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言静静地看着长乐笑了许久，真想给他一拳。
他却笑道：“忘言，你说我是不是压抑太久了，这么一笑倒还挺舒服的！可惜呀，你是不能明白我这种心情了，毕竟朱钰在我手里嘛。”
忘言双手握拳，忍住自己想要冲上去的念头，一字一句咬在自己的牙齿上，像是要把牙齿磕出洞来：“你想怎样？”
“哎呀，说来我们主仆一场也有数百年了吧，你还记得你杀过多少人吗？”长乐偏是不说，似是故意要磨他的性子。
“不记得。”忘言太阳穴处的青筋逐渐暴起，牙齿被他磕得嘎吱作响。
“我记得，”长乐突然露出如沐春风般的笑容，一如他第一次见到时的样子，“你一共杀了两百三十八人。”
忘言看着他，等着他说清意图，却不料等来的竟是如此噩梦。
长乐故意停顿了一会，然后紧盯着他的脸笑着说：“朱钰，便是你要杀的第两百三十九人，也是你为我杀的最后一人。”
他欣赏着忘言陡然大变的脸色，高兴极了，朝后边的暗室里说了句：“来人，把她带上来吧。”
忘言惊慌失措，他不敢相信这样的命令是从长乐嘴里说出来的。他虽知长乐心狠手辣，但一直觉得长乐是因爱生恨，终究还是有感情的，不成想竟会用朱钰来惩罚他。
只见从暗室里走出来两个人，押着一个身上背着沉重枷锁行动缓慢的女子。女子披头散发遮住了脸，颤抖着身子似乎受了重伤。
那押送的两个人依次跟忘言打了招呼，忘言看到那正是他在凡间藏于袖中的两只小妖。他投去一个狠厉的眼神，那两只小妖虽知他是困兽，但还是被他的眼神吓得哆嗦，不敢再笑。
看着被押送的女子走到面前，每走一步忘言都心疼不已。枷锁碰撞的声音像来自遥远的地狱，可明明该下地狱的是他！
“朱钰，你抬起头来。”长乐的笑容越发瘆人。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朱钰开了口，声音虚弱无力，却依然带着高傲与倔强。
“你先别着急拒绝我，你抬头看看面前的是谁，说不定你还会感激我的。”
朱钰似乎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抬起头来，在忘言的瞳孔里映出她苍白的面容。
忘言！没错，是他！
可是为什么…
难道是他…
长乐似是有着看透人心的本事，对朱钰说道：“你可别冤枉了他，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身不由己，他离开你也是为了不牵累你，只可惜他高估了我对他的信任。”
他看着忘言费解的表情，不禁笑出声来：“怎么，你还真以为我有多在意你是不是背叛了我吗？背叛对我来说最不值一提，因为我不相信任何人！”
“兄弟的戏码我不过就是说着玩的，我以为你会喜欢，不过看你这表情似乎当真了，哈哈，忘言你还真是天真哪！我不过是在惩罚一个办错事的手下，因为我讨厌没用的人，而惩罚你最好的办法就是——”他凑到忘言耳边，“把你刚刚失而复得的温暖，彻底毁灭。”
看着他瞳孔地震的样子，长乐很是欢喜：“没错，就像当年你被那些恩将仇报之人绑起来处以火刑一样，他们想要把你卑微的感情毁于一旦，而我要你亲手斩断。”
忘言一时语塞，呆在原地久久不能平息，反倒是朱钰先开了口：“你要他做什么？”
“做什么？你让他告诉你，岂不更好？”
朱钰看向忘言，她忽然有些明白他为何要扮成匡叶伦，又为何要不辞而别，如今他推开了她却还是没能保护的了，他一定很痛苦吧。
虽然决定忘记，但她知道自己忘不了，因为她清楚地记得他的眼睛里是有光的，他并非绝情之人，好在如今终于明白他为何会做出无情之事，这算不算因祸得福呢。
朱钰朝他走去，身后两只小妖想要阻拦，却被长乐阻止，她走到忘言跟前，颤抖的手想要抚上他的脸，沉重的枷锁却阻碍了她，于是忘言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抚上他的脸。
彼此的温度和情感在那一瞬交汇，她想要拂去他脸上的痛苦，却加深了他内心的动容，忘言终于忍不住，两行清泪流进她的手掌。她听到他无声的痛哭，转眼也已泪流满面。
