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京兆府内衙亮有烛光。柳桢衣袖高卷,拿起镶玉的毛笔在宣纸上挥洒笔墨,笔走龙蛇的写下了“青云”两字。两字写的高傲陡峭,“云”的最后一记笔画,几乎要破出宣纸外。
柳桢将毛笔放入雕花笔筒内,他捋须大笑道:“红叶寺案一破,我必将青云直上升为三品大臣,着紫袍,佩金鱼袋。”
张林推门走入房间,柳桢急问道:“抓到倭人了吗?”
张林答道:“倭人头领和倭人全都抓到了,另外,还抓到了段北辰。”
柳桢大喜道:“天助我也,我立刻向陛下写一道奏章。倭人头领叫什么名字?”
“上官燕。”
柳桢用手慢慢去捋胡须,他沉声道:“上官燕是白云帮帮主,而白云帮是长安最大的帮派。倭人潜藏在白云帮和白云帮私藏倭人可是完全不同,事情怕是麻烦了。”
张林忍不住问道:“府尹,我看都一样,反正是在白云帮总堂搜出的倭人。”
柳府尹冷哼一声道:“怎么可能一样,若是前者,上官燕不过是管教属下不严,小罪。若是后者,上官燕则是勾结倭人谋害我大唐天子,可是要夷灭九族的死罪。”
张林思考片刻,便是小声在柳桢耳边小声说了几句,柳桢狂喜道:“你确定上官燕用倭刀杀了人?”
张林说道:“属下亲眼所见上官燕熟练挥动倭刀,一名倭人倒地而死,府尹若不信,可问随同前去的衙卫。”
“好,”柳桢捋须大笑道:“让首犯段北辰和上官燕在天亮前招认罪行,本官这就写奏折向唐皇禀告红叶寺刺客案实情。”
张林眉头一皱道:“府尹,段北辰骨头硬的很,一夜时间恐怕他不能……”
柳府尹阴冷笑道:“铁证如山,施以重刑不怕他不认。还有,既然结案了,就让在长安县和万年县辛苦巡夜的番役们休息几日,每人赏一贯钱。”
张林大喜,领命下去了,而柳府尹开始专心致志的欣赏他的墨宝。
阴森潮湿的一排牢房中,关满了白云帮的七十多名教徒,他们被衙卫用木棍和长鞭拷打,连连惨叫声,让人头皮发麻。
段北辰和上官燕被关押在过道尽头的一间囚牢,囚牢内只有一张铺着草席的床,除此外,便再无其他。
上官燕秀眉紧蹙,焦急不安的在牢室内来回走动,而段北辰却是安之若素的靠在墙壁边,宛如老僧坐定参禅一般,两人手上都锁了铁链。
上官燕焦急的问道:“你主意不是挺多的,现在怎么办?”
段北辰没有理会上官燕,上官燕气急的捡起一块小石子朝段北辰扔去,却没想正中段北辰额头,段北辰颓然倒地。上官燕急忙走到段北辰身前,她看到段北辰整张脸变为了奇异的灰色,他的双手在狠狠的颤抖,显然中毒极深。上官燕去搭段北辰的脉搏,脉搏跳动已是非常微弱。上官燕急忙起身,她朝门外大喊道:“快来人,他快要死了。”
张林走至监狱过道,他听到上官燕急呼,误以为段北辰要畏罪自杀,急带两名衙役打开了段北辰所在的牢房。
“他怎么了?”张林吃惊的问,段北辰此时整张脸已变为了可恐的黑色,全身在不断的颤抖,而他的眼瞳中却是多出了很多诡异的红点。
“中毒了。”
“快去叫大夫,他是重犯,不能让他死。”
两名衙卫急切的离开了,段北辰喉咙中突然发出一声怪响,双眼闭合,接着他双手垂下,身体便是僵直的倒地了。张林被吓了一跳,他惊慌道:“他……他死了吗?”
上官燕用手去探段北辰的鼻息,急说道:“他没死,不过离死不远了,你帮我开锁,我回帮中拿解药。”
张林嗤笑一声道:“上官燕我不是傻子,万一你和他是在用计诈我,放跑了刺杀唐皇的重犯这罪名我可承担不起。除非……” “除非什么?”
张林冷冷一笑,从袖中拿了两张供状,上官燕冷冷扫了一眼,便是按下了手印,又拿段北辰的手按下了手印。她冷冷道:“现在可以了吗?”
张林大笑道:“帮主不亏为女中豪杰。”
张林打开了上官燕脚上的镣铐,上官燕化为了一道白影消失,张林仔细的收起了诉状。半个时辰后,上官燕归来,她将一粒紫色的丸药放入了段北辰嘴中,很快,段北辰眼中的红点消失,他全身的皮肤也开始由黑转青再转白,变为了正常肤色。
张林吃惊的说道:“你怎么会有‘紫丸’?”
