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炜转身离开了。段北辰走到了一间小禅房中。他看到青木大师穿着红色袈裟,半跪在地上摘抄佛经,苍老枯槁的脸上,双目却是炯炯有神。
“你来了。”
青木大师没有停手,依旧在摘抄佛经。段北辰走上前,朝青木大师行了一礼说道:“大师,怎么知道我会来?”
青木大师平静的说道:“你是官差,死了人自然要查案,不过,却不是一个好时机。”
段北辰疑惑不解的看向了青木大师,青木大师扭头笑道:“这案子再查下去,国师可就选不出来了。”
段北辰平静说道:“就算最后无法选出国师,案子一定是要查的,不然,死在禅房中的骁骑卫可真的白死了,而凶手逃脱的话,便会变本加厉,成为长安城的‘毒瘤。’”
青木大放下了毛笔,他说道:“人总是会死的,此时所有人都想入皇城,成为国师,你去阻拦便会成为众矢之的,好比,一个人去拉八头烈马,无论如何,都是行不通的。”
段北辰哈哈笑了笑,说道:“多谢大师提醒,不过,我还是要试一试的。”
青木大师也没生气,他继续去抄佛经,段北辰问道:“不知骁骑卫出事那日,大师在做什么?”
“我在抄佛经。”
青木大师递给了段北辰三张信笺,信笺上密密麻麻全是抄的梵文佛经,墨迹早干,显然佛经是以前抄录的。段北辰轻轻笑道:“如此,打扰了。”
段北辰的话刚落,红叶寺中响起了如雷霆的马蹄声。段北辰离开房屋,却是看到了三十骑身穿玄铁甲,战马也披着玄铁甲的骁骑卫。当头的一人穿着铁甲,腰间悬着一把唐刀,虎目中满是让人感到胆寒的杀气,他正是骁骑卫的军头卢方。
卢方一拉马缰,战马一个急窜,便是来到了段北辰身前。段北辰后退了半步,战马嘶鸣一声,前蹄高高立起,而又踩下,两块石板便是碎裂了开去。
卢方冷淡的说道:“段司正抱歉了,老夫老了,马术不行,让你受惊了。”
段北辰淡淡笑了笑,卢方冷哼道:“我听说那日抓蛇怪,是你设的圈套。”
段北辰点头,卢方加重声音说道:“那么为何我的骁骑卫还有副军头肖凯死了,你却是什么事都没有?”
段北辰脸上出现了愧疚神色,他将事情全部告诉了卢方。卢方又是冷冷一哼说道:“段北辰,你最好别让我查到什么。陈嘉,你去告诉玄海那老秃驴,就说我骁骑卫要查案,第三场武试择日再办。”
“卢军头,老衲也是奉了唐皇的旨意,要是改日再武试,唐皇怪罪下来,不知道卢方军头可愿承担?”
不知何时,玄海已经走到了院中。他穿着金红袈裟,一脸慈悲神色,而在他身后跟着一个穿着白色僧衣的小和尚,正是段北辰此前在佛堂中看到的擦地的小和尚。
卢方冷笑道:“玄海,你是在暗指我违抗唐皇旨意,犯了欺君大罪吗?”
卢方的话一落,他身后的三十骑兵齐刷刷的拔出了唐刀,日光下,唐刀刀尖泛出的白光,让人感到刺眼而又胆寒。
玄海慈祥的笑道:“卢军头,你是聪明人,是进是退,全在于你自己选。”
卢方手向下一拍,三十骑兵齐齐的将唐刀收入了刀鞘。他冷冷道:“前几日我在东市购到了一副画,画上画着一只老虎和一个老和尚,老虎身子腾空扑向了和尚,和尚却是在闭目念经,你说这幅画是不是十分有趣?”
玄海又是一笑说道:“不过是虎搏图,这图又有什么有趣的?”
卢方轻轻拍打马缰绳,答道:“你说和尚闭眼时,他想到的是佛,还是老虎?”
玄海淡淡的说道:“当然是佛。”
卢方将马鞭轻轻扬了扬说道:“不查出蛇怪和凶手,我绝对不允许进行最后一道武试。陈嘉,你带十人守在红叶寺的门口,我要一个个盘问参加武试的和尚和道士。”
卢方说完,朝段北辰看了一眼说道:“段北辰,就先从你开始吧。”
段北辰无奈的点头,他跟着卢方来到了一间厢房中,而五名骁骑卫也守在了门口。卢方将身上的铠甲脱下,重重的扔在了桌上。段北辰笑道:“卢军头刚刚我已经将我所知道的都说了,你再问什么,我可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卢方快步走到了段北辰面前,他直视着段北辰眼睛说道:“段北辰,我能信任你吗?”
段北辰十分干脆的回答道:“当然,可以信任我,不过,我不知道,卢军头问我此话的意思?”
