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抬起头来,看了看桌案后,龙椅上的那个人,语气微沉,将乐睿的话原样转达给了皇上。
皇上听后,眼中有所紧张,但也似乎透露出一丝喜悦,伸出手捋着下巴上的胡须,嘴角泛起一抹玩味的微笑,心中暗暗想着:“找了你十多年,没想到你的儿子竟然自己跑到了我的脚下,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遂喊来太监总管,简单赏赐了一些金银,便遣了齐王回府。
看着齐王的身影离去,皇上从龙椅上坐起来,双手支撑在紫檀案头上,看着窗外的蓝天,低声说道:“十多年了,你就算是躲又能躲到哪里去呢?”
一旁的太监总管高欢则是满脸堆笑,谄媚地说着:“皇上,当下可是要派人将那少年抓过来?”
伸手掸了掸一身的黑金龙纹锦袍,皇上默然抬眼,对着高欢笑着说道:“要将他抓来,哦不,要请进来,一定记住,是请。”
“是,皇上。”高欢屈着身子缓缓走出了御书房,而身后,皇上的一双冷眸微眯,深邃的眼瞳之中露出摄人的漆黑,皇上看着高欢离去的方向,垂眼冷笑,轻轻地喃喃到:“毓钟啊,毓钟啊,当年你抵死不从,落得一个家破人亡的下场,辗转流离,如今你的孩儿却只能孤苦伶仃地来到这建康城里,命数啊,真是命数啊,与我裴恪斗,毓钟,莫要妄想了……”
医馆门口,高欢派去的小太监带来了皇帝的口谕,点名要顾居安入宫,而跪在地上接旨的顾居安和毓笙的脸上均是一脸的疑惑,毓笙甚至以为是当日为皇后娘娘诊病,走漏了风声,疑是皇后娘娘派人前来问罪,当下便心惊不已,面上竟然有了些惊恐之意。
传旨的小太监见到毓笙这般神情,便说道:“姑娘不必惊慌,皇上爱惜人才,凡是这普天之下的贤良才干,皇上均要传召入宫,顾公子一表人才,又满腹经纶,实为国家栋梁之材,这个时候面一面圣,不碍事的,姑娘还是不要这般紧张了。”
顾居安声呼万岁,接旨谢恩之后,随口安慰毓笙了几句,便同小太监一道,从永宁门入了宫,看着几日之前曾经瞥见一隅的皇宫正殿,顾居安的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顾公子,随杂家这边来。”本以为是要去正中的太和殿,却在去往的路上,被前方带路的小太监一拐,领到了一处蝶燕纷飞的花园之中,顾居安心下正在迟疑之际,那领路的小太监又说道:“顾公子,前方便是御书房了,公子请随杂家来,莫要高声,莫要张望,切记。”
顾居安点了点头,随着小太监一步一步走进了御书房内,一进门,身后的大门便被关上了,顾居安紧张地向后望去,大门紧闭,而此时,不远处的青鸾团刻紫檀椅上,一个身影慢慢站起身来。
此人一身的方心曲领黑金绛纱长袍,配上镂空的金缕腰带,头戴通天冠,顾居安立刻感觉到此人正是当朝的皇上,便从容不迫地下跪行礼到:“草民顾居安,拜见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裴恪看着眼前俯身跪拜的少年,眉尖儿微扬,话语之中透露着一分慈爱的意思:“快起来吧,朕听说,你是毓钟的后人?”
顾居安谢恩之后正要起身,听到了裴恪的后半句话,心中一寒,默然抬起头来,眼眸紧缩,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回答。
裴恪却笑了笑,说道:“不必惊慌,朕与令堂乃是多年的好友了,只不过,十余年之前,与他之间曾产生了一些小小的误会,近日听到传言,毓钟的后人来到了这建康之中,朕甚是思念老友,不知你可否告知朕,毓钟的下落?”
顾居安听后,半信半疑,稍作思考后,便抱拳回复裴恪:“回皇上的话,草民自幼便与母亲一道生活,从未见过家父,皇上今日这般问,草民,属实是回答不出来了。”
听到这里,裴恪的眸底沉下一片暗影,随即说道:“朕听闻,你与妹妹相依为命,令堂所在何处呢?”
