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城只觉得身子突然脱力，仰着栽进一个柔软的身体里，他以为自己会重重地摔倒在地，都做好了脑袋被摔痛的准备，都已经从肚子上拔出一根冰锥了，再磕一下脑袋也没什么。
可他感觉不到疼痛，只觉得肚子上冰凉冰凉的，他尽力睁大眼睛，可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黑暗从四周向正中央覆盖，他觉得自己要死在这里了，不过至少是死在女孩的怀里，东城觉得死而无憾了。
真想多呆一会儿啊，女孩子的怀里实在是太柔软了，虽然还是有点硌，可能是因为她太瘦了吧？这就是传说中的“柔中带钢”么？还有淡淡地香气围绕着东城，东城觉得那味道很像是白蔷薇的花香。
水滴在东城的脸颊上，他以为是下雨了，可是这儿怎么会下雨，这儿明明是暴风雪围绕的一座冰山的山洞里！
噢，是泪水么…东城尽全力睁开眼睛，终于看清些，是女孩的泪滴落在他脸上，他能够看清楚泪水顺着女孩的脸颊滑下，脱离下巴坠落，时间像是被放慢了一样，那滴泪水在空中足足坠落了将近半分钟。
“欧阳婷啊…”东城在心里说，他没有力气发出声音了，“原来你也会因为这样的我流泪么…”他勉强挤出笑来，他没想到，第一次看到小恶魔流泪是因为一场滑稽的误会，到了第二次，画风突变，成了死前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像是一个技艺精湛的画师倾尽所有创作出来的，它也是这个画师关于这个世界的最后的回忆，而东城就是那个画师，他虽然没有用到笔，但这也算是他创造出的，如果他现在有那样的条件，一定会回光返照般突然跳起来，抓起笔，把这一幕留在画布上再闭眼倒下，只不过这副画的代价是燃烧他的生命。
老大她可是小恶魔呀，多么坚强，多么…傲娇的女孩，用匕首划破两个人的喉咙之后还能故作镇定之类的，可现在看看，她在流泪，因为我…帮她挡了一枪？还是因为我这个最后的队友也挂掉了？
或许是喜欢吧。
想象一下，喜欢的人就在面前了，可那个人的眼睛睁不开，他没力气睁开，他倒在你的怀里，可他生命在流逝，你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闭上双眼，再也不能跟你说一些让你又笑又气的话了，不能陪着你闹了，喝奶茶练琴也得自己去了……
女孩轻轻地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嘴里像是说着什么，她把他轻放到地上，东城努力支撑着不让眼皮垂下来遮住视线，他想要看着那个女孩，上一秒还在流着泪轻吻他额头的那个女孩，现在正直面恶魔，淡蓝色的能量气焰包裹住她燃烧着，女孩双拳紧紧地攥着，她好像是在嘶吼着，东城听不清了，再也没有睁开眼睛的力气，他缓缓闭上了眼睛，看着女孩冲向那个恶魔……
“我死了么…”东城问自己。
“应该是死了吧…不是说我是创造之神么…神也会死啊…”他叹气。
不对！他有力气说出来话了！
东城猛地睁开眼睛，他是站着的，站在刚才的山洞里，阳光传过顶上的窟窿，打在他脸上，暖洋洋的。
“又是…幻境么…”东城明白过来了。
“这次要出现的是谁？”东城到处看看。
两个近乎透明的身影出现在桃花树旁，一男一女，男人抱着女人，手里握着一根半米左右的黑色棍子，他们微微抬头，像是在看着桃花树上的桃花随风舞动一样。
他们突然将目光转向东城，女人淡蓝色的眸子，男人金黄色的眸子紧盯着东城，像是发现了他的存在。
忽的两个身影像是一团烟雾，被不知哪来的风吹散，再次出现两个身影，是一个身穿白衣蓝色花纹古装的女孩，手里握着一把纯白色的剑，在她身后的是一个男人，看穿着像是个书生，书生大口喘着粗气，手里握着一副扇子，他甩手打开那把扇子，给自己扇风。
女侠抬起头，静静看着那颗桃花树，扭头和那书生说着什么。
他们又随着一阵风化作一缕轻烟，消失在东城面前。
接下来的，是一个戴着兜帽的男人，身后跟着一个女人，他们轻轻摘下兜帽，女人露出白色的秀发，这次的身影更加清晰，以至于东城看清楚了那个男人的脸。
“克里斯塔…？”东城愣住了，“还是说，那是…我？”
眼前的男人有着和他一模一样的脸，不同的是男人冷漠的眼神，和那双仿佛有烈焰在燃烧着的金色瞳孔。
他们发现了东城，一步步走向这个男孩，东城被吓到，急忙后退两步，可那身影在即将触碰到他时，再次随着一阵风消失。
东城喘着粗气，刚回过神来，又有身影出现在那颗桃花树旁，不同的是这次是四个人，他们骑着马，戴着…西部风格的牛仔帽，两个男人带领着一个女孩，和一个中年大叔，东城总觉得这阵容有点诡异。
