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不觉得多有些奇怪么?”子午纳闷道。余下一怔,惊道:“怎么了?”
“子午的意思,我懂。今日我家师父为何给我们讲太祖故事,别看讲得热热闹闹,听到说说笑笑,其中用意,深不可测。”普安心知肚明,马上叹道。武连不以为然:“虽说讲了许多,记不了多少,可有一点,我算是明白了。”“什么?说说看。”子午追问。“赵匡胤这人,是个行走江湖的英雄好汉,只是他做了皇帝。这身份就与众不同了,是也不是?”武连道。余下道:“我觉得范仲淹有两句话分明是写太祖的。”“此话怎讲?”普安饶有兴趣,马上看向余下。武连也凑近余下:“但说无妨?”“说说看。”子午也看向余下。
余下语重心长道:“既然如此我就吟诵出来,你们自然了然不惑了。”说话间随即吟诵道:
嗟夫!予尝求古仁人之心,或异二者之为,何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是进亦忧,退亦忧。然则何时而乐耶?其必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乎?噫!微斯人,吾谁与归?
“不错,做了皇帝当然是忧国忧民,如若行走江湖,自然担忧皇帝与王公大臣。如若想成为无忧无虑之人,只有一个办法,归园田居,与世无争。可偏偏人生在世,有许多无可奈何,不得不令人心烦意乱。想取义成仁,就在天下人忧国忧民之前先忧,在天下人安享快乐之后再快乐好了。这样就可成为仁人志士,名垂青史。”普安马上妙解道。武连叹道:“我看家师讲太祖故事的用意,也很简单,就是想让我们学太祖的为人处事。”“正所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太祖是皇帝,我们又不做皇帝,恐怕用不着。”子午不以为然。余下笑道:“这话就大错特错了,为人处事总是古今一理,是也不是?做皇帝与黎民百姓没什么太大区别。都要吃饭、睡觉、拉屎、放屁!都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悲欢离合。”
“可不是,太祖虽说很不错了,可大宋到今日这步田地,太祖也难辞其咎。”普安点了点头。武连惊道:“何出此言?”“太祖当年陈桥兵变,黄袍加身,这故事,师叔与师伯为何只字不提,你们难道没发觉么?”子午分析道。此言一出,普安、余下、武连,面面相觑,点了点头。
余下叹道:“对啊,太祖如何做皇帝,登基大宝,师叔偏偏就有意回避了,是也不是?”“可不是,世人皆知太祖登基大宝并不光彩,他这是谋逆,犯上作乱。可事到如今过去了一百七十多年,谁也不敢旧事重提。当然太祖做皇帝也不错,至少开创了我大宋基业,黎民百姓安居乐业。”普安嘘唏不已。武连叹道:“虽说太祖登基大宝,结束兵荒马乱,可定都这件事上却疏忽了。当年偏偏选了开封。”“如若当年迁都洛阳或者长安,恐怕这靖康耻就不复存在。”子午也道。余下反驳道:“我看不怪东京,李纲固守东京,女真人不是退兵了么?可见固守东京也并非难事,就看何人固守。钦宗不任用、李纲、张叔夜固守东京,偏偏一心一意想求和。难道钦宗他不知道女真人会诡计多端么?我看他当年也是知道的,可他偏偏就铤而走险,其中必定有苦难言。”“我目下明白了,钦宗当年为何一意孤行想议和,金人要太上皇去金营,钦宗就是不答应,偏偏亲自前去,可能是害怕金人扶植太上皇复位。看看,到了大宋生死存亡之际,父子二人还窝里斗,如若靖康耻不发生都奇怪了。”普安若有其实道。
