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府内衙,茶杯落地的声音响起,不少茶水飞溅在了衙役的身上,然而众衙役却是如鹌鹑一般,不敢去看摔茶杯的老者。老者穿着深绯色官服,头发灰白,鹰钩鼻,八字胡,显得颇有威严,他正是京兆府尹柳桢。站在柳桢对面穿绿色锦衣,腰系玉带的俊俏少年是刚刚任职大理寺少卿的李莫。
柳桢捋着胡子缓缓道:“李少卿,你是在长安城外的茶铺遇险,本官管的是天都长安,不是一间小小的茶铺。”
李莫冷冷回道:“柳府尹,陛下让你我同查红叶寺一案,我怀疑这案和我在茶铺被袭一案有关,我派大理寺的番役去查,你却公然调衙卫驱赶我大理寺番役,你是何意?”
柳桢冷笑道:“李莫,老夫断的案比你喝的水都多,茶铺和红叶寺绝无半分关系。另外,你口口声声说来长安路上被刺客暗算,为何身上却无半分伤痕。”
李莫剑眉竖起,大声道:“那几名刺客尸体现在还在茶铺,柳府尹你派衙役去拿便是了。”
柳桢怪笑一声道:“张林,你将昨日探查的事,告诉李少卿。”
虎头虎脑穿黑色布衫的张林朝李莫施礼,而后说道:“李少卿,我昨日去探查,在茶铺并没有发现一具尸体。”
李莫剑眉皱起,一名衙役走入了厅堂,他小声的在柳桢耳边耳语,柳桢立刻狂喜说道:“快将案犯带来。”
很快,两名衙役便将段北辰和店小二押入了大厅,张林认出了前一晚袭击他的正是段北辰,他卷起袖子,便要挥拳教训段北辰,不想李莫却是一脚踢开了捆绑段北辰的衙役。
“李少卿,未免你做的也太过分了。”
柳桢面色一寒,众衙役便是举起了大刀。李莫也将双手放在了双刀刀柄上,双方顿时成剑拔弩张之势,店小二见状,哪里还敢索要赏银,全身抖做一团,连滚带爬的离开了火药味弥漫的京兆府。
柳桢朝李莫冷冷说道:“李少卿,他敢公然袭击差役,红叶寺案定然和这犯人有关。”
李莫大怒道:“柳府尹,办案是要讲证据的,他才刚到长安,怎么可能……”
柳桢冷笑道:“李少卿,你是怎么知道此人刚到长安的,难道李少卿认识此人?”
李莫犹豫了片刻,咬牙说道:“那日,我在茶铺遇险就是此人救了我。”
一众衙卫忍不住偷笑,柳桢咳了一声,他们便顿时鸦雀无声。柳桢狐疑的朝段北辰看去,只见他身材瘦弱,面色白净,倒像是一名读书的士子,哪里像是武功高强的侠客。
段北辰见柳府尹目光阴鸷的朝自己扫来,他故作胆怯的说道:“府尹,草民不认识李少卿。”
李莫被气得面色发青,而柳桢却是得意的捋须说道:“李少卿,看来,他不想欠你的情。来人,将重犯押下去。”
两名差役去押段北辰,又有一名衙卫拿走了段北辰腰间悬着的宝剑。段北辰原想让店小二先领了一千两赏银,之后逃出大牢和店小二平分赏银,却未曾想到店小二怯弱逃跑,不过,现在自己身无分文,能够多住几天“免费客栈”也是不错的。想到这里,段北辰干净的脸上出现了一抹笑意,不想,张林却是狠狠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道:“死到临头了,还笑什么笑。”
段北辰被衙役押走了,李莫皱眉道:“柳府尹,我可以不去调查自己被袭一案,可是红叶寺唐皇被刺客袭击一案,还有普济,国师的死一定要调查清楚,红叶寺既然没有线索,我建议……”
柳桢拿起细白青瓷盖碗,轻轻推去茶杯中的白沫,轻松说道:“李少卿,别说笑了,刚刚那人不就是红叶寺案子的主谋吗?”
李莫大怒道:“柳府尹,你我都清楚,刺杀唐皇的绝对不是那名少年,你如此着急结案,究竟有何目的?”
