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色想了想,并不与其争辩,只是问道:“如今在寺内,还请余老指教,这天山雪水究竟是何物?”余老道看了看慧色,知她不会轻易罢休,便说道:“这是老道赚钱的营生,不能告诉小师傅,不过小师傅放心,这东西对人绝对无害,早晚拍面,驻颜功效也是有些的,小师傅若是不信,只管拿一瓶去试试。”余老道说着从货架里翻出一个小玉瓶递给慧色。慧色没有去接,只是看着余老道。余老道叹了口气,垂下手来,说道:“小师傅须知,世上并不是只有佛门净土,在这世上行走,没有银钱是寸步难行的。我那孙女又自小体弱多病,老道若不想办法多赚些钱,又如何养育的起她?”
慧色听余老道如此说,也知他此刻说的是真话,想了想,便说道:“余老这玉瓶可否借给我打开试试,我试完立刻就还给您。”余老道听了,便把玉瓶给了慧色,慧色拿过玉瓶,打开小瓶盖,看了看瓶内,是透明的液体,拿到鼻子下闻了闻,只隐隐有些酸味,却并不刺鼻。倒出一点在左手手心,又放到鼻子前仔细闻了闻,似是还有隐隐的香味。左手食指微弯将小玉瓶夹在食指和无名指之间,用右手无名指蘸取了掌心的少许液体,以大拇指轻轻揉搓,感觉质地比起水来稍显油腻,而后并没有将水拍在脸上,而是又蘸取了少许,送入了口中。老道看了,又叹息一声,说道:“小师傅五感敏锐,大概也知道老道这天山雪水是什么东西了吧?”“应是水混合了少许的醋和油。”慧色说道。余老道神色一黯,说道:“还请小师傅为老道保守这秘方。”慧色看着余老道说:“余老放心,我并不知如何取材,如何取量,如何混合,如何封存,并不知您的秘方,自不会说。”余老道听了笑道:“多谢小师傅。”
慧色将玉瓶盖好还给老道,又问道:“不知余老此物,卖银钱几何?”余老道却没有直接回答慧色,而是反问道:“小师傅愿出多少银钱?”慧色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想买。余老道便说道:“小师傅天生丽质,又正值青春年少,自然不会想买,却不知有多少人为了变美,或阻止容颜老去是甘愿倾家荡产的。”余老道看了看慧色,略带伤感,继续说道:“就拿老道那创出此方的师妹来说,一生执迷于此,虽有小成,却最终在试验中容颜受损”,老道深吸口气,才继续说道:“她无法接受,以致疯癫成魔,最后死在了我面前。”说到此处,眼现泪光。慧色眉头一皱,余老道又说道:“老道云游四方,售卖此物,并无常价,只是参考各处物价而定,但凡交易也都是你情我愿。”慧色道:“这我相信,只是这天山雪水的说法......”老道说:“那只是个噱头,若不如此说,老道要如何叫卖?且但凡购买者,其实并不是关心此物是否来自天山,而是关心它是否有效。”
慧色听了又问道:“一个人的容貌有先天,后天,身外,身内诸多因素影响,如何知此物是否有效?”余老道说:“自然是以身试之,方能知晓,不过既然诸多因素,便不能只依赖此物,就如同老道今日与静仪师傅论法,佛道并不相斥,反而可相补,若是能秉持静仪师傅的长青诀,再加上我这天山雪水,自可见其功效。”见慧色仍有疑色,老道又说:“若是小师傅有兴趣研究道法,老道也可传授。”慧色听了,又摇了摇头,说道:“我修行佛法,日日勤修尚觉不足,不敢再想他法。”老道说:“小师傅尚且年轻,又慧根足具,修行道法或许也可精进佛法。”慧色听了拜谢说道:“我自知此时并不适合修行道法,多谢余老好意。”