武连叹道:“这就叫做自食其果。正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此话怎讲?”余下追问道。“‘鹬蚌相争’是战国时谋士苏代游说赵惠王时所讲的一则寓言故事。当时赵王想要攻打燕国,苏代替燕王跟赵王说赵国和燕国争战不休,不过是‘鹬蚌相争’而已,必定让秦国得‘渔翁之利’。”子午解释道。余下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女真人真是聪明过人,当宋徽宗与宋钦宗二人争执不下,都想做皇帝之时,女真人不耐烦了,故而把他二人贬为庶民,立了那张邦昌做皇帝。”
“不错,女真人看上去顽固不化,野蛮无礼,其实他们是聪明过人,装傻充愣。你们看看,‘海上之盟’后,宋金合谋并吞大辽,可我大宋燕山府的将士偏偏连大辽的残兵都打不过,女真人自然就有了想法,马上一路南下,灭辽又灭我大宋。女真人到了东京,本已强弩之末。可偏偏钦宗受人蛊惑贬走李纲,女真人马上卷土重来。张叔夜都进京勤王了,可太上皇与皇上依然害怕张叔夜尾大不掉,就算用一个江湖骗子郭京也不用张叔夜,最终一败涂地。按理说来,这也没什么,各路勤王大军正日夜兼程赶来,别投降也大有希望。可钦宗偏偏就听信谗言,说什么勤王大军如若赶走女真人,就会尾大不掉。与其让勤王大军的节度使尾大不掉,还不如与女真人议和。女真人要的只不过是金银财宝,而节度使要的却是黄袍加身。看看,这话便是促成钦宗议和的缘由。结果钦宗就火急火燎与女真人议和,议和也罢,钦宗与徽宗又互相勾心斗角,女真人也不是傻子,自然心知肚明。女真人也害怕大宋各路节度使围攻东京,故而答应钦宗的议和。女真人便软硬兼施,攻破了东京,俘虏了二帝与王公大臣、后宫,这下二帝傻了眼,他们感觉女真人只不过要金银财宝,结果女真人比节度使更可怕,不仅要二帝的人,还要大宋的国库,除了国库,连大宋的所有都搜刮一空。好像女真人没见过什么世面,恨不得连东京人吃剩的肉骨头都想带走,真是可怕。这女真人把能带走的都带走,不能带走的也付之一炬,真是惨无人道,丧尽天良。”普安也嘘唏不已。武连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马上淡淡的道:“好了,不说也罢,免得大家不痛快。”四人面面相觑,一同看向竹林幽幽的上空,但见遮天蔽日,一片翠色摇曳,多姿多彩,令人心旷神怡,美不胜收。
“明红,你不是带着月儿、明浩、怡乐走了么,如何只你一人散步?”子午见明红一个人走在前面,就追过去,问道。普安、余下、武连自然识趣,马上离开,留下他二人自在说话。
明红转过脸微微一笑:“我想哥哥明哲了,就让月儿带着他们去玩,我一个人想静一静。”“原来如此。”子午点了点头。明红道:“今日,无极师父讲故事,不知何意?”“没事,这不富平大战后,人心惶惶。师叔想安慰大家,故而讲太祖故事。”子午道。明红点了点头,推心置腹道:“太祖的确是一个坚强勇敢,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我小时候就听说过,在东京,有说话人也讲过,当时听了就觉得很有意思,现到如今,再回顾,居然有些伤感,你说这是为何?”“没事,你伤感也无可厚非。毕竟太祖打下的天下,如今一半尽落敌手,如何不令人痛心疾首。”子午见明红这般说话,就安慰道。明红摆摆手,马上转悲为喜:“好了,不说这个了。你过几日要走么?不知以后见面又到何时了。”“没事,以后总要时常见面的。你照顾好明浩就行,当然也要照顾好自己。”子午见明红柔情似水起来,马上微微一笑。
