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北辰迷惑不解的看向了李莫,李莫说道:“梅花观的玉阳子道长精通算法演练之术,他是大唐第一相师,当朝兵部尚书贺恩当年还是穷苦秀才时,玉阳子道长就帮他算了一卦,说他会青云直上,成为大唐唐皇之下的第一人。而今,贺恩官封尚书,唐皇还将明珠公主下嫁给了他儿子,他贺家已成了朝中的新显贵。”
段北辰将两片龟甲放在手上轻轻一抛,说道:“我可不相信,他能算出别人几十年后的事。我看,多半是动了什么手段。”
李莫沉默了片刻,低声说道:“三年前,他还给一个和尚算卦,说他活不到五十岁,那人果然在四十九岁时死掉了。”
段北辰好奇问道:“他是谁?”
李莫深吸一口气,说道:“他就是你师父慧远。”
段北辰握着龟甲的手一紧,他狐疑问道:“你怎么那么清楚梅花观的事?”
李莫沉默了片刻,说道:“玉阳子给我父王治过病,他的丹药治好了我父王多年的寒疾。”
段北辰将龟甲放入口袋,平静的说道:“看来,要好好拜会一下玉阳子道长了。”
梅花观在长安的西城,香火旺盛,观中栽种有百棵梅花树,只有两处居所,一处是道观正殿,内供奉着三清像,另外一处是道长的厢房。
袅袅的青烟从香炉中飘出,一个矮胖的青袍道士正跪在蒲团上,抄录道经,他抄的很认真,巴掌大小的红色信笺上,已经抄了三千字,字字都是道经中的经典。段北辰和李莫走入了道观,李莫向前一步,朝道士问道:“道士,你们道长在什么地方?”
青袍道士轻轻放下毛笔和信笺,笑道:“我就是玉阳子。”
矮胖道士的话一落,段北辰和李莫脸色均是一变。他们本以为赫赫有名的玉阳子必是仙风道骨,气度不凡之人,却没想道长身材矮胖,倒像是东市做买卖的富商。
“两位是求签还是卜卦,求签三百钱,卜卦一锭金。”
李莫便要发怒,段北辰走上前将龟甲递给了玉阳子。玉阳子脸上的笑容不见。他虔诚的将龟甲放在地上,两只手用力在龟甲上一敲,龟甲上发出了怪异的金光,玉阳子闭眼将金光握在了手上,而后缓缓的叹息了一声,悲声说道:“看来玄虚道长已经死了,死前他可留下什么话?”
段北辰开口道:“他死前让我将这两片龟甲交给你,再让你将龟甲送入红叶寺。”
玉阳子轻轻点头,他走到香案前,拿起了拂尘,轻轻在龟甲上一拂,龟甲上的金光便消失了。
李莫疑问道:“玉阳子道长,这龟甲有什么用?”
玉阳子神色悲戚的说道:“这不是寻常问卦的龟甲,这是一件法器,是封魔用的。”
李莫大感疑惑,段北辰却是噗嗤笑出了声。玉阳子见他不信,他闭眼盘坐在地上念了一段道诀,很快,青石板上出现了一副诡异的图案。图上一个人头蛇身的魔王正在狰狞大笑,魔王的两只手各拿着一把火叉,叉子上燃烧着熊熊烈火,而在魔王的脚下是上百条黑色怪蛇,吐着森红的蛇信子,看上去极为可恐。
“此魔叫黑蛇魔,”玉阳子闭眼将两根手指搭在了一起,说道:“它已经到长安城了。”
玉阳子说完,李莫也是笑出了声。不过,很快他的笑容便僵在了脸上。一条黑蛇不知何时已经诡异的盘在了他的小腿上,黑蛇的蛇头上有一个红色的怪异肉瘤。李莫拔出腰刀,去斩黑蛇,黑蛇吐出了森红的蛇信,两颗尖锐的森白蛇牙,让人胆寒。
“别斩!”
玉阳子的话,并没有阻挡李莫片刻。尖刀狠狠劈落,蛇头滚落在地,奇怪的却是没有鲜血流出。李莫伸手擦汗,怪蛇却是又长出了一个蛇头,张嘴狠狠的咬在了李莫的小腿上。
李莫惨叫一声,摔倒在地,黑蛇溜走了。段北辰急忙弯腰撕开李莫腿上的布衫,发现被毒蛇咬过的伤口正在迅速溃烂,显然,刚才发生的一切,并不是幻术。
“用我的丹药。”
玉阳子从袖中取出了白瓷瓶,他倒出了一粒丹药,两手按压成粉末,涂在了李莫的小腿上。很快,李莫腿上的伤口不再溃烂,流出了青色的脓水。
李莫狠狠的瞪了玉阳子一眼,压低声音说道:“道长真是好算计,先是让蛇咬我,又去救我,怎么难不成道长是想要欺辱我大理寺少卿,看我的笑话吗?”
玉阳子见李莫发火,他收起白色瓷瓶,淡淡说道:“道门的人不会喂养蛇蝎这等毒物的,你们既然不信我,不妨去长安外的天水观去看看。玄虚子已死,他的三名弟子自然也逃不掉,好了,我还要去贺尚书府上为他看病,就先告辞了。对了,小心和尚。”
朱雀大街上段北辰和李莫各骑着一匹马,朝城门飞奔而去。长安东城的四城门口排着不少长队,黑压压的一大片,都是准备参加国师武试的道士,和尚,而八名守城卫士在挨个检查行人的包袱。
李莫将马缰绳一拉,开口说道:“足足上千人参加国师武试,四方馆怕是住不下了。”
李莫拿出了一块腰牌,两名守城的卫士急忙朝李莫行了一礼,放李莫和段北辰出了城。
天水观离段北辰居住的落霞村不远,段北辰本想回家看望父亲,可想到还没有找到母亲,便是摇头苦笑了一声。
李莫见段北辰一脸苦色,以为他是在担心案子,安慰说:“等到了天水观,自然就能查清玄虚道长的死因了。”
段北辰苦笑道:“玄虚道长死前让我将龟甲交给玉阳子,我还以为是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不想,却是作卜卦用的,道士的心,可还真是不好琢磨。”
李莫皱眉说道:“他既然有治疗我身上蛇毒的药,会不会他就是凶手?”
