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非典席卷全国,如横空出世的恐怖大魔王降临,全国为之人心惶惶。
疫情爆发中心的学校纷纷停课,偏远一点的则要求学生做好防范措施。
叶夕这一年刚升上初中,当车子停在校门口时,她匆匆从车子里跳下来。
“完了完了,要迟到了!”
当她背着书包,心急如焚的要冲进校门时,却被一个中年保安给拦了下来。
“站住同学,你不能进去。”
保安明令禁止她不准再往校门内跨一步。
“为什么?我又没有迟到。”叶夕反驳。
随后拿出手上的点子手表给保安看:“看,还差一分钟。”
还差一分钟,那就是没迟到,既然没迟到,对方凭什么不让自己进去?
“不好意思,你没带口罩,所以不能进去。”
“什么!”
叶夕惊讶到在原地愣了好几秒。
“这是学校规定,我也没办法,而且……”
保安说着,上课铃声响了。
“而且现在也上课了。”对方露出看似嘲讽的笑脸。
叶夕气不打一处来。
“好了,你现在可以报班级和姓名了,我通知你班主任来领你回去。”
保安走进保安室,拿出一本小本子。
叶夕正生着气,一个带着眼镜与口罩,有点像值周老师的女人走了过来。
“学校是怎么规定的?进入校园之前必须自带口罩!”值周老师带着口罩冲大门口方向怒吼,声音完全没有因为口罩这个介质而有所减小。
这是自非典肆虐以来,稍稍远离非典爆发区的A市一中给学生制定的一个新规矩。虽然看似无理,可仔细一想,却又合情合理。
“男生在那边做什么?还想骑车闯入校园吗?”
值周老师的呵叱声让叶夕不自觉的往身后看,果然,一个身材高挑,有点偏瘦,但又不显文弱的男生正一脚踩着自行车踏板,一脚放地上支撑着车子,挺直了腰板的看向叶夕的方向。
他一手握着自行车方向架,一手挎着书包,一副心平气和的样子。
叶夕很佩服他,都迟到了还有这种闲情雅致在一旁看戏。
听见值周老师在叫他,他就踩着自行车慢悠悠的过来。
他剪着短而整齐的头发,五官端正,皮肤白皙。
叶夕偷偷打量着他,看着他也一样没穿校服,猜想他应该也是一个初一新生。
想想好歹自己总算有个伴陪着自己受罚,叶夕心里就缓了一口气。
“在入学的通知里面就有提醒各位家长在你们入学之前为你们准备好口罩,难道你们不知道现在是非典时期?”值周老师戴着口罩,完全看不出她如今的心情。
不过想想也不会太好。
过了一会儿,值周老师已经拿过保安刚才手里拿着的本子和笔来到叶夕身边,头也不抬的用笔指着她身边的男生,问:“你,叫什么名字?”
男生懒洋洋的松开自行车方向架,目光看向校园内,不紧不慢的回答:“你猜。”
“咚。”值周老师使劲地把笔放本子上,并瞪了男生一眼,怒斥:“你这是什么态度!”
“老师,他已经说了,他叫李猜。可能是木子李的李,猜想的猜。”
叶夕真心佩服这样有胆有识的男生,连值周老师都敢作对。
但是老师发火可不是什么小事,自己现在虽然也很生气被扣下来,但是身旁的“李猜”同学可是自己的盟友,她可不能见死不救。
只见男生侧过头来,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然后转头低下,浅浅的笑着。
值周老师没再问话,真的直接把名字记在了小本子上。
叶夕在一旁努力抿着嘴唇,生怕自己笑了出来。
“那你叫什么?”
值周老师很快把目光锁定在叶夕身上。
叶夕瞬间全身僵硬。
“她叫不猜。”男生很快替她回答。
值周老师一听,隔着口罩,叶夕都能看出她气得发红的脸。
“顾……顾彩,我叫顾彩老师。”叶夕灵机一动,赶紧“解释”。
随后回头狠狠地瞪了身边的男生一眼。
虽然她现在是迟到了,也没有遵循学校强制性要求学生戴上口罩这一无理取闹的规定,但是她不能撒谎,不能得罪老师,不能在开学第一天就在老师面前留下了一个坏印象。
但是显然,有人要故意整蛊她。
值周老师眼神复杂,但是登记完最后一个名字后还是将本子一合,拿在身后。
“非典横行,学校这是为了你们着想。然而你们却心高气傲,觉得自己很了不起是不是?觉得非典不会找上你们?这才一入学就不学好!”
值周老师气得直拿放在身后的本子拍打自己的后腰:“你们俩在这等着,我通知你们班主任来领你们回去!”
值周老师才转身健步如飞的往校园里走去,叶夕立马就慌了手脚。
本以为只是被训诫几句就算了,没想到事情到最后居然还那么严重,非得请班主任。
这下可完了,班主任一来,叶夕可就全校出名了,全校都知道她叶夕开学第一天就迟到,开学第一天就被训诫。
“喂,我们现在到底怎么办啊?”叶夕急得跺脚。
两人现在可是捆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谁都逃不了。
男生耸耸肩,表示无所谓。
叶夕可没有他那么看得开,见他处之泰然,就生气:“都怪你!”