明红害羞一笑:“你自己呢?眼下关中也被女真人占据,终南山处在两国短兵相接之处,恐怕时常会有危险?你要多加保重才好。”“眼下我看没什么大碍了,你想想看,女真人从扬州南下,在黄天荡遭遇阻击,抱头鼠窜,来对关中,取得富平大捷。这下女真人心里就平衡了!如若我没猜错的话,下一步恐怕这金太宗想从襄阳入手。”子午笑道。明红一怔,马上点了点头:“不错,我也感觉女真人不会善罢甘休。”“女真人从襄阳出发,必定会攻打襄阳府。莫非兀术还会前来,真是难得一说。不知襄阳府,何人会据守。”子午叹道。明红见子午又在胡思乱想,马上笑道:“好了,你哪里是行走江湖的江湖中人,分明是带兵打仗的草头将军。”“好啊,你取笑我。”子午听明红开玩笑,逗自己,马上与明红追逐打闹起来。“别闹,我可跑不过你。”明红微微一笑,跑开了。
明浩躲在草丛看得不动声色,也捂嘴暗笑:“他们两个人好像小孩子。”“可不是,还追逐打闹,不害羞。”怡乐也笑道。
三日后,费无极、阿长、普安、武连、明红、月儿、明浩、怡乐送别子午、余下回终南山去。众人在竹林小道,依依不舍。
“回去后,要时刻关注京兆府的一举一动。如若有什么大事,千万赶来通报。”费无极叮嘱子午。阿长也叮嘱道:“到了终南山,代我问候扁头。我很想回去看看!可山上杂事缠身,不得空。”话虽这样说,可心里嘀咕道:“当年离开终南山,就不想回去了。回去就要想师父,睹物思人,如若伤心难过,恐怕这寿命就减损了。”
“师叔、师伯放心。”子午点了点头,答应下来。余下也道:“此番前来,师叔与师伯讲的太祖故事真不错,受益匪浅。”“什么受益匪浅,能坐下来听建不错了。”普安乐道。武连有些依依不舍:“你们又要走了,多住上几日也好。”“毕竟终南山是我们的地盘。”子午笑道。余下叹道:“这青城山虽好,总是我们的驿站,住多久也不如终南山来的踏实。人在江湖,漂泊总是晃来晃去,让人头昏眼花。”“什么话,好似我青城山是空中楼阁,不接底气?”武连道。
“对啊,我青城山是神仙境界,自然犹如空中楼阁。”普安灵机一动,马上笑道。“到了终南山,要多加保重。”明红看向子午,语重心长道。子午点了点头:“你也一样,眼下天气一日凉比一日,要加衣服了。”“听说女真人要留下过冬,我就盼望着,明年春暖花开,女真人都走了。”明红微微一笑。子午使劲点了点头:“这愿望真好,我想定会实现。”明红顿时一言不发,背过身,看向远处。心里很是伤心难过,原来哥哥明哲依旧亲挂着自己的心。明年清明时节还想回去给哥哥扫墓,但愿那时女真人都走了。
子午叮嘱月儿:“你们在青城山,要看好明浩与怡乐,这两个小祖宗可不得了,当心他们闯祸。”“山上有什么祸可闯,在终南山上明浩可乖的不得了,也没见他闯什么祸。”月儿破涕一笑。子午认真道:“终南山上毕竟就他一个小孩子,眼下却不同,青城山还有怡乐。别小看这两个小家伙,鬼机灵的不得了。”“他二人一起玩,想必就不孤单了,也不错。看看我们,总是四人一起行走江湖。他们眼下也有伴了,是也不是?”余下乐道。
明浩看向子午:“哥哥,什么叫做伴?”“就是朋友,朋友就是伴,懂吗?”子午摸着明浩的小鼻子道。余下看向怡乐:“怡乐,你开心吗?”“明浩来了,我有伴了,当然开心。”怡乐点了点头。“看,要走了,有什么话,说吧。别太想我就好!”普安对子午道。子午乐道:“没什么可说的,记住,有美女相伴,要怜香惜玉。”
“下次到终南山,你可要与我一同回京兆府探亲。你又惹二老生气可不好,他们毕竟上了年纪,你若孝顺,就常回家看看,可好?”武连看向余下。余下点了点头:“你我都一样,还好意思说我?要我说,你还不如让你父母搬家到成都府好了,这样你下青城山就可以看他们了,也用不着提心吊胆。你这才是大大的不孝,我可比你好许多,我想他们就可下山。”“武连,离开京兆府到青城山,想必你父母很想你。你难道不想他们么?听说你是大户人家里的公子哥,你出门在外,他们一定牵肠挂肚,是也不是?”明红语重心长道。武连点了点头:“当然,我也想他们。可他们支持我行走江湖,他们知道我想做什么,故而很顺从我的想法,这便是我很感激他们的地方。遇到这般父母,也是三生有幸。”
