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一行,在江湖上历来被视作不见光的存在,有名无脸。其既不属名门正派,也不归邪魔外道,无外乎钱财的傀儡,杀人的工具。
东方亮每提及此,都要摇头叹息:“说是这么说,但其实不应该这样……”
阿生默然以对,他似乎看出了师父的悲愤与无奈。
那天,东方亮一身粗布麻衣,头戴草笠,坐在湖边钓鱼。他问阿生:“昨晚上出去办事没出什么状况吧?”
阿生坐在东方亮旁边,正从钓钩上取下翻蹦的鲫鱼,他看了一眼东方亮,摇头道:“没有。那个人喝了酒,从妓院里出来,我在一条巷子里把他解决了。”
东方亮望着平静的湖面,道:“徒弟,昨晚那一票是你接的第七个活,这次顺利,以后就都会顺利。”
阿生笑道:“还有这种说法?其实也什么,算起来,只有第一次在金银山庄杀那两个老头儿费力点。”
东方亮道:“那你还记不记得当时是什么感觉?”
阿生思索道:“就像跟一条蛇狭路相逢,你挡了我的路,我挡了你的路。”
东方亮笑意深深,看着阿生。
“怎么说?”
“怕,又不能怕,你死我活的。”
东方亮点点头,道:“可是蛇不会说话,人会。”
阿生没明白。
东方亮道:“就拿你杀金一银二来说,金银山庄在江湖上可以说是富甲一方,金一银二也最会用钱收买人命,所以他们临死前不可能忘记收买自己。虽然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但金子银子再怎么说也只是活着的一个手段,如果把这个当成目的,那就是蠢货。你想,如果到最后连命都没了,还要钱财做什么?”
阿生懂了,嘿嘿地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道:“他们不是忘了,是没有机会。我在房梁上等了那么久,尿急,就想快点办完事,然后找个地方方便。”
东方亮哈哈大笑,又蓦地止住声,因为想起自己在钓鱼。他压低了声音:“徒弟,我问你,如果那两个老头儿在临死前许诺你十倍甚至百倍千倍的价钱,叫你不杀他们,你会选择怎么办?”
阿生呆了一呆,皱起眉头道:“收了买家的钱,就要给人把事情办好,这是你教我的。”
东方亮点头道:“没错。杀手收钱杀人,就跟做生意一样,要讲信用,说一不二。现在江湖上纷争不断,有人出钱要仇家死,有人出钱要自己活,钱都是一样的,只分个多和少,杀手夹在中间,就面临诱惑了。你只要记住,有些人该死,就是没有人出钱也可以杀,有些人不该死,哪怕有人出再多钱也不能杀,如果有人要杀,刚好你遇着了,你还要尽全力去保护他——这才叫真正的杀手。真正的杀手,就是长了心眼的刀剑,明白吗?”
阿生疑惑道:“那什么人该死?什么人又不该死?”
东方亮指了指脑门,又指了指胸口。
阿生点点头,想起自己已经干了七票,不禁惴惴问道:“那我杀的这些人该不该死?我……”
“死都死了,自然就是该死。”东方亮没好气地道。阿生还要说话,东方亮忽然警醒起来,“嘘”了一声,紧接着手提鱼竿猛地一扬,一尾活蹦乱跳的草鱼让师徒俩换了话题。
“徒弟,你说师父为什这么喜欢钓鱼?”东方亮满脸是笑,显得皱纹更深了。
“师娘说,你是嫌她在屋头话多才出来钓鱼的。”
“呸!放狗屁!死老太婆,她如果不喜欢吃鱼,我至于么!”
阿生于是地笑:“镇上又不是没有鱼卖……”
话音刚落,额头上就响起一个不轻不重的爆栗:“小畜生,你说,镇上卖的鱼有老子钓的鱼好吃?”
阿生揉着额头,嘀咕道:“只要是鱼,到了师娘手上都好吃,还分镇上卖的自己钓的?……”
东方亮作势又要打,阿生机灵地躲开,嚷道:“说就说,不许打!”
“老子跟你师娘学的!”东方亮把鱼竿一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