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大的宅院,在正门于瓦屋正中一颗石榴树被风无情的吹着,枝叶上的果实在这时节正是熟透的时候。
哼~哼~哼,右面一座猪院,里面的母猪带着它的孩子在里面打闹,母猪前面的瓷碗里盛着人类吃剩的食物,它刚吃完,这对它说来仿佛已是世界上最美的食物,在这世界上岂非也有许多生灵和它一样?
呆板少年已走进来,他的脚步缓慢而沉重,一阵石臼碓东西的声音,一个红袍妇女正在碓蒜,‘‘二婶’’,少年已开口,红袍妇女笑靥如花,在这微凉的季节里如同艳丽绽放的花朵,足以令人心情舒畅。她开口道:‘‘唷,善温来了,快进去吧你爷爷奶奶,你爸妈,你伯父,你叔,还有你堂哥,他们都来了。’’少年点了点头,嘴角微笑,朝瓦屋内走去。
‘‘爷爷奶奶’’,‘‘哎呀,善温孙子来了,外面冷吗,没冻着吧’’,老妇已年过花甲,鬓发微有苍白,面容和蔼可亲。‘‘爹,娘,我回来了。’’两个中年男女正是这位少年人的父母。他们和他们的儿子寒暄了几句,屋侧的厨房已出来了一个人,正是少年的二叔,左手和右手各端着香菇拌黄瓜,西红柿炒鸡蛋。‘‘来,来,来,所有的菜已经全部做完,准备吃饭了。’’
‘‘终于能吃饭了,我饿的好难受。’’‘‘来了。’’话未说完,两个少年人大喊着跑了过来。其中一个少年身高六尺有余,面部微黑,中等身材,穿着紫锻衫服,足穿青色布云靴,神采飞扬,表情显得很骄傲。另一个少年不到五尺,穿着也很朴素,神色间兴奋洋溢,略显单纯幼稚,看得出是这家人中最小的一个。
一块高约四尺的石圆桌上摆满了七八道菜,竹筷放于桌前,也没有人夹菜,每个人的表情看来都有些兴奋,除了那个叫善温的少年外。似乎等待人开口说话。果然,善温的二叔,刚刚端菜出来的中年人满怀激动的说道‘‘先祝贺咱们家出了一位举人,这实在是值得恭喜的事情,我冷家已经好几代没出过能人了,哈哈哈哈。’’
奶奶道‘‘善任孙儿打小就聪明,什么诗词一看都懂得大概,今年刚及冠又中了举人,也算一大官。日后在咱池楊县可是数一数二的人物,说不定还能到皇帝的金銮大殿呢。’’
原来这位少年人叫冷善任,是冷家三儿的儿子,刚刚及冠,此次考试中了举人,一家人甭提有多高兴。
但那个呆板的少年一直不动声色。他的名字叫冷善温,是冷家二儿的儿子。两年前,他参加乡里考试,以倒数第二名的成绩名落孙山,他打小不聪明,读书一般,在冷家五个子孙当中是最平庸的一个。就连他伯父的大姑娘都及不上,也就是冷善温的堂姐。堂姐冷秀慧从小自诩巾帼英雄,喜欢刀枪棍棒,人也长的秀丽绝俗,虽是女流之辈,比许多男儿还出色,在十七岁那年和凤阳县县官的公子相恋,遂结姻缘。冷家四儿的儿子虽然小,以可说绝顶聪明。他颇有才思,四书五经背的滚瓜烂熟,写的一手好字,红木门旁的那幅对联就出自他的手笔。他从小顽皮胡闹,小时候经常被他爹在后面拿着扫帚追赶,随着年龄俞长,顽皮的性子收敛了些,在这个家中,冷善温和他这个堂弟相处的最好。大儿子在村里是村长,二儿子是地道的农民,三儿子在池楊县城里给绸缎庄庄主卖绸缎,做点生意,四儿子在池楊县城里一家客栈过活。如今,他们都已娶妻生子,冷家多了个能人,他们自己的本领也不小,在这个村里可以说很体面。
‘‘大家吃吧,真是太高兴了。’’二儿子道‘‘我已经把酒买来了,我昨天从县城买的,你们兄弟可都得和几杯。’’冷善温突然说道:‘‘我要喝酒。’’冷善任微有诧异的说道:‘‘喝酒?,你从什么时候喝酒的,你还不及冠,你堂哥我在今天这大喜的日子才能喝点酒,你难道也有喜事?’’冷善温沉默一会,道:‘‘哥哥今日已是举人,善温高兴,这能不能做为喝酒的理由?’’冷善任还未回答,二儿子抢着说道:‘‘我儿子说的是,来,把杯拿来,爹给你满上。’’咕噜咕噜,瓷碗上盛满了酒。冷善温接过轻啜一口,放下。
