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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楼观疗伤

不久,段和誉离开和尚原回大理国去了,众人送走段和誉后,离开和尚原回到了终南山。一路上躲躲藏藏,就怕遇到女真人。好不容易才上山而去,路遇几个金兵,也就打发了。原来金兵在实地察看,意欲把关中进攻成都府的道路摸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令人担惊受怕,嘘唏不已。

这日,终南山上秋高气爽,风景如画。明哲带着明红、月儿、明浩在终南山散步,几个人笑口常开,不亦乐乎。他们不想在京兆府待着,故而留在终南山。张明远与扁头、子午、余下待他们热情周到,他们喜乐无比。

“他们出去散步,也该回来了。俺觉得他们是说悄悄话去了,分明是躲着我们,哪里是什么散步?俺觉得他们一家子有许多秘密,你们就瞧好了。”扁头站在厅堂门口东张西望。

“师伯又开玩笑了,他们只不过散散心,一起说说话。毕竟道空前辈过世了,明哲前辈自然痛心疾首,做妹妹的明红,做弟弟的明浩,意欲安慰明哲前辈,而月儿是明红的妹妹,姐姐到哪,妹妹就跟着,也在所难免,岂不显得姐妹情深,是也不是?”余下听了这话,马上笑出声来。

子午点了点头,笑道:“听,这分析的头头是道,不错,口才了得,令人刮目相看,甘拜下风。”

“中秋佳节,他们以散步的法子去过,真有趣。”扁头眼珠子转了转,认真道。

张明远神情肃穆,仰天长叹:“道空居然是兀术的细作,潜伏在我等身边。明哲昨晚与我说了,其实他早已感觉道空的不对劲,只是不想戳穿他。道空还是多行不义必自毙了,如之奈何?”

“道空这人也是自作自受,俺见他脸黑,没想到他心也黑了,心一黑,眼睛红。”扁头嘘唏不已。

子午对明哲很是敬佩,就叹道:“明哲前辈真是不容易,眼下他一个人孤零零了。他师父与大师兄、三师弟,都走了,就剩下他一个人了。”

“他还有妹妹明红,弟弟明哲,还有月儿妹妹。如何就孤苦伶仃了?”余下不以为然,马上反驳。

扁头素来对明哲赞许,对道空厌恶,可知道了明哲与道空芦苇荡夜晚的事后就改变了许多想法,感觉道空的可怜兮兮,想到这里,马上仰天长叹:“道空也真可怜,被兀术骗的团团转,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俺真是想不到!”

“玄空道长驾鹤西去之时,我也没想到,恒山派就活下了两个人,一个叫做明哲,一个叫做道空。”张明远咂咂嘴,捋了捋胡须,闭上眼睛,喃喃道。

扁头素闻玄空道长的威名,就泪光点点起来:“可惜了玄空道长,一代宗师,居然撒手人寰,也是契丹人、西夏人、和中原人里的败类所致。想当年,玄空道长何其威风凛凛,在少林寺召集武林大会,主持正义。契丹人多年以来在雁门关外都安分守己,虽说是‘澶渊之盟’所致,可也离不开玄空道长的护持。俺听说玄空道长跳崖自尽后,也是伤心难过了好一阵子。”

“师伯,你真孩子气。”余下见状,心里乐个不住,扁头师伯这话真是孩子气,玄空道长是恒山派掌门人,你一个终南山弟子居然对恒山派掌门人情深意重如若当年传到太师父王世贞的耳朵里,他老人家该有多伤心难过了。想到这里,就乐道。

子午素知师父与玄空道长有过相会,也打过交道,就追问道:“师父,玄空道长,何等人物?”

“玄空道长实乃英雄人物,当年为师与你无极师叔一同上恒山拜访过,感觉他很是正义凛然。”张明远介绍道。

“他还是一个武林高手,曾一人单挑雁门关外燕云高手。听说老毒物当年也曾参与其中,可惜老毒物功力浅薄,一败涂地。”扁头补充道。

张明远也听说过这等事,只是没曾见过,就不像扁头那般添油加醋的信口胡诌了。只是微微一笑:“玄空道长的三个弟子,大弟子,惠松;二弟子明哲;三弟子道空。他们师徒也是走南闯北,行侠仗义。武林中人皆称之为‘雁门关内四剑客’!”

“莫非他们的剑术出神入化?”子午饶有兴趣道。

余下也笑道:“剑术还是不如掌法来的酣畅淋漓。”

“可不是,掌法比剑术更上一层楼,如若一个武林高手携剑,与一个赤手空拳之人单打独斗,世人便冷嘲热讽这携剑之人,只靠剑,如若离了剑,恐怕就束手就擒了。俺可听大嘴师叔说过,掌法如若登峰造极,剑法在他眼中便瞧不上了。”扁头也点了点头。

张明远对武术其实没什么多大研究和建树,眼下的武功也是小时候的终南神功护体,后来王世贞言传身教了许多。不过张明远聪明过人,又刻苦学习,故而有独道的掌法。他对扁头的话将信将疑,笑出声来:“也不尽然,我看剑法如若天下无敌,恐怕掌法也无济于事。如若掌法威震天下,剑法也就不好说了。”

子午感觉扁头头头是道,就认真听着,意欲悟出什么道理。余下更是痴迷,听着师父师伯的话,不觉喜出望外,如若自己的武功更上一层楼,岂不很好。

“你们四个臭小子,武艺平平。尤其是子午、余下,你们是终南山弟子,凡事不可落后于青城山,如若不然,颜面何在?你们要知道,俺可告诉你们了,青城山看上去与终南山平起平坐,各自为政,可青城山依然是不如终南山的,因为你们的太师父王世贞真人曾把青城山交给费无天,也就是你们的师叔费无极的家父主持大局。这事错综复杂,非三言两语可比拟。不过你们要明白,凡事要争强好胜,走在前面。岂不闻,先入为主的道理。如若终南山打头阵,长此以往,青城山也甘拜下风。”扁头继续喋喋不休道。

子午听了扁头的喋喋不休,对张明远、费无极的身世之谜倒有了兴趣,就叹道:“不知师父小时候可有什么故事?”

“听说很有趣,师父还是说说的好。”余下见子午这般发问,就追问道。

张明远语重心长道:“也没什么可说的,言而总之,我们小时候可都是孩子,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也是在所难免。”

“小时候,师伯俺调皮捣蛋。你们师父都被俺欺负的服服贴贴。”扁头想起小时候就自言自语道。

子午一怔,笑道:“欺负,还服服贴贴?”

