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跟吴旭见面后我们没有直接回峰城,而是辗转到了一个叫“古溪镇”的地方,这个小镇就是沈丹琳出生长大的地方。陈斯莉的校友一路陪着我和云凡找到了沈丹琳的爷爷奶奶。
古溪镇不大,走完整个镇的街道最多也就半个小时,一条小河从小镇中穿过,将小镇分成南北两岸,北边的叫北溪街,南边的叫南溪街。
沈丹琳的家藏在北溪街的一个小巷子里,老旧的职工大院,是某电力公司的家属院。
沈丹琳的父母生前都是这个电力公司的职工,因为一场意外双双离世,电力公司给赔了一小笔钱,再将他们原来家属院的居住权过到了沈丹琳爷爷名下,从那以后,沈丹琳就一直跟着爷爷奶奶生活在这个家属院里。
小镇本就不大,四下里都是熟人,沈丹琳父母尚在世时,她还是一个乖巧可爱的小女孩,街坊邻居都爱,可自从父母去世,跟随爷爷奶奶生活后,性格开始变得有些古怪。
现在街坊邻居对沈丹琳这个名字都是谈之色变,直摇脑袋,像在可惜一件新缝的花衣裳被无意割破了洞。
这个家属院看样子也有些历史了,青灰色的砖墙,沉默地诉说着这个小镇的兴衰过往。楼顶镂空花的灰石栏杆边沿长出一簇半米高的杂草,随着微风摇摆,将阳光晃荡分割成无数个斑块倾倒在坑坑洼洼的院内地面上。
一只小黄狗从我脚步跑过,叼着一根灰扑扑的骨头,像是叼着一个有趣的玩具,偶尔放下嘴里的“玩具”好奇地看我们一眼,也不叫唤,又叼上它的“玩具”蹦蹦跳跳地跑开。
院内很静,几位老人靠着墙根坐在小木凳上晒太阳,陈斯莉校友上前询问,方得知沈丹琳的家就在家属院大门进去第二栋的第一层,跟老人道谢后我们就径直走到了沈丹琳家门口。
敲了门许久不见人开门,正当我准备再敲门时,大门打开了,看样子像是沈丹琳的奶奶。
“奶奶,你好!我们是沈丹琳的朋友,这次到齐易县出差顺便过来看看你们。小琳很挂念你们,不过最近她兼职有些忙回不来,就托我过来看看你们。”我将之前买好的礼品盒和水果递到奶奶的手上,她笑了笑说到:“快进屋里坐吧!你们真是客气,来就来,还带这么多东西,弄得我们老两口子怪不好意思的!”
老式的门窗,老式的家电、家具,屋内还算整洁,却总有一股刺鼻的药水味道。
爷爷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里的老年养生节目,跟着节目里嘉宾教的动作缓缓活动着身体,见我们进门,他握紧沙发旁的拐杖有些吃力的站了起来,客气地笑了笑,示意我们到沙发边坐。
电视柜的右边有一张相框裱着的照片,有些泛黄,是沈丹琳和爷爷奶奶,照片上的沈丹琳还只到爷爷的腰部,看样子也就六七岁,大大的眼睛水灵灵的,但面无表情,眼神里透着一股不可一世的倔强。
两位老人都格外客气,这客气中又透着一股生人勿进的冷漠。
(二)
奶奶从厨房提着一个水壶走到客厅,又从茶几的抽屉里取出三个纸杯,将水倒好递给我们后,她才缓缓走到爷爷的身边坐下。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小心翼翼地开口:“是不是那个臭丫头又在外面惹了麻烦事?”