冷家四个儿子面露笑容,你一碗我一碗喝的痛快淋漓。酒过三巡,三叔开口道:‘‘善温,你这两年打拼的日子辛苦吗,那地方好吗?’’冷善温道:‘‘这两年来在村东口和冯铁匠学打铁的手艺,学了一段时日又往各个村镇跑,还算可以。’’
冷家三儿点了点头,喝尽碗中的酒,不再言语。他们又唠唠叨叨讲了两个时辰才结束,冷善任、还有最小的弟弟早就跑出去玩了。只有冷善温呆呆的站在石榴树下,一只手扶着石榴树枝,眺望红木门处,又抬头望向天边的太阳,现在离太阳落山还有一段时候。凉风习习,他面对着风,叹息了一声。
夜,夜凉如水。深秋的夜,深秋的风吹在人脸上,居然像冬天的冷风一样刺人肌肤。周围空无一人,秋风吹的梧桐树树叶簌簌的响,像一群人充满了抱怨的声音在诉说着。诉说什么?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冷善温站在梧桐树林里,凉风吹的他衣襟飘起,风很大,但他就像是惊涛骇浪旁的一块岩石一样屹立不倒,不动如山。他的人在这时看来也像石头般又冷又硬。他双拳紧握,一动不动,他每天晚上都会来的,而且是深夜。
嗖!破空之声,这声音异常尖锐!力道十分猛烈,气势凌厉,直飞向冷善温的背后。眼看就要打到,冷善温突然抬起左手,伸出食中二指接住了这块东西。原来只是一颗再也寻常不过的石子,但这颗石子为何会有如此惊人的威力?
就在冷善温接住石子的时候,后面的一颗梧桐树上已轻飘飘的下来一个人。这人一袭黑衣,面部蒙着黑罩,只露出一双锐利如鹰的眼睛。快要落地时,凌空一个倒翻,以落在冷善温面前。这人转过身,用一双锐利如鹰的眼睛盯着冷善温,眼睛一瞬不瞬。冷善温也看着他,他的眼睛居然一眨不眨,凝视这黑衣人。冷善温的眼睛终于眨了眨,突然开口叫道:‘‘师父!’’
黑衣人开口道:‘‘我已经有好几个月没见你,久违了。’’声音低沉嘶哑,显然是一位老者。‘‘你的武功又进步了不少,十年磨砺,终于磨成了锋利凌厉的剑,你没有让我失望,这很好。’’这呆板懦弱的少年武功如此高深?
冷善温在七岁时,也是夜晚,和今晚一样凄凉的夜晚。他碰上了这个黑衣人,黑衣人和他说了几句话,突然说要传授他武功,冷善温怔住。但随后答应。黑衣人叫他答应这件事不许告诉任何人,任何人都不可以!在那天晚上,黑衣人就传授了他呼吸吐纳之法,之后每天晚上的深夜,冷善温就偷跑出来和黑衣人练武功。开始时练轻功,他愚笨的很,时常跌倒翻跟头,青一块肿一块的,父母问他他就说是自己不小心弄的,他们再问也没有结果,到后来也不再奇怪了。
黑衣人心平气和,他很有耐心,教人武功很有一套,短短三年,冷善温的轻功已臻佳境,落地无声,来去如风,一跃可高达数尺,后来又经过修炼,已可达到借助一片叶子就可跳跃的境界。黑衣人也感到十分欣慰。后来开始教他拳脚,各种兵刃,金背大刀、红缨枪、虎钩枪、柳叶弯刀,双刀、单刀刀法、方天画戟、字母金梭、刺骨钉、飞刀、飞枪、大银锤、镗、宣化斧、盘龙棍等。又传授他许多外门功夫,也传授他内家心法,从而使他武功更上一层楼,就这样过了十年,上一次他们会面,还是在好几个月前。
黑衣人开口道:‘‘你知道这几个月我都干什么了吗?’’冷善温当然不知道。‘‘是因为武林中的一件案子‘麒螟珠’失窃。’’冷善温似乎呆了,终于开口问道:‘‘此事牵连很大?’’‘‘‘麒螟珠’是四十年前武林五大高手在华山比武时由东山真人陈海逸获得。’’黑衣人语气变得严肃了起来,又道:‘‘据传‘麒螟珠’常拌人身上可使人永葆青春,还可以使人内功渐进,更有传说说麒螟珠里有武功心法,有天下无敌的武功秘笈,这些东西可是每个武林中人都垂涎眼红的。’’冷善温道:‘‘既然‘麒螟珠’已被陈真人取得,又怎会失窃?华山比武后,他身染奇疾,最后病逝。但陈真人一生云游四方,萍踪浪迹,神龙见首不见尾,连他死在何处都不知,又怎会知道‘麒螟珠’的下落?’’