“这可一定很有故事。”余下看向张明远,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张明远破涕一笑:“何止故事,简直就是浓墨重彩。”

“当年俺们在一起乐乐呵呵,无忧无虑,如今长大成人,倒有许多无可奈何了。”扁头笑道。

子午不解道:“此话怎讲?”

“还望师伯指教?”余下也笑嘻嘻开来。

张明远也看向扁头,不知扁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师哥,你可别信口开河,他们可是要行走江湖,你的话对他们很重要。‘谨言慎行’四个字最为要紧。”

“看看你,俺扁头如今人到中年,你还担心俺胡说八道不成?如若以后再这般说话,俺可就恼了。”扁头皱着眉头,瞥了一眼张明远。

子午看向张明远:“师父,师伯好像变了许多,说话也文绉绉了。”

“师伯素日的乐乐呵呵居然一去不复返了。师父这是为何?”余下也看向张明远。

张明远笑出声来:“这要问他本人了,我可不大明白。”

“俺可告诉你们了,小时候总觉得长大成人该多好,想做许多事,长大成人就可以去做。可慢慢长大成人后才发觉,事与愿违。许多人为了生计,东奔西走。好不容易天下太平,四方无事,黎民百姓安居乐业,可偏偏女真人侵宋,民不聊生。女真人来了,黎民百姓想做什么都做不成,总感觉国破家亡,时局不稳,如之奈何?这天下人间,就怕所思所想,即将付之行动,可偏偏飞来横祸,猝不及防。”扁头语重心长,推心置腹开来。

“红叶真好看,好看的红叶。”正在此时,一个声音袭来,众人看时原来是明浩,蹦蹦跳跳进来了,嘴里还念叨着唱了起来。

月儿马上跟了进来,急急的道:“臭小子,慢一点。别绊倒了!”

明浩回过头,瞪了一眼月儿,闷闷不乐道:“你才臭小子!”

“看看这小家伙,真是有意思,还学会顶嘴了。”明红乐道。

明哲摸着明浩的小脑袋瓜,哈哈大笑:“明浩最懂事,最听话,以后可不能这样,知道吗?”

“好的!”明浩点了点头,可等明哲转过身,又摇摇头:“哥哥,明浩长大了,不是臭小子。别欺负我年纪小,我呀心里明白的很。大家眼下都不开心。”

扁头逗明浩:“这是为何?给俺说说,让俺听听看。”

“这是为何?我呀想一想,给你说说也可以,让你听听看也不错,不过可不可以别欺负我是小孩子了。”明浩学着扁头的腔调,滑稽道。

扁头点了点头,笑出声来:“那是自然,俺说话最算数了。”

“这女真人欺负我大宋,那是欺负到家里来了,不带这样玩的。听说完颜阿骨打是一只海东青,我就纳闷了,一只海东青如何就建立了大金国。大辽去何处了,如何近些年来不见契丹人了。还记得哥哥们可说过,契丹人远走他乡散散心,他们也该回来了。女真人不在白山黑水好好待着,千里迢迢跑到我大宋做什么来了。为何还杀人放火,搞得大家都不开心,这是为何?”明浩背着手,好似大人模样,头头是道开来。

此言一出,众人神情恍惚,不知所云,面面相觑,不知如何作答。只有明浩一个人环顾四周,不知所措,好像自己说错什么一般,可细细一想,自己也没说错什么。

扁头一看小小年纪的明浩就知道这样许多,不觉感慨万千。本是金色童年,无忧无虑,可明浩却听说了这般国破家亡之事,也经历了从东京到京兆府的变迁,就算大人们不对他说什么,他自己或多或少也心知肚明了不少。扁头如今年过半百,如何不明白。看着小孩子这般难为情,不觉痛心疾首。人生在世,有多少春夏秋冬可挥霍。大宋大好江山如今被金人铁骑践踏,许多黎民百姓颠沛流离,苦不堪言。作为一个出家人自然也感同身受,颇为伤心难过。小小年纪的明浩也因此担惊受怕,岂不令人匪夷所思,愈觉痛心疾首。想到这里,马上安慰明浩:“明浩,你还小,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等你长大成人后,自然就明白了。眼下天下不太平,也是大宋黎民百姓的苦难。这日子还要照样往下过,且吃且喝,没什么大不了。一切都会好的,毕竟俺大宋有不认输的骨头。俺大宋千千万黎民百姓总有一日会把女真人赶出去。到那时你会看到,爷爷俺就看不到了。”

“扁头爷爷所言,你听不懂也没事。你就笑一笑好了!”子午见明浩似懂非懂,就解释道。

明浩马上眨了眨眼睛,笑出声来:“谁说我听不懂了,我心知肚明。可是爷爷为何就看不到了,莫非你不想看么?”

“过来,哥哥可告诉你,大人的话,你就笑一笑好了。”余下逗明浩道。

明浩摸着余下的耳朵,笑嘻嘻道:“那我的话呢,你为何不笑一笑?莫非我说的不好笑嘛?”

“明浩,你要听话,出去玩了那样许久,你累了,快去洗一洗,一身臭汗,姐姐就恼了。”明红本也忍俊不禁,可见众人笑不出来,便也神情肃穆起来。

明哲叮嘱明红:“明浩还是晚上我给他洗澡好了。你也累了,好妹妹,快歇息去。”

“你们看,我没有一身臭汗,很好闻的,身上香香的。月儿姐姐给我用香粉洗过澡的,姐姐也给我洗过。”明浩马上撸起袖子,指了指自己的胳膊,笑出声来。明浩的胳膊上居然有一个月牙印痕,张明远猛然发觉有些似曾相识,原来自己的胳膊上也有,顿时眼前一亮,可怕众人误会就默不作声。

“明浩也不小了,还让姐姐给你洗澡。”张明远一怔,叹道。

“光屁股的,不害臊,呵呵。”扁头乐道。

子午看向明红:“你们还给明浩洗澡?他都几岁了?”