“家母……”一想到这里,顾居安本来要脱口而出的话语便戛然而止,随即做出了一副悲伤的表情,说道:“家母,过世了……”
一边说着,顾居安一边在心中默念:“母亲,请恕孩儿不孝,并非孩儿有意诅咒,实在是不想母亲被牵扯到这朝堂纷争中来,母亲,若你听得到,请不要怪罪孩儿。”
裴恪听后,神色微顿,却突然变了脸色:“你所言,可是属实?”
“回皇上,句句属实。”
“你当真自幼便没见过毓钟的模样?而今也不知道毓钟的下落?”
顾居安继续颌首说道:“草民真的不知道。”
“啪!”一声清脆地声音在顾居安耳边想起,是裴恪一时心急,右手手掌击打桌案的声响,随即,裴恪伸出左手指着顾居安,面带怒火,似要开口说什么,但是很快,裴恪脸上的怒火便消褪了,随后摆了摆手,对着顾居安说道:
“罢了,罢了,你回去吧。”
顾居安跪地又行了一个礼,便转身朝着御书房外走去。
看着顾居安走出御书房,高欢锁着身子从外面走进来,看到裴恪面色阴沉,便赶忙问道:“皇上这是怎么了,莫要动怒,当心龙体啊……”
“朕,还真是小看了毓钟这一家子了。”
“皇上,老奴不解,您都已经将他的儿子宣进宫来了,为何这般轻易地又放走了他呢?”
裴恪微微低下头,看着御书房中熏着的那一柱龙涎香,阴冷的声音好细薄如刀:“朕本想将他打入大牢,严加拷问,但是……”
随着声音的逐渐降低,裴恪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双眸之中更是渗出了摄人的神色:“朕不是不知道,许沉然早有谋反之意,只不过他一直在找机会,朕不能给他这个机会,此刻,想必那少年是毓钟后人的消息,在这宫墙内外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若是此时此刻,朝中大臣知道朕将毓钟的儿子打入了天牢,那么群臣之心必然倒向许沉然,这便是给了他可乘之机。”
“还是皇上圣明。”
“高欢,该来的,总归是要面对的。”
永宁门外,顾居安站在宫门口,看着前方川流不息的人群,这些人看似与这朝堂纷争毫无关系,但是无论这朝局如何变换,最终受苦的都是这些毫不知情的百姓,想到这里,顾居安的心中更加沉重了。
顾居安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回医馆,毓笙早已经等候在门口,看到顾居安的身影转过巷口,便赶紧迎了上去:“兄长,怎么样?皇上可对你说了什么?”
顾居安看着毓笙,努力使自己的语气变得轻松,便咧开嘴角,笑着将宫中的事情俱是告诉了毓笙,但是忽略了裴恪表情的变化,让毓笙以为,皇上只不过是想寻个旧人罢了。
而顾居安不知道的是,自从他入宫的那一刻开始,朝中各方势力便都得知了他是毓钟之子的事情,很快,各方势力均有所行动,纷纷向顾居安投来拉拢之意。
——“这朝中,谁不知道,煮鹤公子,得之,可得天下,无需多言,快快备好礼品,本官要亲自去拜访一下这位煮鹤公子的后人。”
此时的皇宫内院,裴恪正在昭阳宫里与萧皇后下棋,萧皇后偶然间提及了太子裴禹已经到了成家的年纪,求裴恪为其择一位太子妃,听见此话,裴恪心中暗暗思考了一番,便有了数。
“齐王,朕宣你入宫,是有一些儿女之事要同你商量的。”
齐王惶恐地跪地说道:“皇上请讲。”虽是惶恐,但语气之中,仍有一丝喜悦。
裴恪笑着看着齐王,说道:“乐睿郡主,已经到了出阁的年纪了吧?朕是看着她长大的,这不,太子也到了该娶妻的年纪了,朕有意,撮合这一桩婚事,只是不知道齐王,肯不肯割爱,将乐睿嫁进宫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