滁云溪,隐没在临川界后山的一处密林里,除去一条蜿蜒小道可以通过,四周皆是溪水潺潺,倒也不失为一处人间绝境。
随远棠领着秦墨阳进了滁云阁,屋内打扫得一尘不染,阳光透过窗口投射在地板上,映得屋内发亮,还夹杂着丝丝暖意。
秦墨阳对于居住的环境和条件可谓是相当满意,虽说同秦家堡还是有些差距,但是人贵在随遇而安,他也入乡随俗,倒也显得自己知礼明故。
“这就是你以后住的地方,所用之物皆一应俱全,若有其他需要的,可以同清芸师姐说一声,她会给你弄来。”
随远棠幽幽之语倾吐而出,转身便已经走到了屋外。
秦墨阳侧眼瞥了眼,叉着腰轻声吐槽:“德行,又不是少爷我想来的。”
身体却是很诚实的朝着不远处的床上走去。
重重倒在床上,下一秒秦墨阳立马疼得龇牙咧嘴。
“啊……嘶……”
秦墨阳愤愤道:“什么破床,这么硬。”
随远棠板着一张脸道:“你来临川界可不是为了享福的,记住你身带命煞,需要修行压制住你体内的煞气,否则……”
“否则,否则什么呀。”秦墨阳吊儿郎当的从屋内走到外面。
他实在是搞不懂,明明可以在屋内说话,随远棠却偏偏要走到屋外,连着他都得走到屋外,他本来还想找个地方坐着休息的。
随远棠别过脸,眼波颤动了一下,闷着声道:“没什么。”
秦墨阳自当不会再接话,他可不想让随远棠认为自己是个话唠,虽然他有时候话确实挺多的。
两人都侧身背向彼此,一时间除去溪水流动的声音,四周的一切静得像是无人之境一般。
“所以……”
“你从……”
过了好一会儿,两人同时出声,更显得气氛尴尬无比。
随远棠依旧一张扑克脸公式化说道:“你从今日起便要开始修行,直到你能够轻易压制住你体内的煞气为止。”
秦墨阳本就对修行挺好奇,他自当是笑颜如花。
随远棠内心却是极不情愿,九曲让他先教授秦墨阳最基本的东西,等着基础练扎实了,才由其他的人来继续教授秦墨阳。
秦墨阳笑意盈盈道:“那殊不知咱们该从何时开始?”
随远棠朝着远处的密林处看了看,随即道:“看见前面那片密林了吗?”
秦墨阳点点头,随远棠便道:“那是迷果林,里面枝繁叶茂,百草丛生,只有少许的光能够在正午十分投射其中,所以你需要做的就是在里面区别方位,并且拿到一颗迷果。”
秦墨阳听得一头雾水,这说了半天不就是让他去林子里摘果子。“可我并不认得迷果。”
随远棠即朝着溪里施法,一颗通体发黑的果子便投影在溪水中。
末了随远棠又提示着说:“迷果每一刻的形态和颜色都不同,只有见光后通体发黑,且形状椭圆的才是迷果,这就需要你有极强的判断力,这就是你今日所要完成的练习。”
秦墨阳瞧着即将落日的远空提醒道:“可是太阳都要落山了。”
随远棠侧脸淡淡道:“所以你不想做?”
秦墨阳倒不是那个意思,便解释道:“那你所说的今日是指……”
随远棠快速回道:“落日之前便为一日。”
“啊!”