“只是给他加热水,早已不给他洗了,小屁孩又胡说。”明红笑道。

余下乐道:“明浩真是好福气,有哥哥,有姐姐。”

“就是没有弟弟,如若有个和他一边大的同龄人和他玩,就好了。”明红若有所思。

张明远语重心长道:“这倒让我想起小时候了,我与无极一起玩,扁头与阿长一起玩。我们大家也在一起玩过。童年真是难以忘怀,无忧无虑,实在无拘无束,天真烂漫。”

“可不是,想当年,俺小小年纪带着大家一起玩,真是难以忘怀。”扁头也热泪盈眶道。

“爷爷你小时候居然是‘孩子王’,是也不是?”明浩扯着扁头的衣袖,哈哈大笑。

明哲抱起明浩,乐道:“你可能不如你扁头爷爷小时候,他小时候调皮捣蛋,最是厉害。”

扁头也不生气,马上点了点头:“那是自然,没错,俺就是‘孩子王’了。”

“明浩,快走,姐姐给你讲故事去。”明红见明浩,赖着不走,就闷闷不乐,毕竟大家都心烦意乱,这破孩子却乐个不住,如何是好,想到这里,马上拉着明浩离开。

“姐姐的故事不好听了,还是扁头爷爷的故事好听。”明浩却不高兴道。

“看,我眼下也有事做了,给明浩讲故事。”扁头沾沾自喜,笑出声来。

众人忍俊不禁,笑声传出厅堂,仿佛响彻整个终南山。终南山郁郁葱葱,云雾缭绕。

当夜,明哲果然给明浩洗澡,明浩突然要张明远、扁头两个爷爷,轮流讲故事,他才要洗澡。这主意明红原本是瞒住不说,可惜明浩秃噜了嘴巴,人人皆知。张明远、扁头果然前来。明哲、明红、月儿、子午、余下、普安、武连都看着明浩洗澡。张明远、扁头也在左右,终南山的大人们都围着明浩这“小祖宗”转起来。

子午看着明浩并不害羞的样子,倒想起自己的小时候,母亲总是把自己放到木盆里,给自己洗澡,不觉恍然如梦,自己长大了,母亲老了。真是遗憾,从未给母亲擦过身子,曾几何时还与她顶嘴,气哭了她,想到这里,不觉潸然泪下。

余下也想起自己的小时候,与小朋友在渭水玩耍,自己的水性不错,还欺负过小朋友,把人按到水里,差点就闹出了人命。眼下回想还心有余悸。为此母亲担惊受怕,打了自己一记耳光,可娘却泪流满面,想到这里,不觉也泪光点点。

月儿也回想自己小时候被卖到青楼,差点就惨遭毒手,好在年纪小,只是做苦工,长大成人,本想脱离苦海,可一时半会遇不到搭救之人,心灰意冷,想投河自尽,便遇到明红搭救。这才是实情!想到这里,月儿眼睛红红的。

“你们三个人怎么了?我洗澡,你们哭什么?别怕,我方才闭上眼睛很享受,莫非你们以为我死了不成?”明浩转过脸,突然见子午、余下、月儿三人这幅表情,就目瞪口呆起来。

张明远听了这话,一怔,没想到小家伙居然这般口无遮拦,就喝道:“小小年纪,不可胡说八道。什么死不死的!”

“明浩,不可胡说。如若不然,哥哥就恼了!”明哲也心有余悸,马上训斥明浩。

明红也气道:“你这臭孩子,再胡说,姐姐就打你。”

“什么臭孩子,我眼下正洗香香,如何还是臭孩子。何时才变成香孩儿,姐姐你说?”明浩撅撅嘴,乐道。

张明远大惊失色:“‘香孩儿’你也知道,这可是有的。听说我大宋太祖武德皇帝便是‘香孩儿’!”

“不错,太祖武德皇帝就是名扬天下的‘香孩儿’!”明哲当然明白,张明远这是逗明浩开心,就若有其实认真道。

明红也素闻太祖的故事,不过并不以之为然,不过看大家哄明浩玩,也不去戳穿,马上微微一笑:“明浩,乖乖听话。洗澡不可睡觉。”

“好啊,好啊。”明浩点了点头。

张明远盯着明浩的胳膊细细端详道:“这月牙是胎记么?”只见明浩的左臂果然有一个月牙印痕。自己的左臂也有一个,故而颇为在意,顿时胡思乱想,莫非这偶然与巧合。

“明远,你没见过小孩子洗澡么?明浩的胳膊没你粗,不用看!”明哲见张明远如此模样,就诧异万分道。

明红见张明远神色异样,就大惊失色道:“明远道长,不知明浩有何妨碍,但说无妨?”

张明远一怔,马上指了指那月牙印痕,问道:“这个月牙,可有什么说法么?”

“爷爷,当然有说法,叫做胎记,哥哥有,姐姐有,我也有。你没有,对不对?”明浩插嘴道。

张明远大吃一惊,站起身来,靠近明浩,倒把明浩吓了一跳,小家伙马上捂住眼睛,众人看时,张明远摸着明浩的胳膊,仔细端详那月牙,露出慈眉善目!顿时感慨万千,仰天长叹。

子午不知何故,就追问:“师父,怎么了?”

“师父如何看这个,小孩子有胎记很寻常。明浩、明红、明哲,兄妹三人,有同样的胎记,太也寻常不过。”余下也大为疑惑,顿时乐个不住。

扁头突然就抓住张明远的衣袖往上一扯,众人大吃一惊:“不会吧,如此巧合?”

“贫道的家父叫做张大宝,还有一个叔父叫做张小宝。行走江湖许多年后,才得知在雄州的、张员外便是叔父,他的名字就叫做张小宝,后来感觉不雅,就改名叫做张克永了。只是这名字并不为人熟知,雄州人称之为张员外。你们自然不知道,无极知道的,而且记忆犹新。我自小就有这个胎记的。”张明远神情恍惚,讲出多年前的一个故事。

明哲、明红愣了愣,明浩也细细看了看张明远的胳膊,居然与自己也一样,有一个月牙胎记。明哲揉了揉眼睛,大惊失色,一瞬间诧异万分,莫非张明远与自己有亲戚关系不成?实在不敢想象。明红也诧异万分,不知所措,缓过神来,也是难以置信。明哲、明红、明浩、张明远,四人的胳膊都并成一排,扁头、子午、余下顿时目瞪口呆,一模一样,好似出自同一人之手。

明哲也讲述起许多年前的故事:“我的家父的确在雄州做买卖,他的名字曾经叫做张小宝,是个员外。贩卖马匹是很久的买卖了,当年我也做过,可后来童贯到雄州胡作非为,苛捐杂税越来越多,家父怒火攻心就撒手人寰了,家道慢慢败落。童贯派人肆意妄为,逼迫家母把家产献出来孝敬童贯,家母不堪其辱就悬梁自尽,当年我小小年纪带着妹妹明红和出生不久的弟弟明浩东躲西藏,结果遇到歹徒打劫,妹妹与弟弟就与我失散了,后来我在恒山脚下被玄空道长收留,做了弟子,一直打听妹妹与弟弟的消息。”