余老道便说:“既如此,小师傅可还有问?”慧色说:“多谢余老答疑,我无问了。”余老道说:“那老道就先告退了。”慧色道:“请。”余老道便进了菩提院,朝他借住的禅房走去。慧色又站了片刻,想道:“若是有缘再遇见买天山雪水的那位施主,当与其祥谈”,又想到:“此事还应该禀告师父。”主意已定,看向静仪主持的禅房,只见尚有一盏微弱的灯火,便移步向师父的禅房走去。
到了门口,轻叩门扉,开口说道:“慧色求见师父。”听得静仪主持说:“进来吧。”慧色便进了门,复从里面关上,而后看了看静仪,行佛礼道:“师父。”,静仪说道:“坐吧。”慧色便坐在了静仪面前的蒲团上。静仪细查了她的神色,问道:“难得见你面现疑色,遇到了何事?”慧色便说道:“禀告师父,徒儿今日遇到了一位自称卖艺出身的女施主,说要求见师父,而后这位女施主来无遮殿等候时,给徒儿看了她买的天山雪水,说是余老卖给她的,有驻颜之效;徒儿不解,去问了余老,余老说,天山雪水只是噱头,却称其物真有驻颜之效。徒儿无法分辨。”静仪师傅听了,问道:“是你要分辨?你为何要分辨?”慧色说:“徒儿不愿看那位施主被欺骗。”静仪又问:“那你可知那位施主为何要买天山雪水?”慧色想了想,说:“应是害怕容颜老去。”静仪点了点头,说:“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经历青春年华后的失去,足以引起人的贪嗔痴而永堕轮回,你虽年少,也可透彻观想你认为最美的花朵,看其含苞,盛放直至凋谢,试着从中了解那位施主的痛苦和希求,而后寻找解脱,再看是否能为其开示,这方是慈悲之道,其间若是有疑,也可来找为师讨论。至于天山雪水是否要用,是否有用,都应请那位施主自行体悟。”
慧色听了,点了点头,仍在思索,静仪又问道:“你可曾自觉被余老欺骗?”慧色认真想了想,摇了摇头道:“余老不曾欺骗徒儿。”静仪又问道:“那你可知余老为何要高价售卖这天山雪水?”慧色答道:“余老说是为了养育孙女。”静仪又点了点头,说道:“余老的孙女余芳菲,你也曾见过,可有何感想?”慧色说:“余芳菲施主比我还大两岁,身量却不显,且身体柔弱,面带病容,常缠绵病榻,应是体质如此,或亦有奔波之故。”静仪再点点头,说:“余老带她来时,我便提议过请济世堂的温有恒大夫为她看诊,待她有些精神,也可体验下寺内的修行;不知是否成行,你回去告知慧行,请她明日去找余老问一问吧。”慧色听了,便拜道:“徒儿知道了,谢师父。”静仪又看了看慧色,见她面色已现平和,又说道:“你今日遇到的那位女施主,应是位歌舞姬,名唤林妙儿,今日确有求见,只是还未曾接待,她又说了明日会再来,若为师接待时,你可来旁听。”慧色听了,面现悦色,又拜谢道:“谢师父。”静仪便微笑道:“去吧。”慧色便退出来,回禅房告知慧行去了。
余老道回到禅房时,见孙女已在昏睡,只是睡梦之中,仍不踏实,气息杂乱,眉头不时皱起,又不时翻身,盖毯也压到了一侧。余老道眼眶微红,伸手轻轻的将毯子扯了扯,又给孙女盖好。而后自己坐下来,倒了一杯已不温热的茶水,缓缓喝着,想着今日已赚了些银子,明日一早便去莲溪镇上找找那赫赫有名的温大夫,看看能否给孙女好好医治医治,也想着明日仍需托寺内的师傅们照看孙女,又想起自己年近古稀,身体偶有病痛,也每况愈下,不知还有多少时日,一旦自己去了,孙女常年受病痛折磨,又有何人照顾?再想起自己已先故去的儿子,不禁泪沾衣袖,更咳嗽起来,却又生生忍住,看向孙女的方向,生怕惊扰了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