“没有,小琳挺能干的,您放心吧!”我看着奶奶说,她的眼睛湿湿的像被蒙着一层薄雾,却还是透着怀疑。
奶奶又看了看爷爷,道:“你们不用瞒我们两个老家伙,那个臭丫头的名声已经坏遍了这座城...”正当我准备进一步解释的时候,她却举起一只手挡在面前继续说:“她是个怎样的人我们还是心里有数的。这也怪我们老两口,她父母走得早,小时候又没跟我们住一起,自然感情也淡,我们千方百计对她好,可她不领情啊,还总是跟我们对着干。后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跟社会上那帮人认识了,就成天不着家。我们两也老了,管不动了,任她自生自灭吧!只是觉得很对不起我那早去的儿子和儿媳妇!”
奶奶说着说着眼泪顺着深深的皱纹滚下来,一旁的爷爷没怎么开口,眼里满是失落、怅然,偶尔望向窗外,一动不动,眼神空洞,像遗忘了这个世界一般。
对于沈丹琳在外面的情况两位老人了解也不多,我们也不便多做打扰,跟他们道别后就离开了。
院里比之前热闹了一些,阳光透过几株还未盛长的梧桐树叶缝隙星星点点地跳跃在地面,几个小孩子在水泥地面上用粉笔画着格子,跳过去跳过来,先前的墙根处又多了几位老人,看着我们三个陌生的面孔从沈丹琳家里出来都投来异样的眼光。
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蹦蹦跳跳地跑到我身边,拉着我的外套下摆兴奋地喊着“漂亮阿姨!漂亮阿姨!漂亮阿姨!”
我和云凡相视一笑,都蹲下来摸了摸小男孩红扑扑的脸蛋,不一会儿,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走过来拉着小男孩的手准备走,嘴里还不忘对我们解释:“爸爸妈妈说不可以和陌生人说话!”说完就拉着小男孩朝家属楼走去。
我立在原地看着那两个小小的身影不禁回想起那个梦境——云凡拉着一个小男孩一直朝着前方走,怎么叫都不应......
(三)
回峰城的一路风景秀丽,我趴在车窗上木讷的看着这个世界。树木花丛飞速地从车窗边晃过,随着高速路拉出一条绿线紧跟着车身,远处的风景也一点点过去。蓝天变成阴云,越接近峰城,天愈加阴沉。整座峰城都被乌云笼罩着,压在高楼上随时都会倾盆大雨的样子。
回到家,我就瘫倒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云凡收拾好衣物后坐到我身边,托起我的脸轻声问道:“沈丹琳那儿你准备怎么办?”
我起身盘着双腿而坐,想了想说:“你看着办吧,事情都已经这样了,继续追究下去只会让我更加伤神...”
云凡抱了抱我,在我耳边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你放心好了。要不把店关了吧?你就在家好好养身体,也准备一下我们的婚礼。”
是呀!婚礼还有一个月不到了,我却总是提不起劲,云凡却满是憧憬的模样,我不忍伤他心,于是点头应下。
隔天,手机监控软件又传来报警声,我打开查看。
云凡拿着一份资料走进了店里,表情严肃,沈丹琳怯怯微微地站起身看着云凡,云凡说了什么,沈丹琳又开始了她的表演。
她拉着云凡的手央求起来,云凡说完几句话后向门口走去,沈丹琳却从身后扑到了云凡的背上环抱住了云凡,我的怒火一下被激起,看得想砸手机。云凡将她推开后又说了什么,她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拿起背包离开。
下午云凡回到家将店铺的钥匙交给我,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告诉我辞退了沈丹琳,我知道他一定是害怕我多心,胡思乱想,才不告诉我下午在店里发生的事,以及他和沈丹琳的对话。
“思语,婚庆公司今天给我打电话了,问我们对婚礼现场布置有些什么要求。要不,明天我们去现场看看吧?”
“好吧!你就没有其他话对我说吗?”我试探性地问了一下,云凡疑惑地看着我摇了摇头,道:“还有吗?那等我想起来再告诉你。”
说完他就转身去了厨房,我拿起茶几上的一本书随意翻了起来,片刻后,云凡从厨房探出半个身子喊了我一声,然后一字一顿地说:“还、有、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