“我与哥哥失散后,抱着弟弟东躲西藏一路南下,到东京投靠朋友,可惜朋友离开东京了,一时半会联系不上,要流落街头,多亏李师师姐姐搭救,后来我们情同姐妹,就在东京落了脚。再后来,你们就知道了,我们兄妹三人就团聚了。”明红泪光点点,回忆往事,历历在目。

张明远也感觉奇怪,仅仅凭着胎记就断定是亲戚,实在太也勉强。就拿出家师王世贞撒手人寰之际交给自己的一封信,众人看了,才恍然大悟。原来张氏家族有一个月牙胎记的族谱。张明远的家父与明哲、明红、明浩的家父是兄弟,故而这般论辈分,张明远与明浩是兄弟了,这可令人匪夷所思,可偏偏就是如此。明浩再也不能叫张明远爷爷了,要叫哥哥。子午、余下也要把明浩称之为师叔。这辈分真奇怪,可却无可厚非。

扁头心里乐个不住,却一本正经道:“有意思,明浩弟弟,你别叫我爷爷,要叫哥哥。”

“明浩师叔!”子午尴尬不已,马上叫起明浩。

余下也乐道:“明浩师叔,你好。”

明浩一脸茫然,破涕一笑:“这可不好玩,别这样叫,告诉你们,我可不是张小宝的儿子,我应该叫明哲为叔叔,叫明红为什么呢,我想想看。”说着挠了挠后脑勺,颇为犯难。

“当然叫姑姑了,小笨蛋!如此看来,你还要叫我爷爷。”扁头乐道。

明哲点了点头,对张明远耳语起来:“不错,明浩之所以叫我哥哥,叫明红姐姐,是他多年来乱叫一气的,告诉他许多次,就是改不过来,看看,方才我也胡说八道了。明浩是家父捡来的孤儿,出生不久就被遗弃。”

张明远顿时瞠目结舌,马上神情恍惚开来:“这人世间便有许多无可奈何,看着你们的月牙,感到亲切万分。如此也算一家人了。”

“这可说的不对,怎么是算,本来就是一家人。我的学名叫做张明哲,妹妹叫做张明红,明浩,随着我们姓,叫做张明浩。只是我们习以为常,都不带说姓的。”明哲笑道。

明红点了点头:“我曾经告诉过子午、余下,对吗?”

“不错,记忆犹新。”子午、余下回想起来,马上点了点头。

“我本家也姓张的,我的名字叫做张月。”月儿喃喃道。

明浩拉着月儿的手,仰起小脸,不大相信:“不会吧,月儿姐姐又开玩笑。”

众人忍俊不禁,正在此时,明哲突然眼睛发红,气喘吁吁,不知何故,众人大惊失色。原来明哲的海东青毒发作了,好生了得,一瞬间躺倒在地。

“哥,你怎么了?别吓唬妹妹。”明红抱着明哲,哭哭啼啼。月儿也泪光点点,安慰明红。

“叔叔!”明浩也哭道,马上抓着明哲的手摇了摇。。

“明哲,你这是怎么回事?”张明远大吃一惊,马上抱着明哲追问他。

“实不相瞒,我与道空被兀术在燕山府严刑拷打,被逼无奈喝下剧毒海东青丸药,毒性如今深入骨髓,恐怕时日无多,只恨苍天有眼无珠,让我受这苦痛。如若我撒手人寰,妹妹与弟弟又当如何?”明哲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道。

扁头马上火急火燎道:“别说话,快到上善池化毒!”

子午二话不说,与余下抬起明哲,众人紧随其后,赶往上善池。

余下吩咐弟子:“我们从上善池回来,要准备终南山上不老松的树干,烧成黑炭,用开水冲泡。”终南山弟子应声而去。

“月儿,辛苦你了,有你在妹妹身边,我放心。”明浩看向月儿,示意她照顾好明红。

月儿泣不成声:“哥哥放心!”

“哥哥,别胡说。”明红摇摇头,泪如泉涌。

子午、余下二人离开小屋,举着火把,夜色深深赶往上善池,一路上跋山涉水,不辞辛苦,取回泉水,明哲喝了几口,倍觉神清气爽。众人看着明哲相安无事,就各自歇息去了。只有明浩、明红、月儿守护左右。张明远、扁头、子午、余下也是不放心,一晚上也睡不着,替明哲担惊受怕。明哲是明红的哥哥,子午为了明红,当然睡不着。明哲是张明远的弟弟,担惊受怕也是坐卧不安。扁头和余下,虽说与明哲没什么太大的交集,可毕竟明哲也是终南山的故交。

次日,众人赶往楼观台,带着明哲去化毒,毕竟昨晚的泉水远远不够。

楼观台,实为终南山名扬天下的圣地,世人皆传,春秋时函谷关令尹喜在此结草为楼,以观天象,世人称之为草楼观。老子又在此著《道德经》五千言,并在楼南高岗筑台授经,又名说经台。晋惠帝曾广植林木,并迁民三百余户来此守护,世人暗暗称奇,颇为诧异万分。唐朝臻盛,武德七年,唐太祖李虎改楼观台为宗圣宫,大加营造,唐玄宗李隆基时再次扩建,使其成为当时规模最大的皇家道观和道教圣地。大宋太祖武德皇帝赵匡胤以后屡次重修,尤其宋徽宗时,规模最大。如今事过境迁,宋徽宗被女真人俘虏而去而楼观台依然屹立在三秦大地,彷如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对金人毫不畏惧。

众人一路走来,但见,千峰耸翠,犹如重重楼台相叠,山间绿树青竹,掩映着红墙黑瓦的道家宫观。这是终南山的一处圣迹,当年王世贞便在此闭关修炼。张明远与费无极小时候也至此玩耍,故而遇到危险。扁头与张明远且走且谈,回忆往事,历历在目,二人面面相觑,尴尬一笑。

“岂不闻,苏学士曾赞不绝口说,‘此台一览秦川小。’果不其然,如此看上去更是非同小可,蔚为壮观了。”张明远看向远处,用手一指,众人一起远眺也点点头心旷神怡。

众人沿说经台卵石路南行,越翠竹林海,拾级而上,登山俯瞰,松林尽处,是翠薇峰。峰巅有高炉,世传为老子炼丹炉,在炉旁的古庙院中北望八百里秦川,阡陌小路恍若棋盘,绿树如云,村落星星点点,烟岚横断,远接青天,自说经台向东南而行,幽竹夹道,翠色摇曳。下闻溪水淙淙入耳,又见水底砾石,晶莹剔亮;石间游鱼,忽来忽往,竹拂水面,清韵悠悠。忽闻隐约而来的轰咚声响,犹如锣鼓喧天。待众人诧异万分时,转过竹林,忽见飞瀑,自山腰飘落河中,这便是闻仙瀑布。再向上攀,进入竹海,脚下竹叶柔软舒适,伴着竹韵,沐着竹叶筛下的细碎阳光,登上峰顶,见仰天池,南望千山万岭,苍苍莽莽,美不胜收。

