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眉望一望老桃树,扔挂在树上。
“你在怕什么?”老桃树仰头问道。
画眉不答。
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我便漫不经心似的道:“怕雷劈吧。”
“不成器的小东西,人家又不是你。”老桃树轻声道。
我一时语塞,忽想起画眉曾说愿为墨玄挨天雷来——那便当真不是怕雷劈了——
“老桃树,我想起来了,怕坏了月老姻缘。”
老桃树并不看我,却对画眉道:“你怕无果,怕余生孤独着漫长,以为长痛不如短痛。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在你第一天遇见他时就该躲开,现在,已经晚了。”
画眉睁大眼睛抬起头来。
“你怕无果,放弃尝试,可是喜欢的种子埋下,无时无刻不在生根发芽,剜心洗髓也终难忘情。”
我惊讶地看着他,千年来头一回颇觉他身后该有深沉的故事——“老桃树,你成过亲没?”
“没有!”老桃树坚定极了。
没成过亲,那我是哪儿来的?我暗自叹息,他始终不能跟我说实话。
过了几天,画眉要闭关静修,我也十分想能探查凡人生平,便随她同去漱玉峰上垂素洞里修行。
我盘腿坐好,听着飞瀑,心神踊跃。
画眉结好阵,拂衣坐下,向我皱眉道:“莫要心神不宁,你看你周身灵力不稳,当心失控。”
我听着越发不能自已,想着人间诸人诸事,灵力震得我抖起来。
画眉用灵力控制着我,气道:“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呢啊?!”
我断断续续道:“想,想林亦,先生,常安陶落,周若和……和,墨玄…”
“嘭”地一声,画眉灵力突爆,我被震飞打在石壁上,堪堪落下来,有苦不能言,想先自扇两个大嘴巴子——
然而画眉已捂着胸口吐了血,吓得我忙给她输灵力。
画眉摆摆手,苦笑道:“真该去孟婆那儿讨碗汤喝了。”
我道:“据说此届孟婆厨艺不精,往常都是小鬼自愿去喝,而今皆是被迫灌下,可怜的紧,还不如饮忘川呢。”
画眉笑了:“忘却是一种逃避,会惹来许多麻烦的。你要记住,宁可痛苦着清醒,也不要麻木的快乐。清醒下是痛苦的欢乐,也不过是搽了粉的痛苦。”
我问:“那你为什么要离开他?”
画眉:“闭嘴,清修。”
我们便对坐下来,装着心神渐凝。
装着装着,就成了真的。
我一向无梦,可这回却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那梦是个混沌,有声无色。
头顶一个温柔的女声,温柔到可以想见她此刻眉眼弯弯笑意盈盈:“华将军,又来送东西啊。”
近处一个浑厚的声音道:“你看看这都送的什么——刀枪剑戟并簪子步摇,除了这支笔正常点外,不知道是男是女就先不要送嘛。”
华将军笑得舒朗:“那怎么行,小东西必须一出世,就落在他华叔的礼物堆里。”
老桃树究竟是不是华将军?我忽觉这事儿有待明确,毕竟里面没有一个人的声音是老桃树的。
忽然耳边烈风惊雷,混沌大震,晃得我头疼——远处华将军一声怒吼似自云端而来,女声叫了一声,轻轻泣道:“云郎……薄情。”
“她不是众生?!你这样对得起她和你未出世的孩子吗——你云渡,混账!”
“众生与她……她会理解。”
华将军一声冷哼,甩袖子走人了。
而后重重一摔,天旋地转,无声无色,归于混沌。
我一惊,睁眼便是灵力满满的一天。
这一坐,就是八十年。
出了垂素洞,才见瀑中满是桃子,填满一池,红粉相映蔚为壮观。
……老桃树也是够了。
虽腹诽着,吃还是要吃的,又脆又甜,倒皆是上品。
刚咬两口,老桃树便从天而降,衣服里兜了数只桃儿。见了我们,脸上只是堆着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嗳,”我拍拍他的肩,“我闭关的时候,你就一直这样等着我出来?”
老桃树点点头。
我心下一动,又问道:“为什么不做点别的事呢?”
老桃树愣了一愣:“做什么事?”
我急了:“我来桃源之前,你每天都干嘛呢?”
“等你来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