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等了几天，听闻消息的士子到得差不多齐了，于是顾紫微就在顾家和平阳城里三家客舍的门口，都贴了告示。
内容很简单，请他们明日上午食时，到平阳侯府一叙。
没错，不是在顾家，而是在平阳侯府中，这是她早就和平阳侯曹时商量好的事情，本来她还想分薄一些股份给曹时，但是对方以“无功不受禄”为由拒绝了。顾紫微没有坚持，她也不想让这段关系掺杂太多的利益。
不过虽然没拿股份，不过对于顾紫微提出的暂借一下侯府，平阳侯还是很痛快就答应了的。条件有些儿戏，就是要求她以后再去侯府多炒两次菜。
……
于是第二天，刚过蚤时，平阳侯府门前就聚了许多文士打扮的人。
“这不是齐兄嘛?十余年未曾谋面，齐兄可安好?”
“劳楚兄挂念，一切皆安好。自长安一别竟已一十四年矣，吾亦是娶妻生子，只是尝追忆少年与君同游同窗时……”有久未曾谋面的人在寒暄。
“这不是夏侯兄吗?辕师可曾安好?”有儒家子弟问起夏侯始昌，他的老师，教齐诗的辕固生近况。
“家师虽已年近百岁，但精神尚好。”夏侯始昌回答道，他的老师八十岁还是持剑杀野猪，九十岁还能往返齐地和长安，看这架势活一百岁没什么问题。
只是一听他是辕固生的弟子，学黄老的学子立刻扭头，对夏侯始昌怒目而视，而夏侯始昌也毫不退缩得回瞪回去。
有些人其乐融融，有些人有所争执，有些人剑拔弩张。不过倒也没人忘记来这里的目的，一个个还算克制。直到有一行草鞋褐衣，穿着与最穷苦的赘婿闾左无异的人，来到了侯府门前。
虽然衣着寒素，但气质与农夫大为不同，这穿着太有辨识度，来者自然是墨家。
本来还在或寒暄，或争执的儒家子弟，瞬间就结成了同盟一致对外，大骂道：“无父之人，焉敢行走于世间!”
汉初的士子，儒生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嘴炮，一边嘴里骂着一边上前，和墨家子弟厮打起来。场面瞬间就变得混乱。
“止!”侯府卫士迅速上前，很快分开了殴打在一起的两拨人。然后领头队率大声喊道：
“奉平阳侯令，有敢私斗者，皆不得入此门。顾家小先生亦有云，有斗殴者，其书顾家永不拓印。”
“士不教不得征，此次未有言在前，故不算违命，若再有下次，还请诸君离开平阳。”
人群瞬间就安静了，虽然多有不忿，但是却没人再敢继续动手，他们当然记得自己不远千里来平阳城的目的，也没人真敢担这样的罪名。
于是，到了食时，一个个士子鱼贯而入，进了侯府正殿之中，这也曾是平阳侯接见顾紫微和小虎子的地方。
平阳侯端坐在殿上，而顾紫微则跪坐在平阳侯身旁。
“韩婴见过君侯。”
“鲁人夏侯始昌见过君侯。”
……
殿下一个个学者博士拱手施礼，而平阳侯也一个个拱手还礼。
待众人入座后，平阳侯开口了：“今日入寒舍者，皆饱学之士，本侯甚幸之。吾亦知诸君之所求，皆可言明于小先生。”平阳侯只是将顾紫微推了出来，他的目的只是为了给顾家站台撑腰，并不涉及具体经营。
顾紫微站起身来施了一礼，这也是不得已，谁让她还是个孩子身量太小，要不站起身就会被案几挡住，到时候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可就搞笑了。
“简直就像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做国旗下的演讲。”顾紫微的思路又跑偏了。
片刻沉默，数十道目光一起投来，顾紫微赶紧收敛心神:“我顾家有制纸拓印之术，其所制书卷可流传百世，且快捷无错。”
这点大家是都知道的。
“所拓印之书，每千字十钱，数量无所限。可在半年之内陆续交付。”顾紫微把价格和交货时间先说清楚。
“另顾家所拓印之书，日后我顾家可自行出售。诸君所印之书，亦可寄于顾家售卖，每本书抽十一之利。”她说到了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版权和发行权。
台下之人皆点头应允。幸亏这是诸子百家，布衣将相之后的西汉初期，主张亲亲相隐，为尊者讳的儒家还没有上位。主张天子垂拱而治，释放出门阀这头巨兽的《谷梁》，还只是众多学派中不起眼的一支。
还好现在还处于各家学派急于扩大自己影响力的年月。若是在门阀势力横行，知识垄断，九品中正制的魏晋，顾紫微敢发明雕版印刷?只怕第二天就“江底雅座一位”了。
如果她穿越的是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的魏晋，那留给她的只有“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这样一条路。
毕竟她家连“寒门”可都远算不上，她也不觉得自己有刘裕那般大的本事。
“还有一点，所印之书必须先由我顾家审核，有反动倡乱者，不得印!”审核也是必要的，顾紫微可不想因为这个丢了脑袋。
“敢问小先生，像吾等小说之言，亦可印否?”有小说家开口问道。
“若无倡乱之议，自然可印。”
听到这句话，终于有人坐不住了，有个鼻青脸肿的儒生张口问道：“那似这等禽兽般无父之辈，亦能印书?”
他所指的禽兽和“无父之辈”，自然是主张兼爱的墨家子弟。
“只要其书不倡乱，自然是可以的。此外，若再出言不逊，顾家将不会拓印书与你。”
儒生一个个大哗，但却又碍于威胁不敢出声抗辩，一个个憋红了脸。
见儒家士子吃瘪，黄老家和法家墨家皆心头大快。
顾紫微向台下望去，见没人敢出言反对，心情大好。这种“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还得给我送钱。”的感觉可真是太棒了。
“若无异议，各位便请交定金吧，定金为所拓书籍之五一。”
于是，儒家子弟士子们或欢喜，或屈辱得交了钱，离开了平阳侯府，之后墨家留在最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