“明哲,喝了上善池的泉水,眼下你就好了。”到了上善池,明哲喝了泉水,扁头看明哲气色不错,就笑道。

明哲环顾四周,嘘唏不已:“大恩不言谢,不知如何报答诸位。”

“明哲,这话可见外了,哥哥搭救弟弟,说什么谢不谢的,岂不生分了?”张明远微微一笑,捋了捋胡须,叹道。

明哲点了点头,微微一笑。

看着楼观台的湖光山色,翠竹绿树,好一派秋色令人宠辱皆忘,喜乐无比。子午道:“中秋佳节本是团聚之日,可惜道空前辈走了,真是好可惜。”

“不错,今年的中秋佳节,我大宋黎民百姓过的都不尽人意,何况我们。”余下也嘘唏不已。

明红神情肃穆,叹息道:“中原人过了许多年的中秋佳节,偏偏女真人侵宋后,就感到不自在了。这颠沛流离,妻离子散,莫不是悲苦万分了?”

“妹妹,不必如此悲观,毕竟我大宋幅员辽阔,女真人占了北方,还有江南。我大宋千千万黎民百姓也会与女真人血战到底。”明哲安慰明红。

子午听了这话,居然不以为然,还担惊受怕起来:“我看这变故可不简单了,我可听说方腊与宋江的故事,他们之所以一呼百应,都因为‘花石纲’给闹的。如若蔡京、童贯这些人不折腾,朝廷又任人唯贤,女真人岂会胆大包天侵宋?还是那句话,不是敌人太强大,而是我大宋太也软弱。”

“什么强大了,软弱了的。哥哥又说什么方腊、宋江的故事,我最爱听故事了,哥哥快讲故事,好也不好?”明浩插嘴道。

“明浩乖,过来,姐姐带你去那边玩,你看潺潺流水,竹叶青青,可漂亮了。”月儿拉过明浩,示意他别插嘴。二人果然走出几步去,与众人若即若离。

张明远叹息起来:“此番兀术西进,打败我川陕五路大军。京兆府也沦陷了,这形势危急,我终南山又当如何?”

“俺觉得这也没什么大不了,明远师弟,不必烦恼。且听我细细说来,如何?”扁头道。

众人看向扁头,扁头见众人饶有兴趣,就娓娓道来:“这女真人虽说在关中搞的我大宋鸡犬不宁,可你们别忘了,还有西夏乾顺虎视眈眈。莫如派人前往兴庆府,请乾顺派出疑兵,袭扰大同府,实为围魏救赵之计。如此,关中就解围了。也可说服乾顺,陈说利害,让西夏在萧关摆兵布阵,女真人就不敢得寸进尺了。”

子午分析道:“目下西夏对金国俯首称臣,连天祚帝,乾顺都没搭救,天祚帝可是把耶律南仙嫁给乾顺做王妃的,乾顺连岳丈都不搭救,可见西夏对金国的畏惧。眼下西夏被金国掌控,乾顺就是有贼心,可没贼胆。”

“乾顺何等聪明过人,岂不知唇亡齿寒之理?自从东京沦陷,想必天下震动,西夏也战战兢兢,生怕金国对西夏下手。只怕金太宗顾不上西夏也未可知,毕竟我大宋实在是一只待宰羔羊,又肥又大。世人皆知,这打猎,自然挑肥拣瘦。一句话,金太宗看不上西夏,故而不会对西夏动手动脚。这样一来,西夏也不敢对金国搞突然袭击。我大宋就只能与金国拼个鱼死网破了!”余下接着道。

张明远与乾顺有一面之缘对此人的雄才大略也是略知一二,马上叹道:“我可见过乾顺的,你们都没见过。乾顺这人有雄才大略,恐怕比元昊更加厉害。这元昊开疆扩土,乾顺恐怕也想重振雄风,在领土上与金太宗会耍小聪明的。只是金人势大,西夏弱小。我大宋都难以招架金人,何况西夏了。西夏看上去兵强马壮,可也是外强中干。你们哪里知道,西夏总有宗室外戚干政,内讧也是此起彼伏!耶律南仙去世后,契丹人对西夏的影响就小了。”

“耶律南仙,这名字可真神气。俺可长见识了!”扁头笑出声来。

子午介绍道:“听说,当年西夏乾顺即位后,就意欲大展宏图。为了巩固与大辽的联盟,随即向天祚帝请婚,天祚帝当年趾高气昂,其实也瞧不上西夏,只不过历来大辽对西夏都是关爱有加,天祚帝也不能不给西夏些许面子。就在我大宋崇宁四年,辽天祚帝在耶律奉先的劝说下,就忍痛割爱,封宗室女子耶律南仙为成安公主,嫁给了西夏李乾顺为皇后。耶律南仙后来生下一子,取名李仁爱,被李乾顺立为世子,相当于我大宋的太子,这也是乾顺的迫不得已,毕竟要看天祚帝的脸色行事,如若惹恼了天祚帝,对西夏来说,后果不堪设想。西夏如若与我大宋交锋之中吃了亏,就没人替西夏说话了。京兆府的党项人曾说,耶律南仙这女人不简单,她颇会处理西夏国君及其后妃的关系,与李乾顺恩爱有佳,与其他妃子也相处融洽,这在和亲公主中很是少见,一时间传为奇谈。我大宋宣和六年,李乾顺的爱妃曹贤妃生下一子,耶律南仙居然请求取名为李仁孝,按理来说,别的妃子如若怀了男孩,这后宫就不得安宁,个个恨得咬牙切齿,互相斗智斗勇。可耶律南仙却与众不同,居然令奶妈抱至自己宫中,悉心照料,关怀备至,这让曹贤妃感动的泪流满面。其后,金朝崛起,对西夏恩威并施。金国多次向辽发起进攻,先后攻克了辽朝的中京、西京。形势危急,好生了得,耶律南仙虽身在西夏,可心忧故国,她积极努力斡旋,使得西夏多次出兵援助。太子仁爱也主动请缨。我大宋宣和二年,金军向辽军发起猛攻。大辽将亡,天祚帝仓皇出逃,临近西夏边境,李乾顺派人前去迎接。当时金太祖也派人进入夏国,向崇宗李乾顺提出条件:若辽天祚帝入夏,望将他缴获解金,金会割辽部分土地以作酬赏。李乾顺见辽大势已去,权衡利弊之后,答应了他们的要求,天祚帝由此被乾顺给出卖了。我大宋宣和七年,辽天祚帝耶律延禧被俘,大辽灭亡。同年九月,太子仁爱伤心辽国灭亡,忧愤而死,年仅十七岁。同月,耶律南仙对爱子夭亡感到伤心难过,悲痛欲绝,又忧大辽灭亡,又对李乾顺的无情感到义愤填膺。悲伤过度之际,绝食数日而死。乾顺得知,也泪如泉涌,可惜为时已晚。”说话间也是嘘唏不已。