“子午,你不想父母么?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多愁善感之人,可你沉稳的如山一般,我感觉你不会流泪,是也不是?”明红瞅着子午。子午泪光点点:“我还好,至少终南山下就是京兆府,可时常下山回家看看。常言道:‘男儿有泪,只是轻易不落。’你可知道?”“不错,回家要勤快,如若不然,家就成房子了。”明红听了,泪流满面。普安与武连面面相觑,心里一怔,说不出半个字,只是低下头,叹息不住。
“再见了,两个小可爱。”子午对明浩、怡乐挥挥手。余下也回过头挥挥手:“下次哥哥再来看你们。”“哥哥,别走!”明浩追上前去,抱着子午、余下不放手,哭个不住。怡乐靠近明浩,安慰道:“明浩,有我陪你玩,你还不开心么?”“可是子午哥哥与余下哥哥,我也舍不得。”明浩转过脸,泪光点点道。子午、余下二人背过身去,也是嘘唏不已,头也不回,下山而去。只留下明红带着明浩,站在山林小道上,发起呆来。但见棵棵绿树,鸟雀四起,流水潺潺,叮咚作响。一片墨绿,仿若人间仙境。
子午、余下辞别众人下了青城山抵达成都府,在街市上流连忘返。这成都府,眼下更是热闹非凡,茶肆里男女老少,说说笑笑。杜甫草堂附近的竹林,墨绿而淡雅。一道红墙蜿蜒而来,映入眼帘。潺潺流水,叮咚作响,美不胜收。
子午走在路上,时不时回过头流连忘返,舍不得离开。余下也闷闷不乐,四下张望,看着成都府的街市更是恋恋不舍。这街边的招幌随风轻轻摇曳,米黄的旗子上写着大大的“茶”字。二人走进茶肆,坐下来喝茶。人头攒动,许多人捏着扇子摇了摇,已是秋高气爽,却也热的令人烦躁。不时袭来微风,才觉神清气爽。
子午见余下闷闷不乐,就问道:“你在想什么?”“没什么,就是觉得要离开了,有些舍不得。你看看,明浩在终南山,有些欢颜笑语,也是热闹非凡,眼下青城山热闹了,终南山就寡淡了。”余下寻思,子午有明红,普安遇到黄叶,武连还有一个赵香云可以惦记,我却没有。如若说出来这番心思,恐怕子午会笑话,干脆就装傻充愣好了,想到这里,马上言不由衷道。“不错,终南山是寡淡了,可这也没什么不好。终南山下还有许多人受苦受难,难道你不知道?”子午点了点头,深以为然。“这话就不对了,女真人虽说占据了京兆府,可黎民百姓的赋税少了,并不比朝廷官员在时差。难道扁头师伯的话,你忘记了?”余下冷笑一声,马上反驳。“说的也是,不过京兆府的黎民百姓毕竟没成都府的黎民百姓这般惬意,是也不是?”子午无可奈何,尴尬一笑。“那是自然,毕竟成都府眼下是‘天府之国’,京兆府已是‘昨日黄花’。”余下语重心长道。
“小二,你可知成都府眼下可有什么人来么?”子午叫来店小二,追问道。
“眼下没什么人来,不过是过往客商,南来北往。还有许多文人墨客、游客也慕名而来。”店小二笑道。“成都府的夜市可热闹?”余下饶有兴趣道。“固定的大夜市,如灯市、蚕市、酒市、药市等,又有东西南北四门的集市,称为东市大东市、西市南市、新南市和北市。”店小二喜笑颜开,介绍道。子午微微一笑:“不得了,比当年的东京要多。”“‘予尝观四方,无不乐嬉游。惟兹全蜀区,民物繁他州。春宵宝灯燃,锦里香烟浮。连城迷奔骛,千里穷边陬。’此乃当年的成都知府田况所言。你们自然就明白了,我成都的繁华,可是在靖康耻之前就有的。”店小二娓娓道来,摇头晃脑。
