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尽忠的话如余音绕梁一般在殿中回响着,众臣一片寂静。冯翰远知道圣意,所以很淡定,冯鼎璋昨天听儿子大概说了些面圣之事,所以也没有紧张。
要说这刘尽忠可谓是恶毒至极,先说冯翰远在没有朝廷旨意的情况下擅自出击是为了一己之功而挟兵私用,又说在进攻的过程中轻敌冒进,后面又把卫王遇伏身死的责任直接推到了冯翰远身上。
宣府总兵本就有一定的自主权,以应对突发敌情,要不然什么事都要请示朝廷得到批示,那黄花菜都凉了,所以参冯翰远擅自出击是挟兵私用,显然是别有用心。至于后面说什么轻敌冒进,宣府的相关奏报都在,前因后果说的很详细,刘尽忠这很明显是诬告。
可是最要命的就是这卫王之死。毕竟卫王是死在和冯翰远出征的途中,圣上对此事是什么态度,众臣心里是没底的。冯翰远昨天送卫王灵柩入京被晾在城外的事,大家是都知道的,就算有几个消息灵通的,也只是知道傍晚皇帝召见了冯翰远,至于说了什么也打探不出来。
这样的情况下,众臣哪里敢上前争辩,说不定今天朝会让他来,圣上就有当众问罪的意思呢,这个时候出头,岂不是会白白受牵连?
但凡事都有例外,朝臣之中也有不忿于此的人。此时站出来的就是冯翰远的同窗好友,兵部职方司郎中王兆杰,只见他走到大殿中央,撩起朝服跪地道:“启禀陛下,臣有话说!”
皇帝拿起龙案上茶杯抿了一口,说道:“爱卿有什么话就说吧。”
王兆杰道:“启禀陛下,刘尽忠颠倒是非,混淆圣听,诬陷忠良,其罪当诛!臣蒙圣恩,忝居职方司,北境的一应战报,都汇总至臣处。宣府一战,平北将军以三万速成之军,大败鞑靼虎狼之师,斩首两万余人,保我北境安宁。克什一战,冯将军抓住战机,毁敌工坊,致使鞑靼数十年心血毁于一旦,如此功绩,竟被小人说成是挟兵私用,臣不知其是何居心!”
刘尽忠不服道:“出兵克什并没有得到朝廷批准,这不是挟兵私用是什么?”
王兆杰道:“宣府总兵本就有临机专断之权,刘御史连基本的职责都不懂就在这里大放厥词,到底是何用心!”
刘尽忠道“就算如此,世子轻敌冒进,害死卫王是事实,王大人再怎么替他狡辩也难逃罪责!”
王兆杰道:“冯将军没有轻敌冒进,是卫王不听军令,擅自带兵追击才被伏击,刘大人难道没有看过兵部的战报吗?”
刘尽忠道:“那都是你们的一面之词,若无军令,卫王怎会带兵追击,现在死无对证,你们当然可以把所有责任都推到卫王身上。陛下,王兆杰乃冯翰远同党,不仅害死卫王,还污其身后声誉,臣请同斩王兆杰于市,以慰卫王殿下在天之灵!”
“你……”王兆杰本就不会辩驳,此时怒火攻心,更是气得说不出话来。
“好了,”皇帝开口道:“这是朝会,岂是你们二人吵架的地方?”说完又抿了一口茶,问道:“齐王,这事你怎么看?”
齐王道:“回父皇,儿臣认为,宣府一战,冯将军为我大周安定北境,功不可没,什么挟兵私用,都是小人之言。儿臣相信,四弟带兵冒进,冯将军也定然劝阻过,所以也不存在害死一说。刘尽忠身为御史言官,有意诬告朝廷重臣,孩儿认为应该明示其罪,撤职查办。”
这时候刘尽忠喊道:“陛下,臣一片忠心,天地可鉴。臣绝非诬告,卫王之死绝对乃冯翰远有意为之,臣再请陛下念及骨肉亲情,斩冯翰远于市。若陛下不肯为卫王殿下主持公道,就请杀了臣,臣到九泉之下亲自向卫王请罪!”
这话说的就有些过分了,众臣开始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皇帝也面露不悦之色,问道:“汉王,你有何看法?”
