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你真的不吃点吗?”女主人尽力劝着,看小男爵忧郁地点了一下头,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拿起茶几上的碟子和杯子,起身要收拾起来。
女佣人赶紧上前准备接过去,“不用,阿杰莉娜,我来吧,你都累一天啦。”安娜执意由自己送去厨房。
“安娜,契科夫去哪儿啦?列斯达牧师和罗新牧师要回尼埃拉依教堂去。”正跟老牧师低声细语的霍尔瓦特问询道,他又侧脸再次印证着,“是要马上走吗?”
老牧师认真地肯定道:“是的,亲爱的兄弟。”
“契科夫啊,嗨,别提啦,都是因为他那不懂事的妹妹,使他的眩晕症复发了,正在楼上的卧室里躺着呢。”女主人一脸的无奈。
“没见到叶列娜呀,叶列娜还好吧?”霍尔瓦特又想起此家的小姐。
“叶列娜呀,还在自己的房间里哭呢,都是谢尔盖惹的祸。咳,我和他哥哥刚刚问过了,真相是这样的,本来谢尔盖的叔叔让其保管的东西并不多,也是女生外向,叶列娜听信了谢尔盖的花言巧语,从中拿了几幅画来唬弄我们,撒谎说是在拍卖行拍来的,骗去了我们不少钱呢。对啦,贾先生,其中就有你在伊尔库斯克庄园里见过的那两幅,剩下的财宝都让契科夫背着叶列娜私藏起来了,你们别信他说的,编造出被坏女人劫走了,指不定让他挥霍到什么地方去啦。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谁也没想到他是这种人。”
“我说安娜,可不能任由谢尔盖胡来,得把赃款追回来。不是吗?”霍尔瓦特了解到真相,顿时怒火中烧。
安娜一边快步往外走,一边无可奈何地抱怨着,“还能咋样?我们这做嫂子和哥哥的,只能吃哑巴亏认倒霉吧,亚历山大都这么大啦,什么钱不钱的,往好了劝呗。列斯达牧师和罗新牧师,你们先坐一会儿,我去去就回。”
她的身影刚闪出门去,“啪嚓”外面传来玻璃的破碎声,和杂乱的撞击声,然后是谢尔盖的大声喊叫,“嫂子!快来救我,这个土匪要杀我。”
随后是哥萨克的咆哮,“你这个坏蛋,信不信我打爆你的头?”
又是谢尔盖的求救声,“安娜,你怎么不管我?急着上哪儿去?快把东西放下,来救我,这个强盗要打死我。”他还呜咽地哭起来,一个劲地说不想死。
要出人命了!屋里的这些人跟头把式地跑出来,只见餐厅门口两个人倒在地上,骑在上面的人自然是膀大腰圆的白卫军营长,“不想死,就把煤矿交给我,你这个无赖、大骗子。”司契潘手里握着把左轮手枪,异常暴躁地抵住谢尔盖的脑袋。
餐厅里是一片狼藉,地上满是破碎的玻璃碴子,酒气冲天,看来他们喝了不少酒,“凭什么给你?叔叔的遗产是我们家族的,同样是儿子,伊凡不就是老大嘛,什么都被他占有了,我父亲穷困潦倒,连我的学费都交不起,这些东西应该是我们的补偿吧。”
“放屁!明明是伊凡老爷寄存在你这儿的,本该由玛丽娅继承,怎么你要耍赖侵吞不成?信不信我一枪崩了你!”司契潘用枪管杵着身下人的脸。
“上帝呀,又要重演骨肉相残吗?”老牧师列斯达伤心地说。
罗新牧师对身边的刘庆东指正道:“我亲爱的兄弟,你看见了吗?醉酒是有罪的,它是一种糟糕的释放方式,都喝成什么样子了?”
“你们这是干什么?枪若走火,是要出人命的。”女主人慌乱地拉着哥萨克的胳膊,她拿走的碟子和杯子就放在旁边的松木小桌子上。
“安娜,他就是个土匪,来抢我们钱财的,什么玛丽娅的丈夫?一个马夫,一个工头,粗俗不堪的下等人,差了二十岁的老头子。看我妹妹心事重重、抑郁寡欢的样子,一定是被他胁迫的。”被人骑着无法脱身的谢尔盖并不服软。
“不要欺负我爸爸!你这个坏人,我打死你。”小男孩突然从门外跑进来,他看到自己的父亲居然被人骑在胯下,愤怒地举着拳头扑过来,却被安娜一把抱住,“亚历山大,别过去,你爸爸和姑父闹着玩呢,他们在扮演武士摔跤。”
“不是打架吗?为什么姑父用枪指着爸爸?”孩子将信将疑地看着地上的两个大人,女主人趁机上前把枪夺到自己手里,然后吩咐着躲在远处的女佣人和厨娘,“阿杰莉娜,把亚历山大带到厨房去,莉莉娅,给他弄些吃的,这孩子骑车都骑疯了,饭都顾不上吃啦。”
阿杰莉娜应声过来,带着小男孩走进厨房里,“我是骑累了歇歇,吃完饭,还要去城堡里睡一觉。”对于他的童言无忌谁也没往心里去。
“快起来吧!像什么样子?在孩子面前打架,一个父亲,一个姑父,给亚历山大造成什么影响。”低声的申饬是从楼梯处传来的,男主人一脸倦容地走了过来,他的身边还跟着那只牧羊犬。
