,屋子里一片狼藉,地上的少年狼狈地哭着,姜子栩没管手臂上被碎瓷片划伤的伤口,走到他面前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
“没事了,以后什么事都有哥哥。”姜子栩这样保证道。
姜子褚哭着哭着睡了过去,梦中呢喃着说道:
“最喜欢哥哥了。”
给他掖被子的姜子栩闻言愣了愣,随即失笑地摇头,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小心翼翼的掩上门,并没有注意到在他转身后,他以为已经睡着的弟弟睁开了眼,里面装的全是他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