余下赞不绝口:“不错,这田况说的令人身临其境。”“范百禄也说过:‘成都,蜀之都会,厥土沃腴,厥民阜繁,百姓浩丽,见谓天府。缣缕之赋,数路取赡,势严望伟,卓越他郡。’”店小二文思泉涌,没曾料想,他这般见多识广,看来也是个读书子弟。如若不是迫于生计恐怕不会做店小二,毕竟大宋的文人墨客太也多了,况且高手如云,想靠舞文弄墨生计并非易事。
“这成都府人真是厉害,自古富裕者从不露富,可范百禄居然对此并不忌讳,反而喜乐无比,居然用文章予以赞扬,实为罕见。”子午笑道。余下也道:“不错,成都如此繁华,想必世人也会心向往之。”“吐蕃、大理、交趾需要的茶叶、丝绸、瓷器,无不从成都府转运,靖康耻之前如此,眼下更是如此。自此京兆府被女真人占据,成都府就是我大宋屈指可数的大都会了。”店小二洋洋得意道。“大理国喜欢我大宋的茶叶,不过大理国也有茶叶,恐怕他们喜欢我大宋的瓷器多一些。”子午点了点头。余下也笑道:“丝绸当属成都为最,想必成都的丝绸也够了。”子午笑道:“江南丝绸也不可小觑,尤其杭州丝绸贵为极品。”“从太祖武德皇帝以来,成都就与众不同。朝廷给予成都知府‘便宜行事’的特权,‘奉诏条之外,事有大可革者,奏后始行;其有从权而合议者,先行后奏。’我可听说了,成都知府的权利很大。”店小二低声细语道。
“成都知府比京兆府知府还厉害?”子午一怔,马上追问。余下看向店小二:“还望赐教?”“成都州府可主持类似于朝廷礼部的省试,这般科举考试,便来笼络读书人。你们去问问京兆府知府有这本事么?”店小二掷地有声。“听说过,京兆府知府的确没成都府知府厉害。”子午嘘唏不已。余下感慨万千:“这巴蜀自古就与众不同,也难怪。”“世人都说,都江堰建好之后,四川才开始繁荣。恐怕此乃谬误!小可素闻早在秦代之前,我蜀中就很富裕,秦国攻打巴蜀正是看中了此间的富裕、人多,更有助于灭六国。之后,秦国又派李冰来治理都江堰,让成都平原更加富得流油,成为天府之国。难道不是我成都府的福分么?”店小二抱拳而立,仰天长叹。
“你知道的真多,令人佩服有佳。”子午笑出声来。余下也笑道:“可不是,没想到蜀中人才济济,成都实乃锦衣玉食,锦绣文章之乡。”“成都知府田况喜欢写诗记录自己与民同乐,他的诗作,我倒记得几句,正道是:‘连城迷奔骛,千里穷边陬’。这成都府,太守与民一同遨游,已是家常便饭,司空见惯。田况在《成都遨游诗》二十一章中记载了不同节日里遨游的故事,其中正月玩得最多,初一登安福寺,次日出城去耍,初五去南门看蚕市,上元节去闹花灯,二十三日去圣寿寺前的蚕市,二十八日又去拜谒生禄祠,好多日都在外面玩,真是个不务正业的太守。”店小二破涕一笑。
“与民同乐也是很好。”子午若有所思,笑道。余下道:“欧阳修不是有篇文章,叫做《醉翁亭记》么,便是与民同乐。”“要说这与民同乐,当属小游江和大游江最为热闹,成都太守率领众人一起游江,老百姓在河两岸观看,非常壮观。其中,四月十九日浣花大游江为一年四季里最为盛大之事,杜甫草堂、浣花夫人祠、浣花溪那一带都要玩耍一趟。这太守带着老百姓登彩舟,观看军队骑射,接着游百花潭,又看水上竞渡,晚上官府还搭一个帐篷给大家赏酒,其乐融融,好生了得。”店小二喋喋不休的介绍道。
“说的我都蠢蠢欲动了。”子午好似身临其境。余下喜乐无比道:“可不是,与民同乐就对了。这事看来也只能在成都府有!”“世人皆知,李唐之际,各州府实行宵禁制。晚上可不能走夜路,不能肆意妄为,如若喝小酒,天色一黑就要赶快回家,倘若半夜还在街上走就麻烦了,被抓到就要赏二十军棍。夜市最早从唐末有之,但仅限于少数几个城池。如今我成都府的夜市最为热闹非凡。好了,你们自在说话,我就忙去了,好在店家不在,我可自便,再说今日众人都去游山玩水了,街上就没什么人,如若放在往日,我这茶肆就人满为患了,哪有空闲和你们闲聊。”店小二说话间,微微一笑转身离去。片刻,子午、余下起身离开,店小二收了铁钱擦了桌子,端走茶碗而去。
