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谢宴,当有谢礼。水界给武罗的谢礼是一枚海蚌。
自开天辟地以来,元始海蚌一共五枚,东、西、南、北四海,各一枚,归墟从极之都另有一枚。其物形,灵力以从极渊那枚为最。
元始海蚌为归墟元化,不仅可隔海传音,更是一件圣器。启灵后,可将仙神收吸入其内,被收入者非死则灵损。
现赠与武罗天神的这枚,是归墟海蚌后期生化的子蚌,虽无法与那五枚相较,却也甚是珍贵,算是水界答谢武罗的最大诚意。
武罗连忙起身谦辞:“早听闻水界容珍纳宝,今日得见,果然出手不凡。可这海蚌是水界的镇水之宝,武罗举手之劳,绝担不起如此圣器。”
黄乘道:“武罗天神不必客气,区区化物不成敬意,此子蚌并无圣器之力,却同可传音。日后武罗女神有用得到四海、归墟之时,可以此知会,以报女神前日之义。”
“既然如此,武罗便却之不恭。”见黄乘已言明,此子蚌非那五枚镇水之宝,便起身收下道谢。
“不知那西海元蚌我能得一观吗?”小幺虽心下涩然,也架不住好奇心怂恿。
冰夷点点头,示意这间守侍将西海的元蚌取来。
她缓缓走到放置元蚌的冰夷案前,那海蚌突然亮了起来,一时其芒大盛,晃得小幺一惊。
冰夷懒懒开口:“华光照耀,不过是神物最浅薄的灵力,怎就让仙姬着了道?”
小幺再笨也明白,他这是在暗指自己用迷谷之光引幻,于游戏中作弊。
她一时间脸色涨红,不过一场游戏,我又不要你什么,倒让他小看了去。不过这话别说是当众,就是私下里她也不敢对他说出来。
小幺不知道,这东西在冰夷眼前的一亮的瞬间,冰夷眼中看到的只有小幺俏生生的样子,她那一双比那海蚌还要闪亮的眸子,他已没办法转目,为避免四目相对的尴尬,他才骤然开口掩饰。
小幺很沮丧,本来座中众神都知,她差点打破了西海四年才能轮到一次的玉膏,现下又在他面前出糗。
她也没顾得上仔细看那海蚌,是比寻常海蚌大一些,可也未见就好在哪里。她退下来,含糊着说要去方便,便有西海仙娥引她去了后殿。
回来时经过侧廊,她不由得一阵惊诧,心里的郁闷更是重了无数分。邻着沙渚内殿之庭,是一幅巨大的水幕,这水幕倒是不稀奇,四海沙渚皆有,就是她在归墟沙渚那日也见过的。
而西海这幅水幕上的幻相,分明是冰夷的相貌。随着那水幕轻舞,幕中冰夷身形摇动、栩栩如生,竟似在对着那寝殿的方向含笑示意。
小幺想起刚才席间弇兹对那人的含情脉脉,现下又见到这水幕上幻相的暧昧之姿,顿时又惊又气,她呼哧呼哧的回到座位上。
旁人只当她是被水帝讥了,小孩子家怄气。可是小幺越想越生气,突然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恰撞翻了自己的座椅。一时间舞乐已然骤停,她窘然说到:“小幺吃不惯这西海之食,现下突感不适,就先行告退了。”这一下把雪鸾和武罗都吓了一跳。
只见小幺脸颊红红的,眼睛也红红的,鼓着嘴,像是气也喘不稳了。武罗连忙起身向冰夷告歉,欲先行携她回去。水神弇兹起身道:“可请仙姬先到后殿歇息片刻,稍作调理再行回还吧。”
“我才不在你这里歇息!”小幺想也未想,脱口便冲她道。
“小幺,你这是怎么了?”武罗惊道,别说是武罗,只怕陆吾也没见到过小幺这般模样。
“怕是不适得厉害,此时不宜远行,先移去我的行渚,那里水息与此处不同,想会好些。”这一锤定音的,是一直没有说话的水帝。
小幺仍旧气鼓鼓的没有答话,弇兹却脸色已变,惊得站了起来。水帝行渚,与此不远。帝君于行渚小住期间,自己曾以报汇水务为名拜求数次,都被拒绝登渚,说一应事务在西海沙渚报汇就好。
此刻这仙姬一个外神,却让她去那里调息。禺强给她一个事急从权的眼神,对冰夷道:“我送仙姬先行过去,”冰夷点点头。
雪鸾亦向武罗道:“我陪着她。”武罗立即应允。宴席尚未结束,水帝未曾先退,武罗自该留下。禺强便携二仙姬匆匆离去。
水帝行渚。
这里与西海沙渚不过隔着一座小岛,却是另一番天地。只是比那归墟沙渚,甚至弇兹那渚上都小了许多。
小幺此刻情绪已经平复,开始对刚才的失态感到懊悔。阿雪见她一直在捣鼓着自己的手指,且一副意难平的样子,搞不懂她这是在气谁。就好像听见小幺说:但愿旁人没有看出我在扯谎。阿雪,我好像喜欢上他了,我该怎么办?,
这样子的小幺让她心疼,一时又不明白她在说什么,是喜欢上了人家的那海蚌?她只知道这是在人家的地方,便说:“小幺,有事明日回去再想行吗?”小幺点点头。
阿雪又说:“适才小僮来报,武罗天神闻听你无大碍,已先回青要山去了。说既是不适,就不易挪动,让你在此歇息一日再回。”
“果真吗?可以在这里歇一晚,不用赶着回去?”小幺脸上立时阴转晴了。正在她窃喜的当口,背后那人声音传来:“无恙了?”回来的正是水帝,后面跟着禺强,手里还托着一枚海蚌。
“嗯”小幺答话间眼睛又瞟了瞟禺强手中的海蚌。
“喜欢?可要将那赌注兑现?”冰夷问道。
小幺把头摇的像个拨浪鼓。“我作弊了,不要你的”。两人一来一往,听得禺强和阿雪一头雾水,冰夷也不做解释。
“游戏规则是你定的,又没说不能用灵器,便不能算作弊。子蚌一共两枚,我既是输了你,这枚便送与你,可以收下了吗?”