卢方从袖中拿出了一封信递给了段北辰,段北辰见信上写着:“东密教咒师在红叶寺。”
段北辰疑问道:“卢军头,这封信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卢方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这封信是武威卫军头杨荣交给我的,陈嘉已经将案子和我说了,我骁骑卫以及副军头肖凯被杀时,先有藤蛇,后有古怪火焰,只要查出谁会用火符以及怪火焰,便可查出凶手,藤蛇怪自然也能找得到。”
卢方话锋一转,说道:“当然,我也不可能让我的骁骑卫去试试各位的道法和佛术,万一你们这些人中真的有谁成了国师,那么就不好办了,因此我想要你帮我查。”
段北辰没有答话,卢方咄咄逼人的说道:“段北辰,我只问你一遍,若你不肯帮我,我自然会叫叶邢来帮我,只是怕到时候,万一查到什么,那可就对你大大不利了。”
段北辰笑道:“卢军头,你别误会,与其打草惊蛇,吓到了凶手。不如,设下圈套,诱他出来。”
卢方狐疑的看着段北辰,他走到段北辰身前,段北辰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卢方点头,朝陈嘉说道:“陈嘉你去找玄海住持,就说我和他有事情相谈。”
第二日清晨,参加武试的九位僧人和道士早早便来到了佛院,他们都接到了第三道大试要在午时举行。叶邢是最早到了佛院,他的黑眼圈很深,一脸疲惫,显然是没休息好。伽罗走到了段北辰面前,问道:“段兄,看来你很期待最后一道武试。”
段北辰哈哈一笑说道:“当然,毕竟是最后一场了。”
段北辰在伽罗的肩膀上拍了拍,伽罗没有生气,他身后的独眼僧却是目光怪异的看向了段北辰。段北辰朝独眼僧看去,独眼僧便是平静的收回了目光。
很快,一声钟声响起,穿着金红袈裟的玄海走到了佛院中,他身边跟着一个小和尚托着一个银盘。玄海朝众人点了点头,而后他从袖中取出了一串佛珠。
普空慢慢的转动佛珠,十粒佛珠落入银盘发出了清脆的响。
小和尚将银盘中的佛珠分发给了众人,众人朝佛珠看去,见只不过是普通的红佛珠而已,脸上均出现了喜色。而伽罗却是淡淡的看向了远处的佛塔,佛塔上负手站着一人,正是骁骑卫的军头卢方。
玄海轻轻咳嗽了一声,说道:“第三道大试很简单,众人只要只要想办法碎了佛珠,并在墙上刻一段经文便可获胜。”
玄海的话刚落,独眼僧便是搬过了一块磨盘大小的巨石,狠狠的砸向了佛珠。然而,让独眼僧感到意外的是,巨石在打在佛珠上后,却是出现了数百如蛛网的裂纹,而后碎裂了开去。
独眼僧狼狈的咳嗽了几声,叶邢冷冷的一哼,他从手中拿出了一片黄符,黄符轻轻的落在了佛珠上,并没有什么变化,独眼僧冷冷道:“叶道长,也不过如此而已。”
黄符突然犹如花瓣般分裂包裹了佛珠,佛珠裂为了四块。参赛的一名道士用力的鼓掌叫好,住持玄海也是满意点头。很快,其他参加武试的道士和和尚都开始用道法和佛法来分解佛珠。
一名瘦高道士两手高高举起道剑,去劈佛珠,道剑却是碎裂了开去。
段北辰开口道:“伽罗,该你出手了。”
伽罗轻轻微笑,他从袖中取出了金莲台,金莲台中飞出了黑色种子。黑色种子化为了黑色火焰,将佛珠烧为了灰烬。远处佛塔观战的卢方背着的手慢慢握紧,他身后的十名骁骑卫便是轻轻的将长弓拿出,而后快步走到栏杆处,迅速的弯弓搭箭。
陈嘉走上前,问道:“卢军头,要现在就射杀伽罗吗?”
卢方沉声说道:“那佛珠中掺了玄铁,一般的火根本无法将佛珠烧毁,可伽罗的火焰却能够烧掉佛珠,那么也足以烧掉铠甲。还有一点,他是天竺僧人,不是我大唐百姓。”
陈嘉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可是万一杀错了怎么办?”
卢方哈哈笑了笑,说道:“如果杀错了,就用伽罗做诱饵,引出真正的凶手也不错。”
卢方将手轻轻向下压了一分,十名骁骑卫将角弓拉成了圆月状。卢方手正要用手再向下压去,他的眼瞳却是猛地一缩,而后急喊道:“收弓。”
十名骁骑卫齐齐的将羽箭,收回了箭袋中。陈嘉看到卢军头脸上出现了紧张神色,他顺着卢军头的目光看去,却是见一个佛珠突然诡异的涨大成了磨盘大小,而一只枯瘦的手轻轻一推,佛珠便化为了片片纷扬的木片。
叶邢看着那只枯瘦的手,冷冷说道:“青木大师,你的芥子纳须弥,可是当真了不起。”
青木大师将双手合十,无奈说道:“不能和道长的黄符相提并论。”
叶邢骄傲的点头,段北辰拔出睚眦剑,一道剑光落下,佛珠便是碎成了两半。在远处佛塔上的卢方皱眉道:“看来,这个小子的确有几分本事,竟是用剑劈开了佛珠。”
陈嘉走上前,问道:“卢军头,怎么不让射箭了?”
卢方沉声道:“你之前和我说骁骑卫出事时,屋顶发出了怪响,而后藤蛇跌入了房中。红叶寺的屋顶所用的琉璃瓦片和皇城所用的瓦片都是在汝南官窑烧制的,十分坚固。单独靠藤蛇的重量是无法压塌房屋的。所以,凶手必然是用了兵器,或者厉害的法术损毁了屋顶。”
陈嘉更感困惑,卢方朝他白了一眼,继续说道:“我的意思是凶手的道术或者佛法不仅仅是火焰,他还有法器或者兵器能够击损屋顶。所以,我怀疑凶手是在段北辰,叶邢,伽罗,以及青木大师四人之中。”
陈嘉说道:“军头,需要我带人查……”
卢方打断了陈嘉的话说道:“不,等第三道武试结果出来,再行动。”
陈嘉脸上的困惑更加深了,他问道:“军头,第三道武试不是已经取消,这场不过是试探查出凶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