“你如何知道这样许多,你莫非去过西夏?”余下马上大为疑惑。

明哲微微一笑:“是我告诉子午的,我没去过西夏,我在京兆府听说的,有来京兆府的西夏客商说过,我那一日与道空在京兆府市集转悠,在茶肆偶然听到的。我一字一句讲给子午听,没想到他记忆犹新,一字不差都记下了,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前辈过奖了,如若不是前辈讲得好,我如何记忆犹新。”子午笑道。

“我听了很感动,她虽说是契丹人,又到了西夏,与党项人结为连理。想想看,一个人离开故国,远涉他乡。人生地不熟,再说西夏后宫常有内讧,屡见不鲜。耶律南仙如何不知,此去便是深入虎穴,难逃厄运。即便可安度晚年,也难保不被乾顺不冷不热对待,可她偏偏就去了!世人皆知,这和亲古来有之,大唐的文成公主、金城公主便是如此。恐怕最有名气的便是大汉的王昭君!”明红听了这样的故事,对耶律南仙也怜悯起来。

明浩虽说小小年纪,可也聪明过人,马上跑过去,靠近明红眨了眨眼睛,追问明红:“姐姐,为何我大宋没帝姬去和亲的?”

“‘小祖宗’又不听话了。”月儿见明浩跑过来,就喊道。

子午解释道:“这其中可谓一言难尽。我大宋银子钱多,一般都送岁币什么的,故而和亲这事自太祖武德皇帝以来,压根就没有。”

“一句话,我大宋瞧不起大辽、西夏、高丽、交趾,故而没什么和亲。”余下笑道。

明浩又插嘴:“瞧不起,哈哈。有意思!”

“有什么意思,你说?”子午摸着明浩的脸蛋,微微一笑。

余下也盯着明浩的眼睛:“说,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哥哥让你说。”

“也没什么好说的,我感觉这不和亲一定不好。我说不出何故,可就感觉不好。”明浩认真道。

子午解释道:“我明白了,不和亲,让列国更加确信,大宋瞧不起他们。可偏偏乾顺的后宫就有我大宋的女子。当然,这可不是什么帝姬。”

“明浩,你喜欢开封,还是京兆?”余下逗明浩道。

明浩摇摇头:“都不喜欢,都有女真人了。”

众人本想笑,可无论如何笑不出来,一个个嘘唏不已,神情凝重。子午见众人默然不语,就示意明红与自己随便走一走,说说话。明红会意,马上吩咐月儿照顾明浩,就与子午且走且谈,众人也不看他二人,一个个早已心知肚明。

“多谢你们搭救我哥哥。”明红喃喃道。子午道:“在我面前就不必说什么谢不谢了,搭救明哲前辈算是分内之事。”“分内之事,何出此言?”明红愣了愣。子午尴尬一笑,马上笑道:“明哲前辈的哥哥是家师,那明哲前辈便是师叔了,是也不是?”“所言极是。”明红点了点头,道。子午见明红方才提到耶律南仙就泪光点点,不知何故,就马上问道:“为何你方才听说了耶律南仙的故事就颇为动容,这是为何?”“做女人真难!在我大宋,帝姬们算是没什么担惊受怕的,毕竟我大宋与大汉和大唐有所不同,我大宋没和亲这档子事。师师姐与李清照一样都算是巾帼英雄,女中豪杰。可谓扬名立万,名噪一时。耶律南仙作为一个契丹人,千里迢迢到西夏做王妃。看上去风风光光,可内心却无比提心吊胆。好则好,不好则惊天动地。伴君如伴虎!这般道理想必世人皆知,可耶律南仙却视死如归,全无惧色。至少到了西夏,也是不辱使命。她的忧国忧民,她的牵肠挂肚,她的婆娑眼泪,恐怕在大辽亡国之时,在天祚帝被俘之后,都一股脑滚落下来了。耶律南仙岂不可怜兮兮了?”明红娓娓道来。

子午道:“或许是哀莫大于心死,耶律南仙实乃女中豪杰。”“梁红玉也算,李清照也算,师师姐更算!她们是我大宋顶天立地的巾帼英雄。”明红点了点头。子午见过梁红玉,就笑道:“你莫非不知道梁红玉的身世?”“你想说,她是风尘女子,是也不是?”明红素闻梁红玉的身世,不由哭道。子午看明红这般追问,就怯生生道:“这个嘛,这个就不说了。”“梁红玉也不是风尘女子,只是家道败落才被牵连,变成了官妓。实乃天灾人祸。”明红直言不讳道。子午抱歉道:“这绝非我之本意。如若这般说,师师姐岂不更令人怜悯了?想想看,李师师与李清照,看上去格格不入,其实不然,李师师最喜欢李清照的词作。李师师唱歌不错,李清照写词不错,二人如若三生有幸,当年在一起合作,恐怕会有名曲流传于世。”

“你用不着说这番话,我听上去,感觉你略带些许抱歉了。不错,李清照与师师姐都是我的偶像,我颇为崇拜她们。你看,她二人,一个会唱歌,一个会写词,都是才女。我大宋女子的地位很高,并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做买卖的,带兵打仗的,舞文弄墨的,有不少女人,是也不是?”明红破涕一笑。

