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燕话一落,自知失言,她雪白脸颊上飞出粉红,段北辰朝地上看去,却是见白瓷碗消失不见了,他问道:“有没有看到一个白瓷碗?”
上官燕摇头道:“你渴了?”
段北辰陡然一惊,他急忙去袖中找东西,却是找出了一个纸团,段北辰将纸团展开,纸团上的墨字隽永,笔迹未干,显然是刚写的。
“段北辰小友,多谢你送的两块妖骨,阿史那金留。”
段北辰无奈将纸团递给了上官燕,上官燕疑惑道:“这是什么意思?”
段北辰将之前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上官燕,老实说道:“那白瓷碗是妖骨,我还有一块妖骨,带在身上,现在都被咒师阿史那金拿了。”
上官燕气的跺脚道:“那么重要的东西,你放在身上做什么。还有,现在妖骨没有了,如何在沐佛节前引出杨在容和阿史那金?”
段北辰沉声道:“妖骨还有一块,他们费了那么大力气,不可能不去找最后一块妖骨。我们要赶在他们前面找到,这样就算是有了鱼饵。”
上官燕问道:“要我帮你吗?”
“不必了,我和李莫去查就可以。”
上官燕面上闪过忧色,说道:“新上任的三大军头,除了蓝胡儿好协调,其他两个真是蠢的可以,尤其是金吾卫崔璟和之前崔严的性子一样,也是一个目空一切,金甲在身的笨蛋。”
“崔璟?”
“他是崔严的表弟之前在刑部当差,我已经查过他的身份了,没有问题。”
上官燕说完,她从袖中拿出绿锦香囊递给了段北辰。香囊上用金线绣着两只燕子。上官燕说道:“这香囊中放着一张符,是我在紫云道观求的,你保护好自己,我还要去北衙处理公事,先走了。”
上官燕离开了,段北辰小心的用睚眦剑剑尖挑开香囊上的线,一张蓝色的信笺落下,却不是道符。段北辰无奈道:“原来,上官燕也学会骗人了。”
段北辰弯腰捡起了信笺,信笺上写着清秀小字,是上官燕的生辰八字。段北辰小心的将信笺放入了衣袋中,嘴角轻轻向上勾起。李莫微笑着推门而入,他问道:“段北辰,你怎么笑的那么淫荡?”
段北辰无奈道:“妖骨被阿史那金拿到了。”
李莫的脸瞬间变得阴沉,他将短刀重重拍在桌上,大叫道:“如此说来,长安只剩最后一块妖骨了。段司正,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一定要找到最后一块妖骨,不然,我就下令让长安所有酒馆,不卖给你酒。违者,我李莫就让他的酒馆关门。”
段北辰舔了舔嘴唇,心中却是想:“为什么买酒,一定要去酒馆,大理寺也有酒。”当然,他面上却是笑嘻嘻的说道:“李少卿,属下遵命。”
长安翠隆坊一家荒废的宅子中,院子中摆着一个铜火盆,火盆中放着素白瓷碗,瓷碗上的白釉犹如雪一般快速的融化,露出了红色的妖骨一角。血师丑陋的脸上是奇怪的笑,嘴唇向下咧着,有几分滑稽。
而站在他对面的阿史那金却是一脸平静。两人身上都披着黑色的斗篷。有风在呼啸刮着,发出阵阵怒吼,而炭火盆中的红色火焰也好似魔鬼的爪,在狂乱舞动。
阿史那金从袖中扔出了一张符纸,炭火盆中的火焰熄灭了。他从火盆中拿出了红色妖骨,递给了血师。
血师怪笑道:“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是不是要请尊主回来?”
阿史那金淡淡说道:“尊主已经回来了。”
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了荒宅前,戴着鎏金面具穿着褐色棉袍的中年男子走下了马车,荒宅门上挂着的匾额上写着:陈府。
中年男子的声音嘶哑道:“可怜的陈恭,还有其他军头,到头来还是执迷不悟。”
中年男子推门走入了荒宅中,血师和阿史那金恭敬的朝中年男子躬身行礼。中年男子从袖中取出了红色佛珠,说道:“血师你亲自去找最后一块妖骨,咒师你跟我去拜访长安的‘暗棋’,花了那么大功夫,他们也该行动了。”
血师和阿史那金领命,中年男子狠狠攥着佛珠说道:“天命不可违,妖骨出,大唐亡,当年想要屠我之人,一个都逃不了。”
风刮得更猛烈了,血师开口小声说道:“尊主,我开给您的药……”
杨在容说道:“三个多月了,我一直都在吃,不会有什么差错的。”
血师转身离去了,杨在容伸出手指用力按在了佛珠上,一颗佛珠破裂,出现了红色药丸。阿史那云急忙转身,杨在容取下了鎏金面具的一半,露出了瘦削的下巴,他吃下了红色药丸,又将半面鎏金面具盖在了脸上。阿史那金这才转过了身,杨在容说道:“走吧,去拜访老朋友们。”
阿史那金激动道:“他们肯定早已经等不及了。”
杨在容和阿史那云坐上了马车,马车徐徐向前,犹如一滴水一般,汇入了长安的上千马车中。
瑞雪兆丰年,长安下了七天的大雪,变为了银白的城。长安上百坊,上万房屋屋顶上都积着厚雪。直通皇城的朱雀大道上积着薄冰,长街上没有多少行人,北风吹得猛烈,天空上满是阴沉如铅的上万阴云。
东市的不远处,一名穿着翠绿棉袄,围着雪白狐裘的女子,迎着风朝翠楼走去。翠楼是长安最华丽,也是最贵的酒楼,酒楼上挂着紫檀镶白玉的木匾,匾额上写着:大唐第一楼。
女子走入了花厅中,嘴唇下长着黑痣的店小二急急走来,给女子倒了一壶热茶,店小二问道:“蓉姐姐,陈府又要设宴了?”