男生一脸迷茫,微低着头看她。
“谁让你和老师对着干!”
如果一开始承认错误,没准值周老师还能网开一面。现在可好了,不是个傻子都知道他们俩这是在故意唬弄,值周老师不生气才见鬼。
而他却释然,也不和她计较,抬头看了看蓝天白云,然后舒坦了口气,说道:“你再继续说下去,一会儿值周老师可就带着我们的班主任气势汹汹的来了。”
叶夕扭头看向值周老师刚才离开的方向,真怕会突然窜出几个带着火气的身影。
她蹙眉,不安的问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她不想成为全校第一个才刚入学就被请家长的学生,那样她会彻底火遍全校。
“只要老师抓不到你,不就可以了?”对方继续单手抓着自行车方向架,慵懒的回答她。
“你是说翘课?”叶夕瞪大了眼睛。
这像什么话!开学第一天就逃课?
这是要成为全校的公众人物?
况且一逃就准被抓到!
“谁说翘课了?你不会现在就溜进学校?”男生侧目看着她,“开学第一天第一节课通常都是老师自我介绍,不会上课,也没有固定位子,课间十分钟之后再偷偷溜进一个人,也没人会留意。”
“那你没看见我们现在被扣在这里了?”叶夕环抱双手,气得头发都开始凌乱。
对方笑了笑,然后颇为嫌弃的看了叶夕一眼,最后用下巴指了指前方,才悠悠的开口:“车到山前必有路,如果没有,你不会另辟蹊径?”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叶夕看见了保安在校门口前慵懒的放着哨。
大门敞开,方圆两米只有一个保安看着。
看这阵势,明显有机可乘!
“硬……硬闯吗?”叶夕迟疑了。
她目测了一下校门四周,确实没有别的保安。接着犹豫了片刻,并低头看了看自己崭新的运动鞋。
这是叶父昨天才买给她的,说是送给她的入学礼物。
运动鞋很新很舒适,应该跑得过保安那大长腿。
“嗯!死就死吧。”最后她笃定一口气。
硬闯校门这种事虽然不光明,也不磊落,但是可以避免请家长和被全校师生都熟知的悲惨命运。
可是她的决定却把一旁的男生吓了一跳,虽然现在看门的保安就一个,但是她一个女生真的硬闯得了?
何况硬闯失败被抓到,可是要被通报的,甚至可能要求退学。
原本自己只是出于嫌弃她在一旁的吵闹才无心说出口,谁料她竟当真。
“喂,你要是被抓到了,我可不负责。”他下意识的伸手要去拉住女孩儿的手。
可是叶夕担心值周老师很快就会带着自己的班主任过来,所以就在他伸手还没抓住她时就拉了拉自己的书包肩带,朝前走几步,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谁需要你负责?”她还不忘还一句嘴。
她与他无亲无故,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谈何负责?
叶夕微弓着腰,接着大吐一口气,脚尖猛地一蹬,整个人冲了出去,可是她却在这时感到身子像是受到了阻力,自己的手臂连同身子被往后拉扯。
“真是有勇气。”男生幽幽的开口。
这时叶夕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腕早已被他紧紧地抓着。
当她意识到是他阻拦了自己时,惊讶的回过头。
看见对方目光深邃的看着,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主意是我出的,总不能让一个女生打头阵。”
说话间,他已经将她往后扯:“上车吧,我带你进去。”
叶夕又是愣在原地。
“快点,老师要回来了。”
最后还是这句话有分量,把叶夕拉回了现实,她想都没想,直接跨上了对方的自行车后座。
“抓稳了。”男生弓着腰,蓄势待发。
“我……我……”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要抓稳哪里。
可是这时保安已经对他们的动作有所察觉,他正气宇轩昂的向他们走来。
“抱着我!”
男生撇下一句话,用力踩下脚踏,自行车快速离开原地,叶夕惊慌失措的抱着他的腰。
保安见势更是慌乱,万万没想到这两个学生居然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硬闯校门!
“站!站住!”保安拿出警示棍,并有暴力倾向。
可是男生动时敏捷如草原上的猎豹,当那棍子要打到他腰间时,他的身子猛地一扭,整个人连同车子往另一侧拐,接着消失在转角处。
叶夕抬头,难以置信的看着他,没想到他的车技竟然那么好。
他坐在前方,修长的腿来回踏着脚踏,一回过头,眉毛高高挑起,冲她爽朗一笑。
九月,正是天高气爽的时候,湛蓝的天空清澈如洗,校道两旁老榕树的叶子青翠欲滴,晨光透过叶隙,匆匆吻过少年的脸。
而他正对着她气定神闲的笑着。
那是青春刚刚开始的时候,它似朝阳始于东方,似流云散至天际,似雄鹰翱翔天边,似流水奔向远方。
更似他始于她的生命,令人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