一众衙卫变了脸色,柳桢轻轻呷了一口茶,冷笑道:“本官断案,自然有本官的方法。倒是李少卿,你查了两天也无丝毫线索,我看你还是早日脱下大理寺的官服,回去当你的逍遥小郡王好了。”
李莫气急的离开了,柳桢背负着双手,对张林说道:“上刑,让犯人今晚写出供状。”
张林轻笑道:“禀告府尹,已经在用刑了。”
阴森低矮的牢房内,满是腐臭和绝望的味道。牢房的一面墙上挂着各种刑具,棍棒,钢鞭,刺手钉等等。而在被手链脚链捆绑着的段北辰面前,还放着一盆铜炭盆。
一名满脸横肉矮壮的衙卫将铁钩放入了铜炭盆中,而另一名长相丑陋,一脸麻子的衙卫从墙上取下了棍棒,棍棒的一头,用铁皮包裹呈诡异的黑色,显然是血渍所积。面相丑陋的衙卫拿棍棒在手中掂了掂,随后便用力打在了段北辰的小腹上。段北辰痛的牙齿打颤,却是笑道:“你没多少力气,打在我身上就似瘙痒一般。”
麻子衙卫狠狠的看着段北辰,他用铁皮棒在段北辰身上猛击了十多下,将段北辰打的皮开肉绽。
段北辰咬牙不发一言,他身上的青衫被打烂,全身淤青,更是有好几处伤口流出了鲜血。而麻子衙卫也累得气喘,出了一头的热汗。他朝段北辰大吼道:“恶徒,快点交代你是红叶寺案的主谋,你也少吃点苦头。”
段北辰面白如金纸,声音虚弱道:“就算你再施用十倍的刑罚,我也是不会招认的,因为真凶不是我。不过,我看你最好还是休息一下,免得累坏了身体。”
麻子衙卫气的面色通红,却又无可奈何。而矮壮的衙卫忍不住捂嘴偷笑,段北辰故意大声道:“你看,你的同僚都在笑你是笨蛋。”
麻子衙卫听到笑声后勃然大怒,他一巴掌狠狠打在矮壮衙卫脸上。矮壮衙卫被打了一个踉跄,他吐出一口带着牙齿的鲜血,很快便和麻子衙卫扭打在了一起,而段北辰趁机取下了挂在矮壮衙卫腰带上的几串黄铜钥匙。
子夜,月光透过牢房狭小的窗,照亮了牢房内一角。段北辰借着月光,试了好几次,终于是成功用一把黄铜钥匙打开了手上的手链,脚镣。段北辰走到牢门处,试了其它的钥匙却是发现无法打开狱门。
段北辰朝监狱过道看去,看到长着一脸麻子的丑陋衙卫和矮胖衙卫正靠着桌子熟睡,而丑陋衙卫腰间也悬有一把黄铜钥匙。想来,那串必然便是狱门的钥匙。段北辰轻轻一笑,抓向自己的腰间,却是什么都没有抓到。
段北辰自嘲的笑道:“要是有睚眦剑在就好了,必定能劈开这几块烂木头。”
段北辰抬头朝牢房的窗看去,见其长宽只有一尺,便是摇头苦笑。一阵冷风吹来,段北辰走到炭火盆前取暖,他用铁钩去挑拨木炭,看着烧的通红的铁钩,心中忽地生出了一计。
浓烟吸入了矮壮衙卫的口中,他咳嗽着醒来,看到段北辰所在的牢房木床起火,而段北辰身体僵硬的躺在地上,像是死了一般。
矮壮衙卫用力的去揉眼睛,他急忙叫醒了麻子衙卫,衙卫慌乱的打开了段北辰所在的牢门,却是见段北辰突然从地上站起,身子如风般窜出。
“糟糕,千万不能让他跑了。”
矮壮衙卫拔出腰刀朝段北辰斩去,段北辰错身闪过,麻子衙卫也拔出腰刀。当啷一声响,两把腰刀冒出青色火花撞在了一起,段北辰手腕一抬,腰刀便是突然旋转,而后刀背击在了麻子衙卫胸口,麻子衙卫晕倒在地。矮壮衙卫还来不及惊愕,冰冷的刀锋便是贴在了他的脖子上。
“府尹住哪里?”
“别……别杀我,你走出监狱穿过后花园,右手第二间便是柳府尹的厢房。”
“非常感谢。”
段北辰用刀背打晕了矮壮衙卫,他走到桌旁,拿起酒坛狂饮了半坛,而后便是微醉着离开了监牢。
黑影轻轻一闪,进入了柳桢休息的房间。房间内一片漆黑,只有如雷的鼾声在响。段北辰在柜子里摸到了自己的宝剑,并换了一件蓝色长袍,他正要离开,不想柳桢却是翻了翻身,段北辰急忙弯腰躲在了桌下,柳桢翻身睡下了,如雷鼾声,再度响起。
“老乌龟。”
段北辰笑了笑,从书案上拿起了一支毛笔,在柳桢的脸上画了一个乌龟,而后施展轻功跳上了房顶。段北辰正要扬长而去,却是看到了一名蒙面黑衣人,段北辰拔出长剑,迅疾的刺向蒙面人。青色剑气闪过,蒙面人的手臂受伤,蒙面人破口大骂道:“我好心来救你,你怎么还用剑刺我!”
蒙面人摘下了面巾,段北辰认出了他是李莫,急忙拉着他的手离开。而在他们走后不久,一间厢房内亮出了灯光,而后木梆声响起,数十名衙卫便是高举火把开始搜索刺客。
张林急忙朝府尹的房间跑去,一声怒喝声从府尹房间内响起,众衙卫闯入了京兆府尹柳桢的房间,然后,便看到柳桢正狼狈的在用毛巾擦脸上的乌龟图案,一名衙卫忍不住笑了,张林狠狠瞪了衙卫一眼,咬牙说问道:“这很好笑吗?”
一众衙卫急忙摇头,柳桢捻着胡子生气说道:“张林,我给你三天时间,若是抓不到段北辰,别怪我砍了你的脑袋。”
张林急忙点头和衙卫离开了。而柳桢擦着自己脸上的墨乌龟,却是冷冷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