最先的两个男人忽然回头，看向东城，他们有着一模一样的面容，东城瞪大了眼睛，那…正是他和克里斯塔，女孩撩了一下金色的秀发，也看向这边，东城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嘉莉……
“这些是…”东城被吓到，彻底愣住了。
面前的身影突然消失，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周围一片死寂，只有东城站在那里，呆呆地望着那颗被烧毁只剩下树桩的桃花树，周围还有它的树枝。
“你的过去。”女孩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东城转身，看到那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女孩，她拉起身上的黑色斗篷，遮住了下半张脸，顶上金色的秀发随风飘动着，她的声音也很耳熟，东城觉得自己在哪里听过。
“你…你是…”东城紧盯着那人，“嘉莉么？”
嘉莉轻轻摘下面罩，甩了甩头发，那双蓝色的眼睛看向东城。
“你怎么会在这…”东城皱起眉头，“难道你是这期幻境的引路人么？”
“这些全都是你的过去，每一个，都是你。”嘉莉无视东城的话，继续说着。
“果然是引路人，你们每次在我幻觉里搞一些乱七八糟的，这会让人以为是在水剧情吧……”东城挠挠额头，“所以…那些都是我？”
“没错。”嘉莉终于听到了他的话，抬抬头示意东城转身，东城虽然觉得很奇怪，但他还是转过身去，却被面前的景象惊到。
近十个身影出现在他面前，这群像是用烟组成的影子以东城刚才看到的四个影子为首，缓缓走向他，最后一起站在东城的面前，他们穿着各式各样的服装，每一个都有着不同年代的风格，甚至还有一个身影的穿着看起来不像是地球上所有的。
“卡尔斯乔城，你最初的样子，刚来到这儿，遇到了伊莉雅……”嘉莉站到东城身边，看着为首四个身影其中之一，这个叫做卡尔斯乔城的影子微微抬头，双眸发出耀眼的金光。
“然后是莫尘，也就是墨影剑魔，一直在假装是书生，被灵雪雁叫做莫无名…”说的是那书生，他摆动着扇子，露出自信地微笑，忽的合上扇子，双手背后，看着东城微微点头。
“洛克.肯威，一个把自己隐藏进黑暗中的，却仍掩盖不住身上的光芒，就如同天使一般。我想，希尔里雅也会这么想…顺便说一下，我为希尔里雅身上发生的事而感到遗憾。”嘉莉微微垂下脑袋，对洛克说，洛克的动作很轻，他摘下兜帽，双眸竟然是淡蓝色的，洛克是微笑着的，那笑容仿佛是世界一切都无法干扰到的，洛克的笑容和那双眸子叫人看着只觉得安心，他就像一个守护天使般，“这会儿的洛克可能还没有经历那件事，以后慢慢说。”
“最后…是乔克…”嘉莉看着那个影子，低下了头。
“乔克…？乔克.弗兰肯？”东城想到那个人，在岛上的时候可是帮了他不少。
“嗯，用乔克的化名给孩子起的。”嘉莉看向乔克。
乔克摘下牛仔帽，冒着猩红色光芒的双眼冰冷地看向东城，浑身上下散发着死亡的气息，他的穿着就像是个西部的牛仔，防尘风衣，一条黑色裤子，还有黑色红花纹的马甲和白衬衫。
这个版本的乔克看起来是个极其颓废的人，他满脸胡渣，头发凌乱，可身上的杀气丝毫没有减弱，那双血红色的双眸像是要吞噬眼前的一切，即便是个影子，东城也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杀气，仿佛是从地狱中逃脱出来的恶魔，双手沾满鲜血，眼中只有杀戮。
“乔克经历了许多事，最后…完全失控了，甚至是克里斯塔都没有办法阻止他，等乔克回过神来，周围只有断肢残骸，血甚至把四周的地面都染红了…这也是为什么他把能量和记忆封印…变成了你。”嘉莉将目光放到东城身上。
“变成…废柴？”东城看着乔克，他和那个男人就像是猎物和猎人面对面站着一样，乔克是个猎人，杀戮对他来说就和吃午餐一样简单，唯一需要纠结的就是该杀谁，杀几个。
“你和他们每一个都一样，你就是他们，他们每一个都是你。”嘉莉和东城看向那群影子，他们一同抬起头，和东城对视，忽然间，包括那书生在内，所有影子都亮起金色的瞳孔，像是一场怪咖秀。
“这些…这…这都是…我？”东城呆呆地看着他们的金色眸子，愣住了，那双金色眸子不像是淡蓝色的天使瞳，也不像血红色的恶魔瞳，它更像是两者的结合，是…神的象征！