女子名唤陈蓉,是长安第一陈姓门阀府上的丫鬟。陈家早在前隋便是长安的显贵人家,陈家家主陈奉节做丝绸,和茶叶生意,主要是和胡商做买卖,家财万贯。传言,陈家随便一个丫鬟和仆人,一月都要花掉上百花银,陈府烧菜不是用柴火,而是用蜡烛。而陈家中吃饭的饭碗,侍女和仆人用银碗,陈家人用官窑青花碗,一个便可卖十金。
陈蓉盈盈一笑,摸出了一锭碎银递给了店小二,店小二欢喜的接过,陈蓉问道:“贺掌柜怎么不在?”
店小二说道:“贺掌柜一大早便带人去冰湖凿冰去了。”
陈蓉从袖中拿出了一张纸,递给了店小二,说道:“按上次的做,十八个菜,再加一道菜,冰鲈鱼。明日中午前,送到陈府。”
店小二急忙点头,他两手端起茶,给陈蓉递去。陈蓉温婉的笑道:“不必了,我还要去天凤楼订酒。”
“蓉姐你忙,明日我徐虎一定准时将菜送过去。”
陈蓉离开了,店小二收起了茶,快步的朝厨房去了。
大理寺的院中,段北辰和李莫各拿着一把笤帚在扫雪,两人都穿着青缎面棉袄,披着雪白斗篷。李莫扫的很认真,段北辰却是东扫一下,西扫一下,倒像是在玩闹一般。
李莫严肃说道:“赶快扫,扫完我请你去长安最好的酒楼吃饭。”
段北辰疲惫道:“真是奇怪,眼看着离沐佛节越来越近了,长安偏偏什么案子都没有发生,天下太平的很。”
李莫又扫掉一片雪,问道:“会不会是东密教已经找到最后一块妖骨了?”
段北辰摇头说道:“不会的,若是他们找到了最后一块妖骨,长安便不会如此的安静了。对了,中午吃饭就在府上便可以了,我觉得曹师傅做的咸肉饭和竹笋菜都蛮好吃的。”
李莫苦笑道:“大理寺一众差役,有一半都征调去保护红叶寺了,另外一半在长安找东密教恶徒。要不然,我早就让齐磊带着几人打扫大理寺了,何必你我动手?”
段北辰疑惑道:“可曹师傅,不过是一个厨子能做什么?”
李莫笑答道:“当然是做饭,红叶寺的厨子只会做素菜,禁军四卫还有咱们大理寺的人,吃不下没有油水的菜,只能派他去了。”
段北辰又问道:“齐磊一个仵作去做什么?”
李莫说道:“听说是被上官燕派去验尸以前死去的红叶寺僧人。”
段北辰笑道:“难道尸体还能复活,伤人不成?”
李莫说道:“陛下要去红叶寺,自然要做到最严密的保护。陛下若出事,对大唐来说可是最为致命的,更何况,东突厥还在蠢蠢欲动。”
段北辰说道:“有刘怀远将军守着云州,想来东突厥不敢来犯。”
李莫感慨道:“好男儿当立功建业,征战沙场,不可困顿于长安。”
段北辰用笤帚,扫去院中最后一片雪,说道:“我倒是觉得长安也是战场。”
李莫点头,他将笤帚放在地上,说道:“扫完了,走,我请你去翠楼吃饭。翠楼的香酥鸡,和蒸熊掌,冰鲈鱼,都十分美味。”
段北辰问道:“翠楼的酒好喝吗?”
李莫拍段北辰的肩膀道:“等抓住了杨在容,灭了东密教那伙恶徒,我再请你喝酒。”
段北辰和李莫走过了两条长街,来到了翠楼。已经是中午时分了,翠楼已经宾客满座。五六个店伙计端着菜盘,忙碌的穿梭在楼上,每张桌上的菜肴都很精美,香气四溢。段北辰和李莫走上二楼,找了一张靠窗的桌子,坐下了。
段北辰推开了木窗,长安各户屋顶上都是厚厚的积雪,满是一片美丽的苍茫白色。脸上有黑痣的店小二走来,给段北辰和李莫各倒了一杯茶。
店小二问道:“两位公子要点什么菜?”
李莫答道:“熊掌,香酥鸡,冰鲈鱼。”
店小二愁眉道:“今早,掌柜便带人去了如意湖凿冰了,公子要想吃冰鲈鱼,怕是要等到明日了。另外,公子来的太迟,熊掌已经没有了,公子要不要另外点两个菜?”
李莫皱眉,段北辰笑笑说:“小二,那就来碟花生米,切一斤牛肉。”
店小二说道:“好咧,公子,我马上让厨房去做。”
很快,花生米上桌了,段北辰用手拿起几颗花生米扔入了嘴中,李莫问他道:“你觉得杨在容和东密教会在沐佛节时,趁机作乱吗?”
段北辰嚼着花生米说道:“如果我是杨在容,不会选择在沐佛节动手。”
“为什么?”
“杨在容不是傻瓜,绝对不会在禁军四卫严密防范下,贸然出手刺杀唐皇,那无异于自投罗网。当然,如果他们找到了最后一块妖骨,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妖骨的力量你我都是见识过的。”
段北辰起身,走到了窗前,远处红叶寺中已经有不少卫士在巡守。段北辰朝另外地方的看去,却是见一处冰湖上,三帮人正在械斗,鲜血横飞。
段北辰无奈用手指向窗外,说道:“李莫看来咱们这一餐是无法继续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