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醒醒了!”一根清凉的手指弹在他的额头,将他从梦中惊醒。
他猛地起身扭头,梦中那清秀的脸庞闪现在眼前,一时之间,噩梦中猩红的鲜血映射于目中,让面前这青年也狰狞起来。他急促地呼吸着,梦境与现实逐渐分别开来。
“你在做梦?”青年稍扭了扭头,仿佛看到了他的灵魂深处。
他深吸一口气,略微平复心情:“是,在做梦。”
一场已经纠缠了他数千年的噩梦。
雷神曾是这世上最强大的神,他从凡人开始独自修炼,以远超寻常的速度先后跨越了神境和神恃之境。当他死时,他能以一己之力对抗所有神明。
噩梦就是雷神的死。凶手是命运,他面前这看起来甚至有些瘦弱的青年;帮凶是他,唯有二尊的“圣神”之一,贵为神明之神明,他的尊名乃“示”。
借口是,数千年后的今天,一场即将毁灭一切世界的灾难,唯有杀死雷神才能渡过。
“时候差不多了。”命运拉住示的手,摸到了他手心的汗,轻笑了笑,“你很紧张啊,在想他?”
示嘴角不经意地一动,他确实在想雷神。想他死时从伤口中喷涌的鲜血,想他听到命运的借口时从眼中流出的嘲讽,想他被血染红的牙齿,那牙上咬着狂妄,咬着至强之神的骄傲。
这一切都在噩梦里不断重复,折磨示的精神,令他憔悴,令他那时留下的伤至今仍不能痊愈。
他也在想念,那时雷神悄悄托付给他的使命。
“我知道命运的借口,”那时雷神说,一手按着示的肩膀,一手按着他托付给示的东西,“杀死我只是他的游戏。你也是他的玩具。”
示未曾告诉命运这件事,对他而言,命运是雷神的仇敌,虽然他自己也是杀害雷神的凶手。
命运并非神明。示号称为神明之神明,也是神明,若说命运,那便是神明之造主,是世上一切规则的掌控者,用他自己的话说,“是这世界的皇帝”。
命运也许始终在戏耍世上的一切,也许始终未曾插手世上的一切,谁都无法分辨。对于示来说,命运仅仅是悬浮于一切之上,不可挑战。
“灾难要到了吗?”示问道。
“灾难的救主要到了。”命运勾了勾嘴角,那笑不知是嘲讽或是安抚,“跟我来。”
命运拉起示,抬手一指,周围的景色倏忽而变。示顺着命运的指尖看去,透过浑浊的玻璃,一个平凡的少年进入他的视野。
他的体内没有一丝能量波动,仿佛自幼就未曾修炼过。从神国覆灭以来,人间的人们逐渐将修炼的法门忘却了。这是雷神的遗产。
神国兴起于数十万年前的蛮荒之中,那时人类是人间寄居的群兽中最弱的族群之一。神国将人类团结在一起,通过传授所有人类最好的修炼法门,培养出了大批的神明,将整个人间据于手下。
那以后,人类就成为了人间最为强大的族群。神国应当是人类的骄傲。
只是,对于雷神而言,神国并不是。
对于那时包围神城的人类而言,或许也是如此。
人类虽然因为神国而成为最强的族群,可对于凡人而言,这响亮的名头并没有带给他们改善。过去,人类在群兽的追逐中摸爬滚打,现在,人类在神明们的压迫下做牛做马。
神国建立起遮天蔽日的宏伟大殿,仿佛要刺穿天穹,但凡人们仍旧为吃饱饭而烦恼。神明们为自己开创了无限荣光,挑衅天上的神明,乃至向命运下战书,凡人们在寒冬中依旧冻死饿死。
神国覆灭于雷神的挑战。
雷神出现于众神的眼中,便是因为挑战神国,在他一步一步走向最强的路上,每一次向神国的挑战都标志了他的新时代。谁会想到,连他的死,也在挑战神国呢?
只是这最终的挑战,并不是雷神亲手赴战,而是凡人们的起义。他们推着雷神设计的武器,将神城包围,将神国毁灭。
神城是神国的中心,神明们聚集于这里消磨无限的生命,那是金碧辉煌的城市,从城墙,到房屋,全部都由神国创造的“神金”打造。神城的中心,是宏伟的神殿,它的高度以万丈计,它应是灿金色的巨山,但对于包围它的那些凡人而言,它也许只是苍灰色的天幕。
这苍灰色的天幕在凡人的包围下消灭了,在惊天动地的震动中逐渐降下,如同归属凡人的旗帜慢慢升起。这般庞大的神城去了何处,无人知晓,也许有,但他已经死了。
从这以后,人间便由凡人来统治。这是雷神的遗愿,他嘱托示,若人类从神国手中夺得了人间,就将人间交给他们,不要再让他们修炼,不要再让神明插手。
示仍是人间的主人,雷神是他得力的臂膀,他当然答应了。
不知是灾难即将到来的消息令他对雷神的想念澎湃起来,还是杀害雷神令他变得多愁善感起来,看到这些没有修炼过的人类,示便陷入了记忆的漩涡。故事告一段落,他甩甩头,继续观察这个少年。
他实在过分的平凡,没有惊世的天赋,也没有超凡的天赋,甚至是没有天赋。对于示而言天赋的标准并不低,但倘若一个将要面对灭世灾难的救主,竟然连这点天赋都没有,这实在是令他难以接受的。
示忍不住摇了摇头,耳边传来命运说不清含义的轻笑声。
他扭头看向命运,皱着眉:“为什么是他?”
“他有趣。”命运脸上露出阳光的笑容,他俊美的脸庞太过迷惑人,他说出的话如同将世界的生死置于戏局,却令人感到爱人般的温柔。
“这不是有趣不有趣的问题!”示一甩手,险些将巴掌送在这个“统治者”脸上,幸好清醒得快,不然自己的命还要搭在这里。
“送他去冥界。”命运摇了摇头,没有兴趣向示解释,一转身就不见了。
示深知自己没有机会反驳,也不可能改变命运的想法,只能安抚自己命运的回答只是玩笑。他又深深地看了那少年一眼,长叹一口气。
少年忽然扭头看向窗外楼房的天台,那一刻,他仿佛感到有谁在那里注视着他,但是那里并没有人影。他摇了摇头,没有多思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