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太后头也不回地离开,燕九歌便明白自己救命的最后一根稻草断了,她颓然摔坐在地上,眼睛里充满了茫然。
如果连姑母都不管她了,那她要怎么办呢?
李乘风走上前去,在牢门前蹲下身子来,沉默了半响,似乎许多话都一时无从说起,他求了太后带他来天牢,如今见到了日思夜想的人却不知道该怎样安慰。
最后只能干巴巴地问,“小姐在这里过得可好?”
燕九歌慢慢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又像是变成了神智不大清明的样子,她盯着李乘风看了半响,竟笑出声来。
那笑声轻轻的,浅浅的,却莫名有些渗人。
她问道,“好又怎样,不好又怎样呢?”
李乘风见不得她这般颓丧的模样,忍不住道,“小姐早该收手的,若是当初小姐听了我的,肯与我离开京城,便不会有今日之祸了。”
他看着如今落魄的燕九歌,心中同样有太后那种哀其不幸却又怒其不争的无奈,话一出口便带了些责备的意味,放在往日里燕九歌早就跳起来,这会儿却半响都没什么反应。
李乘风看得心疼,轻声唤她,“九歌......”
“离开京城!”燕九歌垂着头又忽然抬起头来,头发的草屑甚至甩到了李乘风的脸颊上,“你说的对,乘风,你救我出去吧,你救我出去,我们离开京城,离开这里,去过你说的生活,再也不问世事,好不好?”
她倾身贴在牢门上,一脸迫切地看着李乘风。
忽然放大了的一张脸让李乘风产生了一种做梦的错觉。
他问道,“你当真愿意同我离开,当真愿意放下凤瑾幽,重新生活?”
“有什么放不下的,他都想要我性命了,我还记着他做什么?”见他这般容易哄骗,燕九歌松开握在牢门上的手,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来,“乘风,你说得对,我若是早听了你的,便不会有今日之祸,我如今后悔了,你带我离开这里好不好?”
“我......会想办法。”
可是当喜悦褪去,再涌上心头的便是现实与矛盾。
现实便是皇帝不会放过燕九歌,他曾私心里认为太后是在异想天开,自己如果要救人,又何尝不是呢?
矛盾便是赵凝儿对他说过的话。
赵凝儿说九歌的今日皆是因果循环,她罪有应得,要为自己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才会被贬入狱。
赵凝儿的话不错,可是如今九歌愿意同他归隐,他扪心自问,却也不忍心就这样看着九歌上刑场。
那毕竟是心爱的姑娘。
李乘风心里闪过这样的念头,轻轻推开房门,却被大变活人吓了一跳。
“烟云姑娘,你在皇后娘娘身边伺候,到我房间里来做什么?”李乘风是习武之人,按理不会轻易被吓到,但是他今日心绪不宁,被这么一吓,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陈烟云连忙道歉,“对不起,我......我不是,不对,我是有意的,但是我没有恶意,这么久没见,我从家乡探亲回来了,今日特意向娘娘告了假,想要给你一个惊喜。”
“无妨。”李乘风客气了一句,又问,“找我可有事?”
陈烟云睁大了眼睛看他,觉得实在不对,想要把手往他额头上贴,却被挡回来,倒也不恼,只是皱着眉道,“李乘风你怎么了,我都说了特意来看你,怎么还问我有没有事,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不舒服要看大夫的,你别讳疾忌医呀,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燕九歌的事我听说,她是自食恶果,你不要把这当成自己的负担,给自己白白施加压力。”
她连珠炮一样说了一堆,李乘风只听到一句自食恶果。
他忽然抬头看向陈烟云,“你也觉得,她是自食恶果?”
陈烟云一脸理所应当,“这有什么不对吗?我知道她对你有恩情,可是你为她做了那么多事情,恩情早就还清了,粟裕姐姐说她还密谋刺杀皇后娘娘,就这一条罪名都够她偿命了,何况是她以往所为种种。”
这些话虽然直白,却也很有道理,让人无从反驳。
李乘风张了张嘴,最终一个字也没有吐出来。
他不知道该怎样为燕九歌辩护。
陈烟云这才看出他心情不好,想到自己刚才的口无遮拦,一阵懊恼,两人之间就这样沉默下来。
李乘风心里装了事,陈烟云却耐不住这样的尴尬,清了清嗓子,见李乘风不理她,又开始咳嗽起来,来来回回折腾出许多动静,李乘风这才朝她看过来,“烟云姑娘,我今日有些累,便不送你回去了。”
送客的意思很明显。
如果是脸皮薄的姑娘,这会儿大概人已经在房门外了,可是陈烟云一心想要哄他开心,就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双手捏着脸扮出一个鬼脸来,嘴里还发出啊啊啊的声音。
“怎么样,吓不吓人,有没有被我吓到?”
“还好。”李乘风勉强应了一声,连音量都很低,陈烟云顿时失了兴致,将手放下来,瞪起来的眼睛也恢复原来的模样。
可是没一会儿又重新振作了信心。
哄人这一条路走不通,便开始开解李乘风,“这个世上有千千万万的人,娘娘总是说,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选的,做什么样的选择,就要承担什么样的后果,与人无尤,所以你千万不要自责了。”
李乘风抬了抬眼皮,仍旧沉默。
他想说自己不是在自责,而是纠结,想到陈烟云会问他纠结的原因,便又把解释的话咽了回去,陈烟云却像是愈挫愈勇一样,低着头继续盘算怎样开解他,一会儿掰手指,一会儿自言自语,嘴里有时候还嘟囔着皇后娘娘怎样怎样。
陈烟云其实不会哄人,扮鬼脸也是跟牛小甜学的。
姑娘认真的模样让李乘风有些看不下去,他忽然道,“烟云姑娘,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陈烟云举着的手指停在半空,错愕地转过脸来看他,她动了动喉咙,然后很勉强地挤出一丝笑,“我听不懂你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