子午点点头:“当然,听说欧阳修与苏学士兄弟二人,皆是家母培养长大成人。可见他们的家母也是大家闺秀,知书达理,一肚子的学问了。”“你岂不知,自从有了活字印刷术,这书籍多了,许多女子就手不释卷。读书的机会也多了。”明红笑道。子午笑道:“看来,我大宋女子如今很是得意洋洋了?”“太祖之妹初嫁米福德,守寡后改适高怀德。世人皆知,范仲淹幼年丧父,随母改嫁,长大后才归宗。皇室与名流皆如此,何况黎民百姓?”明红认真道。子午看明红得意洋洋,就叹道:“难怪我到江南,看到大街小巷,许多女子一个个都不可小觑,居然也摩拳擦掌,会些拳脚功夫。”“素闻江南乃锦绣文章之乡,何来摩拳擦掌?”明红乐道。子午介绍道:“我可是亲眼所见,梁红玉有一只女子鼓队,这击鼓战金山,便是梁红玉率领的这队巾帼英雄们的杰作了,实乃惊天动地的大胆略。”“不错,梁红玉早已名扬天下,黄天荡一战成名,令人钦佩。”明红赞不绝口。子午见明红羡慕的眼神,就安慰她:“你也不必羡慕她,你也有你的本事。听说你会做饭,是做菜高手?”明红眼前一亮,没想到子午居然知道自己的本事,就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子午与明红且走且谈,回到众人跟前。

“你要心平气和,不可生气。这膳食还要跟上!”张明远对明哲叮嘱道。

一听膳食,扁头马上来了精气神,顿时拍了拍自己的肚皮:“别提这个,不说还好,一说俺果然就饿了,明红,快回去做菜给大家吃,老师傅离开后,俺就胃口不好了,你来了这几日,俺就觉得这些年总算吃上美味佳肴了。”明红笑道:“师父可别这样说,明红承受不起。明红没什么本事,只是会些厨艺,见笑了。”扁头摆摆手:“看看你,好歹也是明远的妹妹,俺又是他师哥,这样说来,你也是自家妹子了。不必过谦,厨艺也算本事。难道要学李清照作词,学梁红玉带兵打仗才好?我看女子会做菜,这才是贤妻良母的根本所在。”众人哈哈大笑。

“明浩,以后乖乖听话,别惹姑姑生气。以后不可以叫姐姐,懂吗?”明哲看向明浩。明浩故意调皮捣蛋:“还是姐姐好听,哥哥好听,改不过来了,如之奈何?”说话间,学着大人的模样,两手打开比划着,得意洋洋起来。片刻,月儿带着明浩离开,明浩依依不舍,眼泪汪汪,意欲和明哲在一起。

“明浩还是个小孩子,却如此懂得人间真情,真是不简单。”张明远捋了捋胡须,若有所思道。子午道:“明浩聪明过人,他一个人孤孤单单,怪可怜的,如若有人陪着就好了。”“不是有月儿陪着,姐姐宠着,哥哥护着么?”余下不解道。扁头可看明白了,马上笑道:“俺告诉你好了,虽说许多人陪着明浩,可都是大人,没小孩子,是也不是?小孩子的世界你不懂!”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不错,明浩喜欢和小朋友在一起,可他目下却没有。”明哲点了点头,喃喃道。张明远嘘唏不已:“天下太平之时,童言无忌带来许多欢笑。可天下大乱了,小孩子也跟着遭罪。东京靖康耻后,烽火扬州城后,无不如此,实在令人痛心疾首。”“我记得在东京时,师师姐还资助过小叫化。不知靖康耻时,这些小家伙又当如何?”明红泪光点点,想起在东京遇到的小叫化。

子午在靖康耻后,潜入东京,得到一些讯息,目下想起来,就后怕道:“还记得搭救太上皇他们之前,抵达东京,刺探军情,就遇到了不可思议之事。东京城外许多小孩的鞋子堆在一起,金兵付之一炬,不知这些小孩子到哪里去了,真是惨不忍睹。这尸横遍野,臭气熏天,自然有瘟疫了。东京城彷如人间地狱!许多人得病传染,我看东京城破,与此也大有关联。”“不错,当时我可在汴河里看到一个怪事。我当时口渴难忍,俯身用手拘捧汴河水,意欲一饮而尽,没曾料想,抬头看见了可怕的东西。”余下也猛然想起来也点点头,深以为然。

张明远诧异万分,马上追问:“看到了什么?”“快说,快说。”子午催促道。

余下心有余悸,马上快要吐出来:“看到一个婴儿的脑袋,煞白煞白的,是个浮肿的大头娃娃,那脑袋好似睡着了一般,可是到了跟前才发现,小孩的眼睛都被挖掉了,蛆虫从小孩的嘴里爬出来,慢慢蠕动,实在惨不忍睹。”“怪不得那一日过后,你三日不吃饭,只喝水。居然呕吐不止,好似怀孕一般。看当时你那样子真是难受之极,原来如此,何不早说。”子午这才回想起来。“不错,为师还问余下为何如此,他却说肚子不舒服。不停在喝水,不停去茅厕方便。”张明远也想起了的确有这样的事,就目光呆滞,泪如泉涌。

“明远哥哥,不必如此。我大宋伤心难过还少么?如今女真人都打到京兆府来了,真是欺人太甚。北方大好河山尽落敌手,虽说女真人靠汉人对付汉人,可从情感上来说,难以接受这般事实。关中被女真人占领了,京兆府黎民百姓做了亡国奴。”明红安慰张明远。张明远想起宋徽宗更是泪光点点:“太上皇当年就不该退位,如若任用张叔夜、李纲固守东京,焉能至此?”

“谁说不是,可事到如今,为时已晚,又当如何?”明哲也嘘唏不已。扁头看众人无精打采,闷闷不乐,总是说这些心烦意乱之事,就笑道:“看看你们,这般闷闷不乐就不对了。要俺说,大可不必如此。这天下人间,谁做皇帝不是做。太上皇宋徽宗与钦宗皇上,还有眼下的高宗,他们又怎么样呢?说句大不敬的话,他们比起太祖武德皇帝差远了。太上皇喜欢琴棋书画本没什么大错,可他偏偏任用蔡京、童贯之流。搞的怨声载道,民不聊生。如若不然,何来方腊、宋江之事?童贯刚愎自用,偏偏在女真人面前耍小聪明,结果聪明反被聪明误,导致大祸临头。此乃靖康耻的缘由!后来钦宗匆匆忙忙继位,任用李纲时东京尚可自保,可惜钦宗耳根子软,偏偏就墙头草随风倒,以至于功败垂成。不是郭京神通广大,实在是太上皇的神神叨叨,钦宗的六神无主。结果一败涂地!高宗目下登基大宝,看上去也算力挽狂澜,可他偏偏不到开封府登基大宝,要在应天府登基大宝,登基大宝也罢,还不思进取,偏偏南渡。他这一跑,大宋黎民百姓、帝王将相也跟着望风而逃。烽火扬州路一片战火纷飞,惨不忍睹。这难道不是高宗皇上的过失么?俺倒不是说金太宗有多好,女真人杀人放火罪不可恕,当然天理难容。俺就是担惊受怕,女真人如若长此以往占据北方,高宗又想划江而治,不思北伐。以后恐怕再想北伐就难上加难了。”

