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的黄昏来得总是很快,还没等树上的珠光被太阳蒸消散。太阳就渐渐的埋进半紫红色的云霞中。多宝斋中的晚风带着浓重的凉意,发散到卢妙的身上,让她不由的拢了拢袖子。
自那日被多宝斋的主人救走已过了三日,卢妙按照约定要来钩吻先生这里试药,她下学后与刘盈张菲菲一同回到浣纱阁后就跟王宝宝青莲告了假,她们二人也知道卢妙要去多宝斋,至于做什么,王宝宝是不方便问,青莲是知道卢妙不会说,所以二人都没为难她,只打了招呼让她早点回去。
卢妙跟守在幽兰院的护卫打了招呼后,护卫就放行让她进去,她不敢乱跑,凭着记忆径直去了钩吻先生所在的小院,钩吻先生也是个有趣的人,她为自己的这个小院取名为‘普渡众生’院,卢妙初听到名字时,心中五味杂陈,哪里普渡众生了?
但钩吻喜欢,听着名字就有一股仙气飘飘,脸上一片自得。卢妙刚走进钩吻的院子中,就闻到了一股猩甜油腻的气味,该怎么形容这股味道呢?刚入了鼻中满是甜腻,再后来只感觉胸口恶心郁闷,想赶紧跑离了这小房间去到外边的树木旁猛吸几口新鲜空气。卢妙心中虽是这样想,但却不敢这样做,谁知道自己的行为会不会惹怒了钩吻?
她抬起右手往左边木门上轻敲三声,就听到钩吻闷声闷气的让她进去。刚踏入房内,刚刚那股腥味更刺鼻了几倍,钩吻脸上蒙着一块厚重的灰布,将口鼻捂住蹲在一旁的小炭炉旁边煮着什么东西,连卢妙进屋了也没转身看她。
“钩吻先生,安安按照约定来试药。”钩吻听到卢妙说话,才想起自己刚刚好像放了人进屋,手中一根玉筷慢悠悠的化弄着黑瓦药罐,弄了好一会才回头看着被晾了很久的卢妙一眼。
“是你呀,那天夜里给你吃的药,可有什么感受,拿纸币去一旁写好给我。”
卢妙望了望这间屋子,既无桌子也无凳子,更虽然旁边乱七八糟的纸张倒有许多,但是并没寻着笔墨。她小心翼翼的开口询问了钩吻笔墨放在哪里,可钩吻仿佛沉浸在那药罐之中,连个回应都没有,卢妙心中无奈,只好退出房,像去外院找人要些笔墨来。
她走到了那日见到沈渊沈公子的屋外,心中不想去打扰这多宝斋的主人,那名少年年纪虽轻,但十分难以接近,卢妙心中虽知自己应该感谢别人的救命之恩,但对他还是很有抵抗。她在屋外站了一小会,想着能不能碰见那位芦苇姑娘。
“你不去钩吻院里,在这做什么?”屋内穿出沈渊的声音,卢妙好奇的打量四周的窗户,明明紧闭着,他怎么知道自己在屋外?
“回沈公子,钩吻先生让卢安找些纸笔将那日试药后的反应写给她,但是房内并无笔墨,卢安才斗胆来这里想寻了芦苇姑娘,讨些笔墨。”卢妙回的恭敬,虽然她平日说话也是一本正经,但如此规规矩矩倒有些像木头人。房内的沈渊却很满意卢妙说话的方式,他觉得下人就该这样,而那些偭规越矩的人,要么被他发卖了出去,要么就被活活打死。
“芦苇不在,我房中有笔墨,你进来写吧。”沈渊并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更别说让下人随意入他房内,但钩吻试药对他有益,不好耽误,而且卢妙做事规矩,虽然和芦苇不同,但他总觉得卢妙给他一种和芦苇很像的感觉。这种感觉从他第一次见到卢妙就有,只是他自己也未想明白为何会如此。
屋外的卢妙听到沈渊的话,脸上也有些错愕,还好沈渊看不见,她立马收了表情,规规矩矩的在门外敲了三声道了声失礼后,踏入了房中。
沈渊房内的摆设和他给人的感觉完全不符合,他本就病弱平日又爱穿着一身素白,整个人的气质看起来明显透着清静雅致,可他的房内....
光地上摆着的花盆就不下数十,桌上还有一盆凛北独有的寒兰。远处一张八仙桌上又放着一盆,旁边歪歪斜斜的摆放了一盘下了一半的奕棋。八仙桌旁的矮桌上有一张伏羲琴,那琴首圆润,通身黑漆,上面未有雕刻图样,只在侧边刻了两个小字,卢妙离的远,看不清楚。
四周各式琉璃宝石,玉盘珍珠,不仅收纳了造型古怪的大洋钟,西墙上挂着一副烟雨图,左右各有一副对联,看笔锋卢妙猜想定是颜公真迹。左边的紫檀木架上放着乳白色的官窑大盘,里面盛着数十个娇黄玲珑的大佛手,右边楠木架上悬着红玉比目磐。给人的感觉简直眼花缭乱,五彩纷呈。
卢妙实在想不出如此冷清的人,室内竟会比青莲的厢房还要繁华缭乱。
“好看吗?”一旁的沈渊淡淡的开了口,口气显得有些不愉。卢妙听到后身子一抖,连忙将睫毛垂下低头看着地板。天哪,连地板都是青灰墨玉铺成的。
行了,这会少年郎都发火了,自己怎么还在乱看!
卢妙心中实在不知如何回答,说好看嘛,肯定是有罪的,说不好看嘛,那就更有罪了。她只得忍着害怕,低头装死才是上上策。还好沈渊没打算真为难她,指了指方桌上的一本未用的白册,开口道“那本册子是芦苇早就准备好的,让你拿去记录试药后的反应与药性,旁边书桌上有笔墨,你就在这里写吧。”
看来他也知道钩吻房中没有桌子,不方便写东西。卢妙得了令回了个礼后,赶紧走到书桌上拿起一只小巧点的狼毫与砚台,回到方桌旁,准备记录。
唉,连这用丝绳扎好的白册都是上等的‘六吉棉连’,更别提那块巴掌大的砚台了,她虽没见过好东西,但光是能在砚台上用上镂空镶金,便知价格不菲。她收了收乱了的心思,凝神开始磨墨,这些举止都是经过青莲仔细调教好的,虽她人小,但举手投足之间已经见得几分优雅端庄。
一旁的沈渊将她的深情尽收眼底,从她刚入房时眼里透出来的羡艳到现在磨墨时的专一。
嗯,懂规矩的人,勉强入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