段北辰摇头说道:“不会的,他若是杀害玄虚的凶手,那玄虚道长绝对不会将龟甲送给他。”
很快,段北辰和李莫赶到了天水观,道观的木门半掩着,腐臭的味道传来,段北辰和李莫急忙下马,走入了天水观中。
院中,地面上躺着三具小道童的尸体,每具小道童的身体都腐烂了半边,青色的脓水从尸体身上流出,显然,三名小道童已经死去多时了。而院中的古槐树,郁郁葱葱却是另有一番生机。
段北辰和李莫面色均是一沉,李莫拔出腰刀,快步走向了正中的道殿。他用力踹开了屋门,看到三尊道教的石塑神像,倒在地上,其中两个神像的头颅碎裂了开去。而神像前的香案塌了半边,一片狼藉,显然是有人毁了道殿。
李莫走出了道殿,看到段北辰正专注的盯着院中的槐树。李莫走上前,他轻拍段北辰的肩膀说道:“看来,玉阳子说的没错,道观果然死人了。你说,杀死玄虚子和道童的人是不是为了抢夺龟甲?”
段北辰笑道:“你刚刚路上还说龟甲只是卜卦的工具,怎么,这么快就变了,借我你的腰刀用一下。”
李莫将腰刀扔给了段北辰,问道:“你的睚眦剑呢?”
段北辰握刀的手势有几分奇怪,他走到槐树旁,扭头说道:“睚眦剑被上官燕拿走了。”
段北辰拿腰刀狠狠的在槐树上劈了一记,李莫惊恐的叫了一声,段北辰正感诧异,脖子上有了凉意。原来,一条黑蛇从树干上落下,掉在了他的肩膀上。
黑蛇缠在了段北辰身上,很快段北辰的脸憋得发紫。他大叫道:“你敢咬我,我以前跟我父亲进山打猎,最喜欢喝的便是蛇汤。”
黑蛇吐出了蛇信,越缠越紧。李莫飞快走上前,雪亮的刀光一闪,黑蛇便是断为了两截,落地却是化为了两根古怪的青色藤蔓。李莫将另一把腰刀插入刀鞘,疑惑道:“毒蛇怎么变成藤蔓了?”
“不知道,不过,这槐树肯定有古怪。”
“确实古怪。”
李莫将一只手靠在槐树上,段北辰大叫道:“不要碰槐树!”
槐树被李莫轻轻一碰,竟是从树根部折断,压塌了半边道殿。断裂的树根处,有着一个古怪的树洞。树洞中有四根扭曲的青藤,李莫弯腰拿起了一根青藤,青藤忽然变为了黑蛇,张嘴咬向了李莫的脸。
段北辰来不及去救李莫,眼看李莫便要被毒蛇咬到,一根手指却是敲在了黑蛇头上的肉瘤上。黑蛇化为了青藤落入了树洞中,李莫急忙相谢,抬头才刚到救他的是一位中年和尚。中年和尚的脸很瘦削,双眼无神,一脸愁苦神色。和尚穿着褐色的僧衣,脖子上挂着一串红木佛珠,满是风尘。
李莫问道:“你是长安哪家寺庙的和尚?”
中年和尚弯腰用手抓起了树洞中的三根青藤,放入了口袋中,他开口说道:“我是天竺的僧人,你们可以叫我伽罗。”
李莫问道:“那青藤是什么怪物?”
伽罗摇头说道:“青藤不是怪物,它唤做藤蛇,是一种能够伪装成藤条的蛇,没有毒,用来煲蛇汤再美味不过了。”
伽罗的眼睛中突然有了光彩,李莫和段北辰均是一愣,伽罗嘿嘿一笑,却是将身上背着的大包袱取下,从中取出了一口铁锅,和两块打火石。
李莫吃惊问道:“你们天竺也用铁锅做饭?”
伽罗伸手在槐树上折了几根树枝,他将铁锅轻轻放好,说道:“入乡随俗,铁锅是在前面村偷拿的,我还偷了一只鸡。”
李莫脸一黑,伽罗果然从包袱中拿出了半只烧鸡。李莫没想到看上去慈眉善目救了他一命的得道高僧竟然是偷鸡贼。他干咳一声,不去理会,而段北辰却是忍不住问道:“伽罗,你喝酒吗?”
伽罗摇头说道:“天竺酒贵,很少喝。”
很快,伽罗生好了火,他又从井中打了半桶水,将水倒入了铁锅中,而后小心的将三根青藤放入了铁锅中,欢喜的说道:“刚好,一人一条。”
李莫吃惊的张开了嘴,段北辰用手指向远处的尸体,说道:“大师,地上的道童是被青藤变的蛇给咬死的吗?”
伽罗摇头说道:“藤蛇我吃过几百条了,它们都是没毒的,你们可以尝尝,味道有点像猪肉。”
铁锅中的热水开始翻滚,青藤中流出了古怪的黑色汁液。伽罗脸上的笑不见了,他将铁锅中的黑水倒在了烧鸡上,很快,烧鸡化为了黑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腐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