“啪啪啪——”旁边突然响起一阵掌声，“哎呀，真是感人，我差点都要被感动了，不过，时候不早了，忘言，你该动手了。你一个杀手身上应该有武器，不用我给你准备了吧？”
长乐的声音一下子打断了他们的思绪。忘言伸手将朱钰脸上的泪水拭去，与此同时，朱钰问道：“你还没回答我，他要你做什么？”
“没什么，不过一点小事，不用担心。”他故意避开她的目光。
“你骗人，你看着我说。”
“真的没事。”
“既然是真的，你为何不敢看我！”因为情绪过于激动，朱钰喘着粗气，看起来十分虚弱。
忘言心疼地说道：“你别乱动，你受伤了，需要静养，我的错，以后我不会让你再受伤了。”
朱钰一字一顿地问道：“你想干什么？”她的心里越发不安。
忘言却没有再回答，而是对长乐说道：“如果我不杀呢，要怎样才能抵消你内心的愤怒？”
长乐勾唇一笑：“你这可就难住我了。”
“我愿意做任何事，只要你能保她平安。”
长乐捶捶脑袋，像是陷入了沉思，没多久他答道：“做任何事啊…可是，在我这里你已经没用了，我凭什么要给你讲条件的资格呢？”
“凭我在乎朱钰，她在你手里一日我便会替你卖命一日，你可以信我。”
“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是有点心动了。可是，我这个人不喜欢听建议，我喜欢一意孤行，你还是杀了她吧，不然，”他笑得冷血无情，“我会让你后悔没亲手送她上路。”
忘言知道他做得出来，折磨她至死，就像他想要让郗子晴经历的那样。
“你要他杀了我，你好狠的心！”朱钰用尽自己的气力，声嘶力竭地吼道。
“你说得很好，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我早就已经没有心了。我活在这世上只是为了两件事，一是报复，二是复活。所有没用的背叛我的我看不顺眼的都得死，你们以为在我面前唱感情戏，我就会心软吗？真是可笑！”
“忘言，我给过你选择了，是亲手送心爱之人上路，还是要我下令当着你的面折磨她，你自己选。”
朱钰终于明白忘言为何流泪，她看到那两只小妖已经跃跃欲试笑得猥琐，于是问道：“要是我死了，你会放过他吗？”
“那是自然，从此以后他不需要再听命于我，他可以恢复自由之身，我也不会伤他半分。”
“那好，”她转向忘言，缓缓说道，“杀了我，你知道的，我最讨厌受折辱，那样只会让我生不如死。与其苟且偷生，不如死在你手，来，动手吧。”
“……”忘言看着她，一时无话。
她昂着头，露出洁白的脖颈，准备好迎接他冰冷的手刀划过的一刹那，她相信他不会让自己死得太痛苦。
忘言战栗着，手里紧紧握着刀，第一次杀人如此紧张，再不动手，他就要喘不过气。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难道非要他亲手杀她？
杀长乐呢？他能有几成把握？
“我劝你不要做傻事，”长乐突然发话，“杀我，你根本近不了身，失败的结局就是她还是会被折磨至死，你赌得起吗？”
他说得没错，这附近可不止这眼前的几个人，周围至少埋伏着五个高手，他几乎没有胜算。
“快点吧，趁我还没有改主意之前。”长乐催促道。
不，等等，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可以交换的筹码…长乐最在乎的…
“看来，我们的杀手还是下不了手啊！既然如此，那我只好替你动手了。”后边好色的小妖早已按捺不住。
“等等！”忘言高喊一声。
“怎么，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很抱歉，你想说可我并不想听。”长乐随即发号施令，“来人啊！”
小妖们抓住朱钰，却听忘言说道：“这件事你一定感兴趣！”
“我说了，我对你已经失去了耐心，动手。”
“等等，事关幽筠，你难道不想知道吗！”
长乐皱了皱眉，急忙挥手喊停，走到他的身边，瞬间变得严肃起来：“你知道幽筠对我来说有多重要，若你胆敢拿她来跟我开玩笑，你知道后果。”
他的表情恰恰告诉忘言，他赌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