黑衣人道:‘‘当年陈海逸武功天下第一,实至名归。可是有一个人不服,他武功稍较陈海逸略逊,他不是对手,可这个人阴险狠毒,算计颇多,华山比武后,他想进一切法子,费尽心机,可直到死也没有达到目的,此人正是四十年前五大高手之一阴毒鸷魔欧阳成。他有一传人,叫欧阳烈,此人也是阴险毒辣,不在欧阳成之下,此人前段时间出来兴风作浪,杀了神拳门掌门张拳手,于此同时,天台寺智明大师也突然遇害,被人用飞刀所杀,刀上淬有剧毒,江湖中人疑似是被欧阳烈杀的,这两件事发生的时候,也是‘麒螟珠’现出消息的时候。说是有人找到了陈海逸藏‘麒螟珠’的地方,并且带走,还带走了一本陈海逸在临终之前写的一本武功心法。’’
‘‘这次我来找你是想让你到江湖走动走动,你作为我的传人,现在可说是武林中的绝顶高手,不闯一闯实在可惜。你不是不喜欢功名富贵吗,当初我问你你想学武吗?想成为‘侠’吗?’’你考虑了很久,说‘想’,我也想了很久,答应教你武功,你虽然愚笨,但天性质朴善良,这是侠士的品质,所以我对你寄与厚望。’’
冷善温道:‘‘可是我爹娘…我怎能离开他们,让他们担心,我…’’黑衣人道:‘‘你家的情况我了解的很清楚,你不想当官,却学了两年打铁,到江湖中去岂非很风光,如果你出人头地,你爹娘脸上不也有光,你之所以如此忧郁,就因为其他人都比你优秀,你嫉妒他们,那么你为何不做点什么,超越他们,使他们对你刮目相看。这样也算是孝子,只要你想让你爹娘的生活越来越好,让他们愉快满足,你就是对得起他们的。’’
冷善温握紧双拳,汗珠如黄豆般落下,说道:‘‘是。’’
他慢慢的回到家门口,一个纵跃到了庭院,一个声音道:‘‘是谁’’声音温善慈和。冷善温打一哆嗦,因为这声音正是他的母亲。他母亲看见了他,吃惊道:‘‘温儿,你怎么在这,你不去睡觉?’’‘‘我…’’我有心事,娘,我想到外面去,离开这里,你…你…能答应我离开家乡吗?’’他母亲道:‘‘怎么了,儿子,发生了什么,告诉娘,离开家做什么,好好的做个铁匠也没什么不好的,还有娘帮你呢。’’冷善温道:‘‘其实,我会武功,有一个黑衣人教过我武功。’’他母亲微微一笑,显然并不相信。冷善温蓦地一跳,已飞高数尺,下来时轻飘飘落下,像秋天的落叶一样,但树叶落地有声,他的人落地无声。他母亲怔住了,怎么也不会相信他儿子竟然有这么高的轻功。冷善温继续说道:‘‘娘,现在你相信了吧,我之所以到外面去,是因为这里的生活让我有些寂寞,也有些痛苦,我不甘于平凡,在我内心深处,我要做人中龙凤,我堂姐、堂哥都可以说出人头地,我为什么不能,我读书读的不好,我也不想当什么贵人,我要当自由自在的‘侠’,迟早有一天我要这世上大多数人都知道我冷善温。娘,你…你能答应我吗?’’他母亲沉默了很久,泪以流下,冷善温的眼泪也流下。母亲抚摸着儿子的头,他们相拥在一起,彼此看着,过了很久。冷善温慢慢转身,迈步走向门,他以知道他母亲以答应,有时母子之间不需要说太多,他们就能理解对方的意思,世上很多对母子都是这样。他将要走出门口,忽然回头,说道:‘‘我爹…我爹…你先跟他说我去县城待几个月,虽然日后他还是要知道的,但下次见他,我一定是他值得骄傲的。’’他母亲道:‘‘温儿,你记住,你有爹娘,你不是一个人,答应娘,一定要好好的,好好的…’’冷善温道:‘‘几个月后我会回来,娘,你放心,儿子虽然不聪明,但也不傻,而且我有一身武功,娘,儿子走了。’’他展开轻功,和飞鸟一样快,一样漂亮,一样轻灵。他走的这么快难道是因为他自己也很舍不得这里?
夜凉如水,凉风已变成冷风,他太快了,风刮在身上就像锋利的刀,但他已不再痛,他身上没有一处地方痛,他的心却在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