秦墨阳瞪大了眼不敢相信,他觉得随远棠好像有些故意针对他,却又想不到因为什么。
该不会是因为之前在琉璃滕时他吐槽随远棠是流氓的事情吧。
像是看穿秦墨阳心中所想,随远棠义正言辞道:“这并非是我故意刁难你,迷果只在白日出没,日落后便会隐匿林中无从寻找,所以如果你没在日落之前找到迷果,就尽快出来,迷果林夜间极难辨别方向,当然如果你确实被困在其中,那便是对你的下一个考验,如何准确的辨别方向,这对修行也是极为关键的。”
尽管心里还是有些胆怯,秦墨阳还是顺着随远棠指的密林处走去。
林中确实像随远棠说的那般,黑乎乎的看东西不是很真切。
秦墨阳从一旁找来一根棍子,摸索着便朝着林中走去。
林中满地的枯叶,走在上面不断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秦墨阳不由得紧张起来。
随即又想,这毕竟是临川界,应该也不会有什么特别危险的东西会让自己碰到,便一边宽慰自己,一边快速的朝着林中走去。
随远棠一直透过溪水的投影密切关注着秦墨阳的行踪,毕竟密林可不是谁人都能擅入的,那可是临川界唯一一处与地界连接的地方。
外人皆知进入临川界的通路只有琉璃滕一条。
其实不然,迷果林也可以通往地界,且知道这条路的人只有两人。
一个是随远棠,另一个便是九曲。
临川界虽是浮在天上的岛,却也是落地而起的山石形成的,早期便是一处地界上不起眼的小地方罢了,后来借由着三山充沛的灵力才得以悬浮。
实则这块浮岛一直保留着一条通往地界的通道,只不过被万千密林所掩盖,未曾被人发现而已。
后来又因九曲偶然发现了这条通路,便施法给弄了个结界,就更不为人所知了。
而九曲的这个偶然,还是通过随远棠才发现的。
随远棠其实不大记得五岁以前的事,断层太多,他也实在是想不起。
五岁那年,伴随着最后一个侍从的倒下,随远棠为了活命只得拼命的往前跑,一刻也不敢回头。
举家被灭,他是唯一一个幸存下来的。
他不清楚跑了多久,只知道后面传来的声音越来越清楚。
他的心怦怦直跳,可为了活命,他只得硬着头皮踩着厚厚的枯枝落叶往前爬。
那是一处极大的灌木丛,从外面看极其的阴森,一般人对于这种地方一般都是绕道而行,可是年仅五岁的随远棠为了活命一丝一毫的犹豫都没有,顺着灌木丛便一直紧着里面爬,生怕会被发现了。
不知道自己爬了多久,再抬头时,原本狭窄的通道竟能容得下自己小小的身子直立通过。
他从堆满枯枝落叶的地上爬起,怯生生的打量着四周的一切,眼里满是泪水,可是他一声也不敢发出,他担心那些追杀他的人听到他的哭声后会立马追赶过来。
泪水从脸颊两边无声的流下,刺激着被树枝划破的伤口火辣辣的疼。
眼前的视野越来越宽阔,空间也越来越大,他好像走进了一处陌生的密林。
四周仅有微弱的光亮,随远棠便跟着有光亮的地方一步步小心翼翼的挪动,又警惕的观察着四周的一切。
他并不害怕四周漆黑的环境,比起这儿,外面即使再光亮,可有那么多追杀他的人时刻准备了结了他的性命,这里漆黑的环境,密闭的空间反而更让他安心。
已有好几日滴水未进,随远棠模糊的意志伴随着虚弱的身体好像随时都会倒下。
面前的树上好像有果子。
在确定树上挂着的确实是果子后,随远棠用尽全力拼命的摇动着果树。
可是弄了半天也没见挂着果子的枝桠有任何变化。
随远棠便从旁边摸黑着找来了一个大概石子的物件朝着果子扔去。
果然很准,果子立马掉落在地。
虽然果子摔得稀碎,可是随远棠不管不顾的就从地上捡起来往着嘴里塞,他实在是饥饿无比,连着果核也差点吃了下去。
吃了果子的随远棠精神稍微恢复了些,想着后面还有路要赶,又不知还否会有野果子可以给自己吃。
随远棠便继续打了好几个果子带在身上,以便需要时可以充饥。
迷果林中的迷果是灵气所生之物,是不可多得的滋补之物。
平时得来已属罕见之物,随远棠却是连着吃了好几个,临走时还不忘了带几个以备不时之需。
察觉到异常的九曲迅速赶来迷果林,却见林中有一孩童身影,那人便是已经昏过去的随远棠。
迷果是大补之物,随远棠本身已经饿了好几天,现今一连着吃了好几个大补的迷果,不昏倒才怪。
随远棠醒来时身旁坐着九曲。
睁眼的瞬间随远棠防御性的缩到角落,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随远棠神色慌张,怒目圆睁的看向九曲,他以为九曲是那些要追杀他的人。
半天不敢出声,九曲看着这样的随远棠不由得心疼。
“小孩儿,你是怎样跑到我家果园的,还吃了那么多的果子。”
九曲一番话让原本戒备心极强的随远棠稍微放松了些,至少他现在是安全的。
怯生生的,随远棠说道:“老伯,我实在太饿了,好几天都没有吃饭了,我不是有意偷吃你果园中的果子的。”
九曲慈爱的看着随远棠,缓缓摇头道:“老伯果园里的果子多,只是小孩儿你是怎么跑到我果园里的啊?”
