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您怎么称呼啊,负责人同志?”为怕被他看出什么异常,江启绘开始东拉西扯。
“这房间钥匙能给我一把吗?不然这进出多不方便啊。”
“不能给你。”戴着口罩的负责人一口便回绝了。
“每个房间钥匙只有一把。这里也不会只住一两个人,总不可能给谁都配一把。”
“你记得进出尽量不要锁门就行。”江启绘感觉那负责人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她的脸,“门实在锁了,再来找我开吧。”
“好的,好的,我晓得了,一定配合你们工作。”江启绘笑着走进了屋子,站在门边目送那负责人离开。
一直到那白口罩的背影消失在6号巷子口的转角处,江启绘才又关上门,准备去她的上铺休息一会儿。
这个安置点人还很多嘛,为什么白天都没见几个谁出来走动呢?
江启绘和衣躺在了动一下还会咯吱叫唤的铁架子床上,其实鞋袜一直湿漉漉的,黏糊在脚上很不舒服呢。
现在也不能要求更多,她只脱掉了鞋袜,就穿着衣服盖上了那床薄薄的棉被。
这才不过9月份,江启绘眯着眼睛迷迷糊糊想到,离冬天还早着呢。
现在就得盖棉被睡觉了,她还穿羽绒服呢,今年的气候可真古怪……
就在江启绘胡思乱想着,快要睡着的时候,“救命啊!”不知从什么地方,又传来了一声声嘶力竭的叫喊。
是个男人。
那声音听起来……
恐惧。
惊慌。
因为害怕的大喊大叫,连嗓子都哑了。
江启绘纠结着睁开了眼睛。
她困极了。
一双眼皮直打架。
脑子也飘飘忽忽的。
江启绘深深地呼吸了几下,支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放——我出去!”那个男人的叫喊声,她听得明明白白。
她现在头好晕。
脑袋像是不能指挥自己的身体了一样。
又好像,身在水底,她的耳朵被蒙住了,伴随着耳鸣嗡嗡作响。
江启绘的眼睛,看着自己笨手笨脚地穿回了羽绒服。
她的双手,在给她自己穿起湿袜子,还有鞋。
她的脚却感受不到它们的冰冷。
她的手和脚配合着,又穿好了另一只鞋袜。
她的身体却独独撇下了她自己——她的知觉、和感官,被从那身体里剥离了。
那么,她是谁?
是什么?
或者说,是行尸走肉吗?
江启绘的脑子里像是有一团浆糊,正在被几只手合力握住的棍子轻轻地搅拌着。
搅拌着……
她甚至能感觉到它们各自都有不同的温度。
其中的一只手是火热的,另外一只,却很冰凉。
但不论是火热还是冰凉,它们,那些手……
反正那都不属于她。
江启绘本来是要去看看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是她的身体,产生了自己的意愿。
对,它很固执,简直一意孤行。
江启绘眼睁睁地看着,它做出了不可思议的事情来。
它,也就是江启绘的身体。
是的,身体,她自己的——它的手一把掰弯了高低床的一条腿?
它的双手,像拧麻花儿一样地拧着那些空心的铁管。
然后抡起那麻花棍子,打开房门,跑了出去。
反正,这一切与她无关,江启绘想着。
眼睛看到的画面变化得太快,她的脑子转不过来了。
她的身体从停车场一路飞奔出去,反正她从来就不记得自己的双腿有那么利索过。
在她的后头,江启绘的脑袋转过脸去看了一眼。
8号巷子的两排板房,大概那个位置,忽然冒出来一把浓浓的大火。
从其他的公园小路上,还有下面的大门方向,陆陆续续跑出来好几个手持灭火器的“白口罩”。
这些人要去救火吗?江启绘又好奇了。
可她的身体不听话,它一停也不停地指挥着她的双腿一直从停车场跑到了大门口。
这时候,有几个白口罩跳了出来,他们骤然见到飞奔的“江启绘的身体”也吃了一惊。
然后有人朝她走过来,并且伸出了手。
江启绘看见自己抡圆了麻花铁棍,乒铃乓啷一顿乱揍,那些白口罩显然都被她惊呆了。
她咔哒一下扭开了铁门上的大锁头,然后坐到了办公桌前,当着那个做登记的女人的面,轻轻将锁头捏成了一只铁饺子。
江启绘感觉自己嘴角一咧,像是笑了。
她一定笑得比哭还难看。
因为那个戴着白口罩的女人白眼儿一翻,趴倒在桌子上,失去了意识。
江启绘不乖的身体还没停下来。
她看到“它”又抬手扯开了最外头的门锁,将铁围栏外提着防爆叉赶来的一个人一脚踹飞。
最后,它跑到了停车的角落,一把拎出了“她的”小单车。
将麻花铁棍一反手插在了她身后的背包里,黑色的共享单车从陡坡顶端的大门外,轱辘轱辘地跑了下去。
后面的白口罩们只能追着她们,大喊大叫……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沿途的景色飞驰而过,拼了老命地朝着她身后的牛头岩方向飞快跑去。
呼啸的风吹得她鼻涕都快冒泡了,江启绘眨了眨一双眼皮上被吹得立起来的睫毛,脸蛋儿居然被冻出了刺痛感,
江启绘总算重新掌控住了自己的身体。
可,现在她在哪里呢?
江启绘只记得自己沿着那又长又陡的大坡滑了下去,七弯八绕了好些路。
一直飞快地蹬着脚踏板,她觉得有些屁股疼。
牛头岩公园安置点——
一队“白口罩”摘下了脸上变得灰黑的花口罩。
还好,板房区不过才一起火,就被他们立即扑灭了,烧得不算太厉害。
“刚才那是个什么人?”领头的男人一把扔掉了手里的泡沫灭火器。
“报告!不知道,听说好像是6区的!”旁边拉下了口罩的年轻人敬了一个礼,接着说,“负责6区的是葫芦。”
“人呢?”
“帮着整理物资去了!”
“造成其他损失没有?”
“看门的三班来人了。”
“刚才那个,突然跑下来的疯女人,母夜叉似的,打了人就跑。”‘三班来的人’抱怨着,“出门骑了一辆自行车走了。”
自行车是个什么鬼?在站的“白口罩”们都面面相觑。
“算了,随她去吧。”领头的男人挥了挥手,“反正会出现一定几率的变异人,没变成不死人,都是她的运气。”
“注意,现阶段,我们这里就是配合地方的安置工作,实际大部分群众都已经疏散到东北方向的牛尾岩。”
“你们记住:老百姓,来就来了。完成了蜕变的,想走的也不用拦着。尽量不要跟他们动手,也不要引起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