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庆东进入隔间的厨房,找到鞋子却发现鞋带还未干透,便凑近火炉再烤一烤。胖厨娘见其不走,也懒得理他,在屋子里转了两圈,心烦意乱地推开门出去了。
也就是几句话的工夫,外面便传来争吵声,刘三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拎着鞋子走出厨房,寻声来到大厅,见女主人安娜和厨子正在争执着。
“不是我拿的,小姐,我可是从哈巴罗夫斯克娘家过来的呀,你还不相信我吗?”是胖厨娘在证明着什么。
女主人没有莉莉娅那么激动,可每个字说出来都异常地坚决,“东西没找出来之前,所有人都是怀疑的对象,你也知道它价值不菲,所以你暂时不能离开。我不想因为它毁了大家的情义,可实在是铁了心藏起来,我也没办法,只有经官报警了。”
“可我儿子要结婚啦,我得回哈巴罗夫斯克操办,我不能耽搁了。家里还等着我的工钱呢,这个月的工钱你得付给我。小姐,我可没拿你的项链,我看都没看过。”厨娘有些急眼了,声调不由自主地提高了不少。
女佣人阿杰莉娜正端着盘子走出餐厅,见她们争得面红耳赤,不知如何是好,只有愣愣磕磕地站在一边,“谁也不许擅自离开,谁离开就说明谁心中有鬼,阿杰莉娜也不例外,项链找到之前,她也脱不了干系。要依着价格论罪,得抓进大牢,别想再出来啦。”
“小姐,你好绝情啊,我跟了你十年了,竟然怀疑到我的头上。”胖厨子赌气地扭头就走,经过三哥身边时,气哼哼地嘟囔了一句,“什么破项链?娘家就一家咖啡店,装什么有钱人。哈巴罗夫斯克有田庄?老家伙能吃上饭就不错了。”
这话不知道安娜听到了没有,她正吩咐着阿杰莉娜,“和这种不讲理的人说不明白,在娘家时手脚就不干净,嗓子都说冒烟了,你去给我倒杯咖啡来。”
“嫂子!好嫂子,太好了,太盛情啦,谢谢你对我们的款待,嗯,我代表小玛丽娅致以诚挚的感谢。”哥萨克从餐厅里摇摇晃晃地走出来,他的腋下还夹带着谢尔盖。
“他喝多了。”金丝眼镜无奈地望着安娜。
“什么我喝多了?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你媳妇才喝多了,她在里面跟将军对瓶吹呢。”司契潘嘻嘻地坏笑着,“好吧,好吧,让我们去客厅,研究我们之间的事,我条件不高,把你们的煤矿给我,伊凡老爷的财宝我们两清啦。”
“什么?你要煤矿,呀呀呀,我说妹夫,你果然是喝多了。”谢尔盖两只眼睛狡诈地看着女主人,“安娜,他在开玩笑吧?我叔叔哪儿给了我那么多钱啊,很少的,只够买几亩地而已。咦,我可以和契科夫说说,给你十亩地好啦。”
“十五亩,自家人讨价还价不怕外人笑话,我说了算,给你们十五亩上等的好地。”慷慨大方的安娜拍板定了。
“哈哈,狡猾呀,矢口抵赖,安娜,你得主持公道啊。”哥萨克不屑地摇着头,煞有介事地从裤兜里掏出一沓子纸片来,“哼,伊凡老爷就防着你呢,还记得吧,每次送来的物件都是有你的收条呢。”
这一提醒使谢尔盖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接过那些收条时手不住地在抖,卡吧卡吧嘴无言以对啦。
倒是安娜镇静老练,“谢尔盖,你叔叔的东西是你收的吗?你是交给叶列娜,还是给了什么人啦?我和契科夫可是没看到啊。好啦,你们两个去客厅说明白吧。”
“噢,我实话实说吧,叔叔的东西我是收到啦,但是全被那个小贱人卷包烩了,这不能怨我呀,她跑哪儿去了我也不知道,我可是向中东铁路警察局报案了的。我也是受害者,大家都被她害惨啦。”
“什么小贱人?你报案的事我们可不晓得的,谢尔盖,你外面还养了女人吗?这要是让叶列娜妹妹知道了,有你好果子吃。”嫂子安娜立起眉**问道。
“嫂子,嫂子,你先别急,是我认识你们之前的事喽,我被个坏女人给骗了,她酗酒,找野男人,还拿走了叔叔的钱财,我一无所有,身无分文,最潦倒之际,是叶列娜不嫌弃我,使我重新从绝望中振作起来,叶列娜是我在这世间最亲最亲的人啊。”谢尔盖痛心疾首地捶着前胸。
“真的假的?你不是在骗我吧?坏女人,是裁缝的女儿达尼娅吧。”司契潘猜测着说的是谁。
悔恨的男人又是一愣,“你怎么知道达尼娅的?难道事先找到她啦?”