“素闻太祖武德皇帝登基大宝之时,曾对各级官员的服饰做了严格的规定,如三品以上穿紫色,五品以上穿朱色,七品以上穿绿色,九品以上穿青色。至于百姓只能穿黑白两色。当年从穿戴上,可轻易辨认出士、农、工、商,可现到如今却不得了了,世人都穿的花花绿绿,五颜六色。”子午牵着马,与余下且走且谈,看着成都穿着花花绿绿的男女老少不觉嘘唏不已。余下也牵马前行,顿时破涕一笑,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子午:“别说人家,你我还不是一样。”原来子午穿着蓝色,余下穿着黄色。
“方才店小二说的真是很多,这人看来必定是个读书子弟。不知何故如何做了店小二。都说书呆子难成大器,他这样已是很不容易。”子午乐道。余下笑道:“可不是,听他头头是道,滔滔不绝,对这成都府如此了如指掌,真是不简单。这出口成章,记忆犹新更是不简单。”“当年要知道,我们也来青城山,该多好。不过终南山也不错,毕竟终南山下便是京兆府,离家近,回去也方便。如若去在青城山就麻烦了,想回京兆府一趟可不简单,实乃翻山越岭,多有劳顿。”子午叫苦不迭。余下深有同感:“不错,我们当年从京兆府到东京,北上恒山派,一路走走停停,如若不是种浩将军的马真不知如何是好。”“眼下的马还跟随我们,功不可没。”子午牵着缰绳,回头看一眼这马,马儿也看着子午,好似马儿听懂了子午的话,当子午靠近马嘴,马儿用鼻子摆弄子午的衣袖。余下也看向自己的马,对马儿微微一笑:“马儿,你开心么?”这马居然点了点头,真神了,吓了余下一跳。路人见状也暗暗称奇。“没想到,我们的马儿此番如此神奇。”子午更是喜出望外。余下笑道:“可不是,下了青城山,到了成都,就感到恋恋不舍。想必马儿也是如此。”方才听了店小二的话,说的二人蠢蠢欲动,不想离开,想在成都逛夜市了,毕竟离开东京很久,没逛过夜市,眼下就想入非非了。
“你们做什么去?”余下转过身,喜出望外,居然是黄香,那个刁蛮的小姑娘。“黄香,你如何在这里?”余下马上笑道。子午也微微一笑,打招呼:“姑娘可好?上次襄阳府见面,过去很久,别来无恙。”
“我方才见你们在茶肆与店小二谈的很开心,是也不是?你们说些什么,这店小二真是吃饱了撑的,哪里那么多废话,我最讨厌男人话多,尤其油腔滑调的。”黄香蹙眉,瞪了一眼茶肆那边,就回过头对子午、余下拱手道。
子午听了乐个不住:“聊聊天嘛,难道你不让别人说话么?不然长着嘴巴做什么,莫如砍了去。”
“看看你,还说别人话多,你的话也不少。难道只许你自己头头是道,就不许别人娓娓道来?”余下马上不甘落后,也逗黄香开心。
黄香瞪了一眼余下,哈哈大笑:“对啊,我喜欢。言归正传,你们不是在终南山么,普安、武连不是在青城山么,你们二人莫非来找他们玩?这是要上青城山还是要回终南山?”“回终南山去。”子午道。余下介绍道:“不错,就是舍不得,想在成都府玩一玩。每次都是路过,也没玩一玩,走一走,看一看。岂不可惜?”“你们还没玩够?你们不是去了扬州城、去了普陀山么?你们的故事早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何必自欺欺人?富平大战,我大宋一败涂地,你们不思进取,还想玩,好意思说的出口?”黄香一怔,动了动嘴唇,眼神犀利射向二人。
子午大惊失色,没想到这小姑娘喜欢多管闲事,居然这般说话,就不想斤斤计较,马上叹道:“看你说的,事已至此,我们也没办法。莫非靖康耻后,大宋子民都要日日夜夜,哭哭啼啼不成?”“对啊,这日子还要往下过,婚丧嫁娶照样有。犯不着为此伤心难过,自寻烦恼。”余下乐道。黄香嘘唏不已:“我听说京兆府也沦陷了,张浚这厮真是可恶,坑害了我大宋川陕五路大军,他应该被千刀万剐。”说话间握了握拳头,居然咯咯作响。