“师伯,何出此言?”子午一怔,不大明白。余下也看向扁头:“此话怎讲,还望师伯赐教?”“这不难理解,也令人不可小觑。你们想想看,岁月无情,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们都老了,撒手人寰了。后辈都在金人眼下出生,长大成人。如若有朝一日,大宋再北伐,岂不被他们认为是入侵者了?正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扁头看向张明远,示意让他代自己解释一番,张明远执拗不过,只好从命。

子午点了点头,后怕起来:“不错,师父所言极是。为何北方很快就沦陷了,其中大有蹊跷。童贯在西军作威作福,许多人敢怒不敢言。太上皇却置若罔闻,让童贯一意孤行。虽说童贯带领西军曾打到横山,如若冲出横山,眼前便是兴庆府,大有可能灭亡西夏,可童贯没这般做。也是大辽天祚帝背后对太上皇予以威胁,如若不然,恐怕童贯就要改写历史了。‘花石纲’搞得民不聊生,怨声载道,太上皇当年不思悔过,却一意孤行,结果方腊造反,一呼百应。童贯又调集西军去围剿方腊!这样一来,西军不愿意,江南黎民百姓也反感。童贯便成为众矢之的,替罪羔羊!童贯这厮,真是可恶,他同时得罪了关中的西军、江南的黎民百姓、还有燕山府的女真人,以及契丹人。就是童贯胡作非为,才搞得天下不太平。女真人从白山黑水,一路南下,攻破大辽四京,又攻破大宋东京,这实乃势如破竹。为何如此,难道我们自己不心知肚明么?”“不错,如若天祚帝不昏庸无道,如若太上皇与钦宗、高宗不怯敌,何至于此?”余下也仰天长叹,气喘吁吁。

“好了,俺之所以说这个,就是想告诉你们,不必为了谁做天下而自寻烦恼,不论谁,打天下,坐江山,都为了可以长治久安。金太宗也不想被赶出去,如若不想被赶出去,他必定会想方设法对黎民百姓好。想必比起太上皇当年的‘花石纲’,这日子要好过许多。”扁头安慰二人道。明哲也点点头,明白过来:“不错,扁头所言极是,我想眼下高宗要对付金兵,必定增加赋税。而金人为了安抚民心,必定减少赋税。于黎民百姓而言,赋税少了,自然好。当然从情感来说,仁人志士还是感觉做了亡国奴,心里不痛快。”“前辈说的很有道理,我们却没想到这些。只是替黎民百姓想着,他们成为亡国奴的情感,却没想过这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日子。”子午听了明哲的肺腑之言,顿时心悦诚服。余下也笑出声来:“可不是,常言道,‘衣食足而知荣辱,仓廪实而知礼节。’司马迁引用的管仲的这句话很有见地。”

“‘得民心者得天下’,这句话,又当如何?”明哲微微一笑。

子午马上头头是道开来:“我可记得清清楚楚,《孟子-离娄上》有云:‘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得其心有道,所欲与之聚之,所恶勿施尔也。’.”

“孟夫子也有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明哲也叹道。

子午饱读诗书,自然心领神会,马上叹道:“‘得民心者得天下’据说是三国时的司马懿所说,其临死前对司马师和司马昭说:‘得民心者得天下;得君子之心者得诸侯;得诸侯之心者得士大夫。”

“唐太宗也云:‘舟所以比人君,水所以比黎蔗,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明哲仰天长叹,捋了捋胡须。

子午对这句话记忆犹新,马上点了点头:“我记得这句话的,当年师父说过。”

“师父也对我们三个弟子说过。师父告诉我们唐太宗这人不简单,值得后人记得。唐太宗这皇帝很是名扬天下,这贞观之治可青史留名了。”明哲也孩子气般笑出声来。余下不以为然:“正所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我看唐太宗也有不光彩之处,比方说,玄武门之变,把兄弟都杀了,这也太惨无人道,心狠手辣了。”

“不错,我太祖武德皇帝做的就很好,对柴宗训以礼相待。这便是我大宋开国皇帝的胸襟与气魄,可谓天下第一,无出其右。”明哲无可争辩,随声附和。

余下笑出声来:“不可同日而语,也非同一件事。绝无可比之处!唐太宗与李建成是骨肉兄弟。而太祖武德皇帝与柴宗训就是君臣了。”“我就是逗大家开怀大笑,别无他意。没想到余下居然听得仔细认真,不错,孺子可教也。如若你们以后时时处处,皆是如此,就好了。”明哲如何不知,不过是有意为之,马上笑道。

张明远语重心长道:“秦末,楚国贵族项羽趁乱起兵,依靠自己的军事天才和贵族的优势成为各个反秦独立势力中最强大的一个。而且项羽力大无穷,身材高大,在当年可谓威信极高。另外一人便是是刘邦,此人从小不学无术,游手好闲,打仗败多胜少,而且用语粗俗,根本无王者风范。但项羽在初期取得成功后,就随便屠杀诸侯,杀死各路义军的总统帅楚怀王。对民众苛刻,连投降的四十万秦朝士兵都杀得一个不剩,惹得怨声载道。对谋士的建议充耳不闻,刚愎自用。反而刘邦从小和平民生活,爱惜民力,对人宽厚,而且有自知之明,也十分尊重人才,对投降士兵宽以待之,愿意留下的收编,不愿意的就让他们回乡下,十分受人爱戴。最终项羽因其残暴不仁而众叛亲离,而刘邦则得到许多人的帮助和拥护,在长达五年的战争中,虽然刘邦多次失败,但仍不断受到黎民百姓的支持,因此能够不断的反扑。最后项羽被刘邦彻底打败,被迫自杀。而刘邦因得到黎民百姓的爱戴而最终登基称帝,开创了大汉盛世。”

“这二人皆为汉人,毕竟不同今日。赵构是汉人,而金太宗是女真人。”明哲听了这话,就若有所思开来,顿时气喘吁吁,目光呆滞,状态不佳。扁头见状就叹道:“看来兀术的海东青毒又发作了。”“还望明远哥哥搭救明哲哥哥。”明红神色紧张,担惊受怕之际向张明远拜道。“放心好了,明红妹妹。哥哥自然不会坐视不管。”张明远点了点头。“照顾好明浩!”明哲安慰明红。片刻,子午、余下带着明红,离开楼观台,回终南山厅堂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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