“嗤,你过去在伊尔库斯克干的那点事谁不知道呀?我记得是盖庞神父带着工人到冬宫和平示威被枪杀的那年,应该是秋天吧?嗯,是十五年前的秋天,你和裁缝的女儿私奔了,把老裁缝彼得洛维奇给气得半死,农庄、工厂传开了。你假期来看伊凡老爷,我已经去了呢绒厂,我知道你,你却不认识我呀。”轻蔑的表情是发自内心的,其实司契潘也不想去掩饰。
女主人可听不下去了,“什么?谢尔盖,你还干过这种事,上帝呀,若是早晓得你是这样的人,我们家的叶列娜是不会嫁给你的。”她的双手在胸前紧紧地撰着,以平息无法自己的怨气。
“不对吧?你是什么时候与叶列娜小姐结婚的?”司契潘挠着后脑勺,很是想不通的样子。
“我们结婚十年啦!亚历山大今年正好十岁,怎么了?”被问者不解地翻着眼睛。
“那就不对啦,这些收条的日期大都是伊凡老爷去世前一年的,布尔什维克十一月在彼得格勒起义,来年一月份送来哈尔滨的。这时间也对不上啊,谢尔盖,对不上啊。”司契潘产生了置疑,他将食指弯曲,放在自己的眼前。
“啊,啊”当事者被问得打起哈哈,“噢,我承认,我向你们撒谎了。不怕你们笑话,我就实话实说吧,前年坏女人找到我,我也是想息事宁人,看她可怜,孤身一人,就把她安置在外面,我存放叔叔财物的房子里。可万万没想到,她见财起意,趁我不备,偷走了所有的物件,嗨,我肠子都悔青了。”
安娜愤怒地指着妹夫的鼻子,“谢尔盖呀,谢尔盖,你真是糊涂啊,怎么能可怜这样的女人呢?这件事可不能让叶列娜妹妹知道,她那刚强的性子,不得寻死觅活的。”
“嗯,兄弟,听起来你够倒霉的,可小玛丽娅的财产就化为乌有了呗?你不是在骗我吧?中东铁路警察局也解散了,没人去管这事啦。财宝被劫走了,完全是你的责任,你得赔偿我们呀,不能说没有了就完事啦。这些收条还给我,不能成为废纸,不给我煤矿,我拿它找说理的地方去。”
“我现在兜里比脸还干净,你让我拿啥给你?我也是受害者呀。”看样子是找到理由了,真心不想归还啦。于是,两个人必然是呛呛起来。
“行啦,还是亲戚呢,真是认钱不认人啊。煤矿是我们家的,是我哈巴罗夫斯克的娘家出钱买的,和你们有什么关系?该找那个野女人就去找,要经官就去经官,可谢尔盖是穷光蛋一个,她家的钱都在叶列娜手里,这个我们都是知道的。嗯,你们也别撕破脸,毕竟是亲戚,我再给你加十亩上等的好地,这可是我和契科夫的呀,都是为了叶列娜妹妹。好啦,先这么样吧。”
“哦,你们在这里讲悄悄话呀。”霍尔瓦特在叶列娜的搀扶下走出餐厅,他看上去喝了不少酒,满面红光的,都红到胸脯上了,“谢尔盖老弟,你真有福气,娶了这么善解人意的妻子,还这么能喝,喝的我都找不到北啦,叶列娜小姐,北在哪儿呢?哈哈哈,营长老兄,你也不赖嘛,玛丽娅小姐能比你小上二十岁,小鸟依人,又是个男爵,让人嫉妒死啦。”
“亲爱的局长,您吃好了吗?”女主人主动靠上去,拉着他的胳膊讨好地问道。
霍尔瓦特把右手平放在脖子上,掌心朝下,做一个横拉的动作,“亲爱的安娜,不能再好了。欧哟,你们看,我们的小男爵出来了。”
可不是,玛丽娅小姐从东侧把山的客房出来,步履蹒跚地走过来,“我睡了一会儿,感觉好多了。”她彬彬有礼地向大家点头示意。
“小姐,您是玛丽娅吗?伊凡大爹的女儿?”一颠一颠跟出来的商人一定是喝了不少酒,他的步子愈加得高低不平了。当看到小男爵玛丽娅的时候,还有了点小激动,眼眶里泛起泪花来,“我是贾林呀,跟我父亲去你家做过客,我们在伊尔库斯克的庄院里见过,那时你才这么高。”贾林把手放在腰间比量着。
对方并没有喜出望外的兴奋,反倒是错愕地呆立在原地,像是谁猛然间给了她当头一棒,“嗯,亲爱的记不得了?难怪,那时她还小,见过一面怎么能记得住呀?”做丈夫的在一旁解释着。
“是啊,是啊,十年前的事啦。真是女大十八变,这要是走到大该上,绝对是想不到是小玛丽娅呀。”贾林又不错眼珠地上下端详着。
“哦,契科夫老弟,你不是说要跳舞吗?吃饱了正好活动活动。”大胡子将军颇有兴致地张罗着。
“好啊,大家正好都在,热闹热闹,那就去西侧的舞厅吧。”男主人招呼着众人。
“夫人,您的咖啡。”女佣人端着杯子送过来。
安娜随手接过去,用勺子轻轻搅动了一下,忽然想到了什么,向阿杰莉娜吩咐道:“去到厨房,让莉莉娅再煮壶咖啡,煮好了,连同酒水茶糕送到舞厅去。”
“阿杰莉娜,还有我的手风琴,把它一起拿到舞厅来。”陪着客人们往西侧去的契科夫大着舌头说道。
跟在后面的玛丽娅看到了刘三哥,“先生,非常抱歉,脏了您的鞋子。”
“哦,没什么,洗洗就好了,你看,这不是好好的了吗?再说,我这雪地棉也不是什么高档品牌,卖家说是纯羊皮毛一体的,可价格又不像。跟小姐你没法比,牛皮鞋、羊皮鞋,还有鱼皮鞋,什么皮子的没有?还货真价实。”三哥很是羡慕地说着。
“哈,是真的吗?鱼皮也能做鞋子?从来没有听说过。”男爵小姐妩媚地一笑,表现出难以置信的神态。
“你没听说过!怎么不能呢?奥斯基摩人、通古斯人就用鱼皮制鞋。用海豹皮做靴子,你总该见过吧?”刘庆东想起贾林讲过的事情。
“海豹皮做靴子,没见过,先生,你在逗我吧?”玛丽娅笑得更加纯真灿烂了,可三哥却诧异不解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