上官燕没有理会张林,段北辰醒来,右手出拳闪电般的打在了张林的后背上,张林晕倒在地。上官燕冷冷道:“笨蛋,逃出去可是会坐实刺杀唐皇的罪名。”
段北辰从张林身上摸出钥匙,打开手上,脚上的锁镣道:“这不过是障眼法,倭人肯定今晚会有所行动,我要阻止他们。”
上官燕冷冷一笑道:“他们既然可以收买白仁,又将京兆府玩弄于股掌之间,显然是朝中有大人物暗通倭人,我劝你莫要自寻死路。”
段北辰无奈笑道:“可惜,我答应了大理寺李莫帮他破案,唐人最重然诺,所以我一定会查下去。而且,算命先生说过,我的命可是长得很。”
上官燕冷笑道:“刚刚要不是我救你,你早就毒发身亡了。”
段北辰尴尬的笑了,上官燕又说道:“我帮你抓倭人,不过你可别误会,我只是想让那些卑劣的倭人明白,他们惹错人了。”
段北辰轻笑道:“我能误会什么?”
上官燕羞怒的挥剑朝段北辰刺去,段北辰躲过,过道中巡夜的矮胖狱卒听到异响跑来,段北辰和李莫埋伏在墙壁内侧,矮胖狱卒走来,看到了倒地昏迷的张林,不见犯人,他正要大叫,头顶便被剑柄狠狠砸中,晕倒在了地上。
段北辰和上官燕快步走出大牢,天空中一轮冰月高悬,月光照在了牡丹花丛中,显得牡丹更艳更美。
上官燕冷冷道:“柳府尹也真有闲趣,竟是将大牢和花园设在一起。”段北辰轻轻笑道:“也许他是拿犯人的尸骨当花肥也说不定,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段北辰几个纵跃便是消失不见了,上官燕折下了一朵牡丹,月光将她的倩影拉长,而她美丽脸上的寒意全然消去,仿佛这明月光有着神奇魔力一般。
上官燕眼波流转变得柔软温柔,如同堕落在人间的仙子。从柳桢房中拿到睚眦宝剑的段北辰在远处看得一愣,随即便是脚步一停,从另一边朝上官燕走来了。
上官燕眼瞳变得冰冷,她用力将牡丹花揉碎,地上只剩了残花瓣,和碎裂洒在花瓣上的明月光。
上官燕和段北辰施展轻功离开了京兆府,上官燕跟随段北辰来到了李莫的府宅,见有烛火光亮起,段北辰和上官燕推门入内,见李莫正焦躁不安的在房间内走动,段北辰问道:“抓到断臂倭人了吗?”
李莫答道:“长安各大药铺我都安排了探子,并没有找到断臂倭人。对了,我听闻你被抓入了京兆府大牢,那是怎么一回事?”
段北辰将去白云帮前后的事说给了李莫,李莫剑眉皱起,说道:“既然柳桢自以为抓到了‘倭人刺客’,若是等小佐一郎带着的倭人团伙开始行动,那肯定会给长安带来一场腥风血雨。”
段北辰沉声道:“他们不会等,一定会在今晚行动。”
李莫和上官燕微微一愣,段北辰缓缓道:“我在柳桢的房间看到了一份上书唐皇的奏折,奏折中已经将我和上官燕定为了刺杀唐皇案的主谋。既然他已经确定我是主犯,那么必然会撤去长安巡夜的衙卫和番役。对于倭人来说,无论他们想要刺杀何人,今晚都是最好的时机。”
上官燕淡淡地说道:“柳桢的奏折呈上去,只会害了他自己。只是,现在首先要做的便是找到倭人,并除掉他们。可长安城有二十五街,一百零八坊,仅凭我们是绝对不可能在天亮前找到藏在长安城的倭人刺客。”
段北辰轻笑道:“我想到一个方法,不需要找到‘猎物’,要让‘猎物’来找我们。”
子夜,惨白的月光笼罩了长安的万千黑檐,随着清脆的铃铛声响起,不少黑影都快速朝同一个方向奔去,速度之快,犹如飞窜的电芒。而在靠近红叶寺的一座宅院中,穿黑色短衣的小佐一郎正用白手帕仔细的擦拭倭刀。
木门被推开了,一个全身裹着黑袍,戴着竹斗笠的高大男子走入了宅院中。小佐一郎立刻将倭刀收入鞘中,并恭敬的朝那人鞠躬道:“咒师大人,名单带了吗?”
被小佐一郎唤为咒师大人的男子,微微点头,他从怀中拿出了一方绢帛,交给了小佐一郎。小佐一郎收起绢帛,咒师开口道:“不惜一切,完成任务。”
小佐一郎点头,咒师脚步一点,身子便是化为了黑影不见了。小佐一郎将倭刀拿在手上,他走到屋外,七十四名穿夜行衣脸蒙黑巾的倭人正列队站在长街上,每个人眼中都是如野狼一般的贪婪。其中一名倭人右手臂上缠着青布巾,双眼中满是怒火,正是倭人彦田。
“彦田,你和我各带一队勇士行动。”
叫彦田的断臂倭人轻轻点头,一名倭人却是吃惊的叫了一声。小佐一郎抬头朝不远处看去,却是看到红叶寺佛塔上亮起了大片火光。浓烟滚滚,一声惨叫过后,一道黑衣人影迅速离开了红叶寺,彦田急道:“队长,是不是我们的人?”
小佐一郎思考了片刻道:“我们的人都在,不是我们的人,取消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