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沉然坐在山林里的一处小院落里,此时,已经是子时三刻,耳边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许沉然面色一紧,对着黑暗中的身影问道:“他出发了?”
“回禀大人,那小子已经上路了。”
“很好。”许沉然站起身来,对着黑暗挥了挥手:“你继续去监视他吧,我这边,也是时候上路了。”
许沉然转身走进房间内,他看了看瑟缩在角落里的毓笙,语气渐渐缓和了下来:“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毓笙抬起头,看着许沉然:“你是想利用我,把哥哥诱导出来吧。”
“小姑娘,你还是太天真了,要知道,你们两个人对于我来说,的确有一定的利用价值,但是,你放心,我既不会伤害你们,反而会帮助你们,完成你们的心愿。”
毓笙将头偏到一边去,冷冷地说:“我自然相信你不会伤害我们,但是,我并不相信你愿意帮我,毕竟,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帮助我们?你会得到什么好处呢?”
许沉然笑了笑,不再答话,他转过身去,对身边的人挥了挥手,马上就冲上来了两个壮汉,将毓笙的嘴捂住,扛起来就送上了一辆马车。
借着浓浓的月色,一辆马车朝着东北的方向奔去。而几百里之外,顾居安在夜色之中出城,没有骑马,没有坐车,只是一路徒步前行,仿佛是一个过路的旅人,没有人知道,这个看似平常的旅人身上有着巨大的仇恨和执着。
出了城门,本来应该朝着东北方向去的顾居安,忽然停住了脚步,偏了一个方向走向了万青山。这万青山虽然不在顾居安的路线之内,但是也不算远,顾居安想着此行前途未卜,还是去向杜焚琴报个平安的好。
这个时候,已是草长莺飞的三月中旬,即便是深夜,也并没有前几个月的丝丝凉意。走过了两个时辰,仍不见天色渐明,顾居安有些乏力,便在山中找了一处粗壮的树木,靠着便浅浅睡去了。
耳边传来鸟鸣的声音,顾居安有些烦乱地睁开眼睛,发现此时天光已经大亮,他摸了摸自己身上的物件,确认完好无损之后,便背起了行囊继续朝着万青山的方向走去。
傅尧带着乐睿母女,在城外躲避了三日,没了追兵,没了杀戮,却反倒是平添许多莫名的恐惧。由于担心母女二人不能安寝,傅尧特意从附近的农家求借了一处干净的住所,那农户见他们一身的血污,很是抗拒,但是傅尧丢下了几锭沉甸甸的银子,农户便欣然整理出了一间卧房来。
“记住,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我们来过这里,知道么。”
持剑少年一脸的刚毅和冷峻,农户夫妇两人连连点头:“是是是,我们绝对不会说的。”
如此这般,傅尧才算是放下了心来。
农户拿来了一些换洗的衣物,都是一些粗布衫,但是逃亡在外,乐睿母女也顾不得了。
乐睿在城外的这些日子里,几乎没有说过一句话,仿佛是变了一个人,齐王妃整日陪着她,生怕她一时想不开。每天,乐睿不是以泪洗面,就是整日呆望,她看着建康的方向发呆,傅尧只能远远看着,他知道,乐睿的心里一直都没有放下顾居安,一直担心着齐王的安危,担心着城里的百姓,她反而觉得,自己的大婚,才使得许沉然的叛军有了可乘之机。
是夜,乐睿从梦中又一次惊醒,她的眼前全是血红色的手印,那些惨死在她眼前的人再一次出现在了视线当中,她猛然做起,尖叫着,守在外面的傅尧听到声音,跑进来,一把抱住浑身颤抖的乐睿,口中安慰着:“别怕,别怕,他们不会来了……”
乐睿紧紧咬着自己的下唇,眼泪之中,全是绝望和悲凉。
顾居安一个人在城外走了许久,终于来到了万青山脚下,于老三的家门前,他知道,自己现在无论在哪里暴露了身份,都会给身边的人带来伤害,所以,顾居安一直等着,等到于老三夫妇两人都离开了家门,这才蹑手蹑脚地走进了于老三家里的小院。
“娘。”顾居安语气极轻,对着院中劳作的妇人喊道。
杜焚琴回过头来,看到顾居安,当即喜不自胜地冲上来,又似乎有些不相信似的,伸出手在顾居安的脸上捏了捏,又捧起来仔细看着:“是你,真是你,你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说到最后,忍不住泪流满面。
“娘,您看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么,没事啊。”顾居安只好安慰道。
杜焚琴抹了抹眼泪,抓住顾居安的手,就要往屋里去,边说着:“快进屋,这段时间娘看不见你,真是担心死了……”
“娘,我不能跟你进去……”
“为什么?”杜焚琴十分讶异。
顾居安低下了头,缓缓地说:“娘,您还记得许沉然么?毓笙,被他带走了……”
“他!”一听到“许沉然”三个字,杜焚琴的眼中当即闪现了愤怒的光芒:“他想对毓笙怎么样!”