子午也没想到,如此娇弱的小姑娘居然这般握拳作响,心下一怔。余下更是诧异万分,马上叹道:“了不得,姑娘看来身手不凡,莫非想到京兆府提几颗女真人的脑袋不成?”“你如何知道?可惜爹爹不许我去,我在找姐姐和娘,我只能来成都。从来没去过京兆府。”黄香惊道。子午听着黄香的话,不由嘘唏不已:“你姐姐与你娘不见了?”“你一个小姑娘,一个人到成都,你爹呢?你娘与你爹莫非吵架了?”余下打岔道。
黄香寻思:“这二人虽说见过几次面,可难知底细,也不能说出自己的心事。”想到这里,马上笑道:“不说也罢,你们就别问了,我很烦的。”
子午不知这小姑娘心烦意乱的是什么,又看她不耐烦的样子,就沉默寡言了。余下却心有不甘,追问:“我这是第二次在成都遇到你,你说说看,为何每次都闷闷不乐?有什么不开心,但说无妨?”“没什么,我们去浣花溪坐一坐可好?”黄香摇摇头苦笑道,马上指了指前面。子午、余下答应下来,三人牵马离去。
浣花溪果然风景如画,竹林幽幽,花草树木,流水潺潺,亭台楼阁。三人把马交于附近的店小二看顾,就找了处僻静所在,黄香买了果子和冰水,子午、余下紧随其后,坐下来歇息。
子午道:“有什么不开心,但说无妨?”“上次成都你就不开心,襄阳也不开心,眼下成都依然不开心,如何每次见你都不开心?”余下也紧随其后。黄香喃喃道:“我就是想娘和姐姐了。”“他们在何处?”子午问道。余下道:“想,你就看他们好了,何必闷闷不乐。”“好了,不说了,想必你们要赶路回终南山,你们歇息片刻就走吧,如若天色太晚,你们如何走路?”黄香叹道。子午笑道:“那就不走了,留下在成都府逛夜市好了。”“可不是,我们没在成都玩过,眼下玩一玩也不碍事。”余下乐道。
黄香冷笑一声:“你们老大不小了,就想着玩。眼下女真人占据京兆府,你们难道就心甘情愿做女真人的奴才不成?有什么好玩的,你们当年在东京难道没玩够?东京都玩过,还在乎成都?真是没出息!难道你们就管不住自己么?许多人妻离子散,你们知道吗?这关中沦陷,许多人南下,背井离乡,生灵涂炭,真是难以启齿。我当年就是贪玩,故而眼下只能不开心。贪玩可不好,如若贪玩,就麻烦了,你们可明白了?”
“世人都有懈怠之时,我们行走江湖莫非没倦意?非要枕戈待旦,我们可不是带兵打仗的将军,我们只不过是寻常百姓。只不过会些拳脚功夫,充其量也不过江湖游侠而已,干嘛要背负许多民族大义,搞的身心疲惫,岂不自寻烦恼。”子午感到扫兴,马上一脸不悦。这话居然就脱口而出了,出了口才感到有些不妥,完全违背师父的谆谆教导。这行走江湖,行侠仗义,为国为民,可是终南山与青城山弟子的誓言,眼下这番话分明是与之格格不入,如若让师父与师叔、师伯听到那还了得,想到这里,后怕之极,顿时惴惴不安。余下一听,也是一激灵,不知子午说的什么话,如若是搪塞敷衍这小姑娘也算说得过去,如若乃是肺腑之言就麻烦了,想到这里,马上心烦意乱,顿时闷闷不乐:“你这样可不对,为何闷闷不乐,你这心情如此坏,看来遇到难言之隐了,你不敢说,是不是?那你就憋着好了,难受的也是你自己。”
“我方才也不过开个玩笑,看你们,就生气了。你们玩好了,我可没阻拦你们的意思。只要你们身手不凡,就好。将来遇到敌手别胆小如鼠就好。你们师父如何教导你们,当我不知道,如若让我碰到他们,你们就麻烦了。”黄香冷嘲热讽开来。二人自觉没趣,也不生气,心有余悸,马上跨马辞别黄香,渐行渐远,离成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