汉王仿佛没听到一般,只是在那里发愣。齐王见状,推了他一下,汉王这才回过神来。
皇帝见他神色恍惚,问道:“怎么了,看你这个样子,这是御前,成何体统啊?”
汉王道:“启禀父皇,四弟薨逝,儿臣悲痛至极,以至于神情恍惚,君前失仪,请父皇恕罪。”
皇帝叹了口气,又说道:“朕知道你伤心,朕也伤心。但今天是朝会,也要收收心思,毕竟国事要紧。”
汉王道:“父皇教训的是,儿臣知罪。”
皇帝又问道:“朕听说昨天在几筵殿,你还对人家世子挥拳相向,这是一个皇子应有的德行吗?”
汉王道:“儿臣昨日一时冲动,冒犯了世子,今天已经向他赔罪了。”
皇帝听罢,没有再追究,又问了一遍:“刘卿的话,你怎么看?”
汉王道:“刘尽忠诬告朝廷重臣,拿四弟之死来做文章,实属不敬,儿臣请父皇治刘尽忠大不敬之罪。”
这时候宋永年也站出来说道:“陛下,刘尽忠为博取自己的名声,不惜诬陷忠良,其用心恶毒,望陛下严惩,以正朝纲。”
刘尽忠道:“臣身为御史,直言谏君乃是臣分内之事。如今朝廷上下皆为冯翰远所蒙蔽,以奸佞小人为忠臣良将,臣势单力薄,难以相抗,只有以死明志,以报君恩。陛下,请恕臣无礼!”说罢站起身来,想用头去撞旁边的柱子,还好旁边的大臣眼疾手快,死死的把他拉住,七嘴八舌的劝解。刘尽忠奋力挣扎,叫喊不停。
忽然“啪”的一声,皇帝把茶杯扔了下去,摔得粉碎,吼道:“让他撞!让他撞!都别拦着!”
说来也怪,皇帝这么一吼,众臣不敢拦着了,刘尽忠反而不撞了,只是跪在地上哭嚎。
“你不是要撞死吗?撞啊!”皇帝龙颜大怒道:“亏你还是个榜眼出身,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诬告忠良,咆哮朝堂,这就是你做御史的本分?刘尽忠啊刘尽忠,你就是这么尽忠的,是吗?”
刘尽忠哭嚎道:“陛下,微臣只是不愿陛下受小人蒙蔽啊,陛下!”
“够了!”皇帝怒不可遏,吼道:“你一个常年窝在京城的言官,别说去过北境,怕是连军营都没进去过,你懂兵事吗?有什么资格说朕被小人蒙蔽?”
刘尽忠哭道:“既如此,请陛下杀了微臣吧!”
皇帝说道:“这个时候了,你还在跟朕耍心思。杀了你?杀了你不过是全了你的身后之名,朕倒是要背上怒杀言官的名声,你损了朕的德行,全了自己的名声,这就是你读的书,是吗?”
刘尽忠叩首道:“陛下,臣绝无此意啊!”
皇帝怒道:“传旨!刘尽忠身为御史,不思报效皇恩,一心为己沽名,不惜损圣德,陷忠良,其心可诛。着革去其御史之职,交刑部严加审讯。来人,押下去!”
门口的侍卫上来就把刘尽忠拖了下去,任其一路哭喊,无人理会。
这时候礼部尚书陈渊站出来说道:“陛下,刘尽忠虽有沽名之嫌,但毕竟是御史言官,陛下当堂下狱,恐怕天下人会说我大周朝廷言路不通啊。”
吏部尚书杨敬宣也站出来道:“陛下,臣也以为,御史言官被当堂下狱,有失朝廷脸面,还请陛下三思啊。”
皇帝命太监又端来一杯茶,喝了一大口,说道:“你们的顾虑朕明白。不过御史言官向来很少参与兵事,这刘尽忠也对兵事一窍不通,这次突然发难,怕是背后有人指使。刑部何在?”
刑部尚书王旦道:“臣在。”
“刘尽忠你要亲自严加审讯,务必让他说出他背后之人。”皇帝严厉的说道。
“臣遵旨!”王旦应了一声,就退了回去。
众臣听皇帝这么一说,也就没人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