那群影子开始变得模糊，依次走向东城，东城只是愣在原地，任由他们靠近自己，最后他们竟排着队钻进东城的身体，东城只觉得一股巨大的能量冲击着他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周围的一切动静都是那么清晰，他可以感受到阳光透过了云层，可以感受到桃花树旁飞舞着的小虫，可以感受到空气在围绕着他流动着，他甚至感受到时间在流逝……
东城眼前一黑，再次倒在地上。
“就算是怪物也会孤独吧？”耳边是女孩的声音。
“可是，我一直在呼喊你的名字，你为什么不回应呢？”
“难道你忘了自己的名字了吗？你还记得你叫什么吗？”女孩问他。
“我叫…”东城记起来了些，力量逐渐充满全身，胸膛里仿佛有烈焰在燃烧，不只是一个而是三股烈焰在燃烧着。
“卡尔斯乔城…”东城和那声音一同说出了这个名字，女孩的语气是肯定的，但他却是在疑问。
“不…那是很久前了…”东城缓缓睁开眼睛，淡蓝色的光从他双眸中冒出，他眨眼，双眸变成了血红色，东城再次眨眼，双眸竟冒出金色的烈焰，最后随着他再次闭上眼睛，变回了黑色，“现在我叫东城…杨皓东城…”他从地上爬起来，怒视着那个恶魔。
欧阳婷跪倒在地，她浑身都冒着烟，像是熟透了一般，她有些用不上力气，侧脸看向东城，先是惊讶，随后露出笑容，她努力撑起身子，慢悠悠地走向东城。
可刚走了一半，她就没了力气，整个身子倾向前方，栽进了本该在数米外的男孩怀里，欧阳婷惊讶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男孩温柔的目光，比阳光更甚，温暖着欧阳婷本已经绝望的，冰凉的心。
她总觉得东城变了，变得不一样了，现在的男孩充满一股君王的威压，仿佛蔑视着眼前的一切敌人，那些恶魔压根入不了他的眼，男孩微微低头，同欧阳婷四目相对。
“辛苦了…”男孩轻声说，“让你消耗了生命能量…我会救你的，不过要先等我处理一下那些麻烦。”他能够感受到，欧阳婷的生命在一点点流逝着…
本在咬牙坚持着的欧阳婷，突然放松了，全身的力气都躲了起来，她呆呆地瘫在东城怀里，点点头。
“你…回来了…”欧阳婷使出了全身余下的力气。
她闭上了眼睛，无力再说话，刚才消耗了过多的生命能量，现在已经无法维持生命了…
女孩变得安静了。
东城知道，就像他之前想的那样，女孩没力气睁开眼睛，尽管她终于是在你的怀里了，可她生命流逝地干干净净，一丝都不剩下，你眼睁睁地看着她闭上双眼，女孩再也不能跟你说一些看起来像是嘲讽你的话了，不能陪着你闹了，不能再叫你憨憨了，不能再陪你喝奶茶，拉大提琴给你听了……
东城托起她的身子，像是抱着公主一样把她抱起来，缓缓走向达米和那群魑魅。
达米难以置信地看着东城，现在的男孩身上并没有任何能量泄出，仔细看他，身上连个特效都没有，只是冒着轻烟，没有闪光，没有气焰，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男孩，抱着他怀里死去的公主一步步靠近恶魔。
那正是最可怕的地方。
能量在使用时，会泄露出来形成气焰，别人看了或许会觉得很炫酷，有特效，但实际上那是能量不够纯熟无法完整保存在体内。
而东城现在身上的并不同于欧阳婷那存在于杂质的能量，它是纯净的，就像是清澈见底的泉水，即便是泄露出来，也看不到那光。
“你…你究竟是什么…”达米紧咬着牙。
“现在轮到你害怕了么？”东城轻轻说着，他的声音却在整个洞中回荡着，像是老教堂的钟声一般，每一个字都让达米更加恐惧。
“你们…杀了我的朋友们，”东城缓缓垂下脑袋，看着怀里女孩，她闭着双眼，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现在…还杀了我爱…杀了我的老大…”
他那冷漠的双眸缓缓合上，又突然睁开，金色的光从他眼眶子里窜了出来，晃的达米都有些睁不开眼。
“你们这群…”东城终于忍耐不住，露出怒色，像是疯了一般，表情狰狞着，以往的那些悲痛记忆不断在他脑中涌出，他能够看到，能够亲身感受到，卡尔斯乔城，莫尘，洛克还有乔克失去重要的人时的绝望，那种愤怒…渴望消灭眼前的一切来发泄，“你们…又一次夺走了我罩着的人，一次…一次又一次！”
一道无形的能量随着东城的怒吼涌出，瞬间摧毁他面前的一切，地面突然呈圆形裂开，像是一根有千斤重，直径两米的铁棍突然伸出，击碎了他所见之物，就连洞穴的墙壁也被轰出一个洞来，甚至隐约地能看到外面的暴风雪，只有达米反应快了些，躲开了东城的“怒吼”，那群魑魅行动没有那么迅速，瞬间被轰成了碎屑。
“你问我是什么？”东城怒视达米，嘶吼着，“我是个怪物啊…我一直都是个怪物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