随远棠如实相告,也是这次的意外,九曲才知晓了迷果林有通向外界的通道。
后来九曲收留了随远棠,亲授他术法,随远棠也算得上因祸得福,捡下了一条命。
昔日往事一幕幕浮现眼前,溪水的投影上,秦墨阳依旧小心翼翼的在林间穿梭。
已经走了许久,方才流下的冷汗早已经浸湿了衣衫,秦墨阳决定停下来休息一下。
思量着自己方才走来的一段路,秦墨阳不禁疑惑。
在外面往着密林这边看时不过覆林一片,可是为何自己进来后走了这么久依然无法寻得随远棠口中的迷果。
秦墨阳倒是个有常识的,心想这阳光都没法直射林内,光照都不够,结哪门子的果子。
心想着该是随远棠诓自己的,便想直接打道回府。
可转念一想,随远棠又并非是那种随意诓骗别人之人,咬咬牙,决定再往着前面走一段,实在找不到就回去了,反正他又不是那种得不到就决不罢休之人,大不了等会儿回去后被随远棠说两句呗。
起来继续动身往里走,确实较前稍微好了些,至少树上确实稀稀疏疏挂了些果子,可直觉告诉秦墨阳,这些都不是迷果,因为它们外形都是不规则的。
落日便朝着山后渐渐隐去,水中的投影也早已经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随远棠知道留给秦墨阳的时间已然不多了。
迷果林内,一棵隐匿于微光里的果树吸引了秦墨阳的注意。
同其他的树不同,秦墨阳面前的果树通体黑绿,不似其他的树的外形。
这应该是经年累月受光照的影响所形成的独有外形,这表明这棵树独有的采集灵气的特点。
树上也确实结了不少的果子,外形也同随远棠说的一般无二,秦墨阳却是懒得再管,只想赶紧摘了果子回去交差,至于对的错的到时候再行定夺,反正他是实实在在动过了脑子。
手上拿着的树枝压根儿就够不到挂着果子的枝桠。
左右踌蹴半天,秦墨阳弓下身子打算找一下石块之类的东西,以方便自己能够将果子打落。
摸了半晌也没摸着个啥,倒是准备抬手的一瞬间感受到一块特别润滑的东西。
秦墨阳的经验告诉他那应该是块玉石。
秦家堡世代经商,玉石生意便是其中一部分,他年少时曾在自家玉庄待过,所以对玉石方面的品鉴也略知一二。
果然顺着往下扒开,秦墨阳从地上捡起了一块玉佩,上面还挂着几撮金线,一看便是价值不菲。
凑近了看,秦墨阳见玉佩的一面写着“随”字,而另一面写着“青”字。
想着随远棠的名字,秦墨阳便知这玉佩定是随远棠掉落在此的。
只是看着这玉佩上覆盖的尘土,该是掉了有些年月了,秦墨阳心想随远棠该得如何感谢自己替他找到了这么宝贵的物件,指不定能将之前的误会消减一些。
将玉佩收于胸前,秦墨阳顿时心情大好,也懒得再找石头,直接将手里的棍子用力扔向挂满果子的枝桠上,果子受到外力的作用勉为其难的掉了一个下来,秦墨阳伸手快速接住,稳稳的落在了手心。
将果子收好,秦墨阳便准备原路返回,想来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了。
因为再抬头时,秦墨阳见方才还挂着果子的枝桠上光秃秃的一片,什么也没有。
在感叹世上居然有如此神奇之物的同时秦墨阳不禁偷偷窃喜,这样看来自己这辨别真伪的能力还是挺不奈的,便满心欢喜的往回走,等着向随远棠炫耀一下,尤其是他捡到了可能是属于随远棠的玉佩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