“他不会伤害毓笙的,其实咱们都错怪了他,的确,当年要不是有他,父亲和您也不会流落在外,我们一家也不至于支离破碎,但是母亲,你有所不知,当年最终让父亲屈服的人,不是许沉然,而是齐王,是乐睿郡主的父亲,穆士弼……”
杜焚琴并不相信:“这话是谁对你说的?许沉然么?他现在一心谋反,他的话,不可信啊!”
顾居安只好安抚着杜焚琴说道:“事出紧急,孩儿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等我去把毓笙带回来,再好好解释好么?”
看着顾居安认真的目光,杜焚琴只好同意:“毕竟,现在毓笙在他的手里,无论如何,你也要把她带回来啊。”
“我会的,”顾居安用力点了点头:“有一件事情,孩儿想跟娘说,这也是孩儿特意绕路来找娘的原因。”
“你说吧。”
顾居安想了想,面上甚至露出了一丝羞涩,继而说道:“既然娘已经知道了,毓笙并非父亲亲生,与我,也没有半点血缘关系,加上孩儿与她相依为命数年,早已……”
“早已情根深种是吧。”杜焚琴见顾居安面上羞赧,又羞于说出口,便微笑着替他说了出来:“孩子,我早就看出来,你二人之间的情意,远超出平常的兄妹之情。”
“这……”顾居安笑着挠了挠头,显得很不好意思:“婚姻大事,本来应该听从父母之命,孩儿没有经过母亲允许,擅自做主,母亲不要生气才是啊。”
杜焚琴轻轻拍了拍顾居安的肩膀,满眼都是慈爱的目光。顾居安抬起头,看着杜焚琴的目光,知道,杜焚琴并没有怪罪他的意思,便终于松了一口气。
耳边,响起杜焚琴温柔的声音:“我从来都没有怪罪过你们,反倒是觉得,毓笙是个不错的孩子,更何况,这孩子命苦,今后在江湖上,一个人独自行走,反倒是让我觉得不安,如今,听你这么一说,我这心里,也有了底,她是一个那么会照顾人的孩子,以后你们若是在一起了,一定是一份美满的姻缘。”
“孩儿,多谢母亲成全!”顾居安大喜过望,当即承诺到:“孩儿不会辜负毓笙的,请母亲放心,来日天下安定,孩儿就带着母亲和毓笙,离开这庙堂是非,找一处安静的村镇,过那种闲云野鹤的生活。”
杜焚琴听后,眼中也流露出了向往的神情,她说:“是啊,有朝一日,天下太平,你我不必再遭遇分别之苦,到那个时候,有你和毓笙,为娘的,也就心满意足了。”
顾居安与杜焚琴又说了一些话,看了看时候不早了,只好依依不舍地上了路。
两个人都没有发现的是,在顾居安的身后,一直有一个伪装成路人的身影在尾随着,面容太过普通,竟无人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