谢廖沙和司契潘知趣地爬起来,“不就是为了钱吗?首先,我明确地告诉你。”契科夫用手指着白卫军营长,“你来我家之前,我们生活得幸福和睦,都是你给搅得鸡犬不宁,我们不知道你是用什么手段骗取了玛丽娅的爱情,可以你的身世地位,这桩婚事我们是不认同的,我们不知道谢尔盖的叔叔、伊凡男爵,在世时同不同意你们的结合。其二,你拿了一把收条,硬说是老男爵寄存的凭证,到底有多少,只有谢尔盖知道,我们是一概不知,还被骗去了大笔的卢布,看在我妹妹的情分上,我和安娜不计较,安娜娘家是哈巴罗夫斯克的巨商,这些农庄、煤矿都是陪嫁,不在乎这几个钱。”
“我不信!方才你妹妹说漏嘴了,伊凡老爷的东西都被你们占有啦。”哥萨克摆出一付自己不是好唬弄的架势。
“司契潘,你这是对我们家的侮辱,那就让上帝裁决吧。我们来玩轮盘赌,你若是赢了,农庄、煤矿都归你;你若是输了,就用鲜血来谢罪吧。”曾经的警察局长一把取过妻子手中的左轮枪,熟练地向左一抖,转出弹仓,把里面的六颗子弹退出来,只留下一颗重新上膛,帅气地快速旋转,又是一抖关上转轮。“既然是我的提议,我先来打个样。”他毫无惧色地把枪口对准太阳穴,随即扣动扳机,一声惊心动魄的金属撞击声之后,契科夫安然无恙。
“该你了。”左轮手枪递过去,可剽悍的哥萨克却没有接,“扑通”一下子跪到地上,“大哥,我服了,我向您道歉,我说的全是屁话,财宝我也不要了,我们这就走,再也不来打扰你们啦。”他像只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拉着面无表情的玛丽娅就要离去。
胜利者露出轻蔑的目光,“等等,哼,早知如此,何必咄咄逼人呢?毕竟都是亲戚,二十五亩上等的好地,已经不错啦。你们既然要走,我也不拦着。安娜,取一千块银元,给他们带上,眼下卢布不值钱啦。还有你的枪,拿去防身吧,遇到为难事回来找我,别看我现在不是警察局长了,在哈尔滨还是有面子的。”那两个人自然是感激不已,尤其是小男爵似一刻也等不及了,不是司契潘拽着,怕是早就逃之夭夭了。
玛丽娅急着要走,安娜更是着急万分,“不能让他们走!”这一声喊使得大家都很诧异,男主人竟然恼怒地向她瞪起眼睛。
安娜口气略微平缓地接着说,“不能让他们现在走,契科夫,玛丽娅妹妹还没吃饭呢,我给她的咖啡让司契潘妹夫喝了,而且玛丽娅多虚弱呀,万一到了外面有个闪失,我们于心何忍呀?”
“咖啡。”男主人猛得意识到什么,他立即显出担忧的神色,“是啊,你不提醒,我都忽略了,你们不能走,待玛丽娅把身体养好了,愿意走再走。”契科夫又转向谢尔盖,以命令的口吻对他讲,“过几天你带司契潘去矿上,让他熟悉熟悉情况,然后把产权过户给玛丽娅。这只枪嘛,先放在我这里,以免你又用它威胁别人。”
“煤矿给他?凭什么?”谢尔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不甘心地反问道。
契科夫鄙视地瞅着他,“凭什么?凭他俩是我们的亲戚,玛丽娅是你的堂妹,亲情无价,不能因为几个钱就坏了感情,这事你来办。还有,赶快回你屋里,去劝劝我妹妹,劝不好,我饶不了你。”谢尔盖不敢再反驳了,没精打采地上楼去啦。
“安娜,你陪陪客人吧。我这头都要炸了,被谢尔盖的事搞得昏昏沉沉的,我得吃片药,好好地睡一会儿。”看他痛苦的样子甚是可怜。
牧师表示不再打扰了,这就告辞要走,契科夫送到门厅,委托妻子相送,“安娜,让普拉东用马车把两位牧师送回去。”牧师是婉言谢绝的,说教堂离着不远,走一走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可架不住主人的盛情难却,只得客随主便啦。
“玛丽娅妹妹,你也跟你嫂子一同去吧,天要黑了,给她做个伴。”契科夫向小男爵请求道。
哥萨克正处在极度兴奋中,财产的失而复得真是出乎意料,没想到煤矿这般轻易地到手了,“玛丽娅,去吧,照顾好嫂子。我可能是酒喝多了,有些迷糊,否则我是要送送客人的。刘先生的鞋子没干,贾先生您是客人,我们在家里等着吧。”他现在是以家里人自居了。
“还有我嘛,我也算半个家里人啦,虽然年纪大了点,做个保镖还是可以的。两位小姐,我乐意奉陪。这屋子里的空气太压抑了,正好去外面透透气。”大胡子将军从衣帽间走出来,收拾停当整装待发了,还顺手帮安娜和玛丽娅穿上大衣。
“阿杰莉娜!阿杰莉娜!”当他们推开房门走出去后,女主人又急三火四地转回来,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大声地喊着女佣人。
看那温顺的俄国姑娘跑过来,不放心地嘱咐道:“把餐厅收拾一下,还有门口桌子上的碟子和杯子,都拿到厨房刷干净了,听没听见?”见对方保证马上照办,丈夫也说了声“有我呢”,她这才放心地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