小幺仍旧摇摇头:“那我也不要这个。”
“不后悔?”他又问。
小幺点头,冰夷没再说什么,他向禺强点点头,禺强看了阿雪一眼,二人带着那东西出去了。
现下只剩下二人共处一室,小幺又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你想要什么,就想到了再说。天宫宝物甚多,可你相中的,我水域也未必没有。”他口气虽是慢悠悠的,可吐出的话却甚是傲骄。
“天宫宝物再多也不是我的。”小幺小声的叨咕着。
“你在说什么?”这女娃还是那么喜欢自言自语。
“我在说,连天宫我都还没有到过,宝物多少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的。”当然,她出生时不算,那时她是没有印象的。
她突然眼睛一亮,“数月后,便是万年一次的十二月神大会,可以大饱眼福了,你会去吧?”这话在鹏山的时候她问过,当时他说还不知道,当时她也不知道他水帝的身份。
“你这是在邀请我?”他又开始晲着她。
“你是水帝,怕是有资格邀请你的,也只有天帝吧。”她幽幽的说。
“不问旁人,现在我只问你,可想我去?”他仍盯着她的眼睛。
“我想你去!”她脱口便道。
“理由?”他又开始了。
“我想再见到你,这理由行吗?”她也顾不得脸皮了,反正此刻已经都赖到人家的行渚上了。
他看她的脸已经涨红到了耳根,几不可闻的答了她一声“好”。
后来,她说起喜欢看天汉归流,气吞万宇的场面。他说以后我年年带着你,到时候你便是我水域的人了,让那些天神、地祇眼馋。
那样的话,代表着什么她是知道的,一张小脸又红了个透。
小幺感到两人之间又不同了,像是有一层看不见的气氛,弥散开来,这气氛熏得她酥酥麻麻的,让她不愿意回神。
“对了,你为什么不住在西海渚上,要住在这里?”她壮着胆子问,似不像之前那么怕他了。
“清静惯了。”他答。
又过了半晌,他说西海那里还有些事要先走了。
小幺起身给他倒了盏茶,让他喝了再走,他刚饮了一口便尽数喷了出来。
“你在茶里放了甜浆?”他问。
小幺点点头,她素爱吃甜,这是阿雪特意管小僮要的。他再没言语,急急的赶着走了,想来应是去漱口。小幺看他疾走的背影,诧异得道,有那么难喝吗。然后扑哧一声笑了,好像找到了捉弄他的招子。
翌日清晨,小幺和阿雪临走时,见那些小僮都对她毕恭毕敬的,就机灵的问了句,那西海众水神都是到这里来朝拜水帝吗,今日怎未得见?
那小僮似早有准备答话:“不,这行渚从来都没有来过外人。我们自家仙神除了应龙和黄乘二神,四海之神也就只有北海禺强到过。对,还有归墟的大鼋和小贝到过一次,那都是帝君的近侍。其余再也没有人来过。”
小幺简直开心的要爆炸了。只有我来过,只有我来过,连那西海女神也没到过。
小幺又想到,昨日他怎么也不问问我,我哪里不适,为何不适,如何又好了。害得我编排了好几个理由,白白的在脑子里转悠了一夜,都没派上用场。
她施礼向那小僮道谢,小僮见她再无问话又说道:“仙姬不必多礼,我家帝君说,你若问我什么,让我尽管答你便是。然后再将这东西给你。
“有东西给我?”小僮递给她一张用龙鳞封着的便笺,她赶忙走开几步拆开那便笺,见那上头只写着一句话:“下次有事可直接问我。”
小幺的心思都被那人猜中了,立时大窘。自己还是赶紧走吧,不然呆在这里,可能又要“不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