鞑靼的牙帐就像大周的京城一般,聚集着大量的人口。与大周不同,这些鞑靼成年男丁都以放牧为生,遇到战况也都是上马能战,可谓全民皆兵。
鞑靼人的“皇宫”,在牙帐的最中心,由一人多高的木制的栅栏围起来,里面有多大大小小的营帐,其中最中心的就是可汗每天处理政事的可汗大帐,高约三丈有余,纵横约二丈,相当于京城皇宫里的勤政殿。从最外围的牧场一直到中心的可汗大帐大约有五六里路的样子,虽然不能与大周的城市相比,但在鞑靼,这已经是聚集人口最多的地方了。
冯翰远进到可汗大帐后,发现帐中竟然空无一人。整个大帐虽然空间很大,但是布局十分简单,可汗的“龙椅”也不甚奢华,上面还蒙了一张虎皮,活像是山寨里的土匪一般。不过鞑靼人尚武,以猛兽为尊,这老虎为百兽之王,自然象征着可汗至高无上的地位。“龙椅”后竖一屏风,上面竟用汉字书写着“上天护佑”四个大字。冯翰远心道,鞑靼的可汗大帐之中竟然还能看见汉字,真乃奇事。
正在这时,屏风后传来一个声音道:“多日不见,冯兄别来无恙?”说着,屏风后走出一个人,冯翰远凝神望去,发现此人正是之前在沙城附近遇到的朔州大商蒙天烨!
看着蒙天烨一身鞑靼的装扮站在自己面前,冯翰远久久没有回过神来,他不能相信世上真的会有如此巧合之事。在因为惊讶而停顿了一会之后,冯翰远的思绪终于又开始运转起来,把蒙天烨之前说的朔州大商的身份与鞑靼联系在一起,很多之前想不通的事情现在也有了答案。良久之后,冯翰远才说道:“真没想到会在此处再遇见蒙兄。”
“上次遇见冯兄,我就知道,你一定不是普通的商贩”,蒙天烨说道,“果然,赫赫威名的平北将军,哦,现在应该是镇北将军,真是令人佩服。”
冯翰远经他一提醒才反应过来,拱手说道:“大周镇北将军冯翰远,见过巴日可汗。”
蒙天烨道:“冯兄不必客气,叫我蒙天烨就好了,其实我也更喜欢自己的汉人名字。”
“蒙兄消息如此灵通,想来在我大周安插了不少眼线吧。”
“哈哈,冯兄今日前来,不也是消息灵通吗?”蒙天烨说道,“其实我很早就在等你了,没想到冯兄如此谨慎,一定要等我在鄂伦山惨败之后才肯来见我一面。”
冯翰远笑道:“蒙兄既然早知道我要来,那定然知道我是为何而来的了。”
“坐下聊”蒙天烨让冯翰远坐到旁边,自己回到了虎皮椅上,说道:“北俞出手之后,大周不会坐视不理。之前我以为,你们会与北俞联手,把我分而食之,然而你们并没有出兵的意思,那时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冯翰远道:“蒙兄居然这么有自信?”
蒙天烨道:“当然,我在大周这么多年,对你们多少还是了解一些。你们不出兵,定然是因为宣府一战,你们也是惨胜,此时也已经力不从心,因此只能只能让北俞给你们卖命,我说的不错吧?”
“蒙兄说的不全对,”冯翰远说道,“我们力不从心是真,但是北俞也不完全是在给我们卖命,鞑靼势弱,如同一只猛虎变成了待宰的羔羊,他们又岂能放过?”
蒙天烨笑道:“但是若不是你们推波助澜,北俞也不会下此狠手。其实你们的目的我清楚,无非就是想让我鞑靼与北俞鹬蚌相争,你们大周坐收渔翁之利而已。”
冯翰远道:“蒙兄既然看出来我这步棋,那接下来蒙兄想怎么落子呢?”
蒙天烨道:“那冯兄的条件是什么?”
“蒙兄爽快”冯翰远道,“那我就直说了。宣府一战,鞑靼丢弃了大量军备与粮草,此时又逢北俞来犯,粮草物资不足,致使战局不利。大周不仅可以为鞑靼提供足够的军备和粮草,还可以为鞑靼提供的铁器与布匹以做民用,鞑靼只需用一定数量的牛羊和战马来换,蒙兄以为这样是不是很公平啊?”
蒙天烨的脸上逐渐失去笑容,说道:“冯兄这一手真是毒辣,既想我与北俞鹬蚌相争,又想从我部获取战马扩充战力。若真如了你的意,那我鞑靼岂不是割肉饲虎?等你们有了足够的战马,不就是是你为刀俎,我为鱼肉?冯兄真的以为,我会上你的当吗?”
冯翰远道:“蒙兄对形势的判断还是蛮清晰的嘛。只可惜此时你并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若现在不答应我,以你们现在的实力,已经撑不了多久了。到时候北俞人杀进来,你这牙帐还能活几个人,蒙兄可要好好算一算。”
蒙天烨道:“冯兄这算是在威胁我吗?”
“其实我是在救你,救你的子民。”冯翰远说道,“如今你和你的子民已经是命悬一线了,救命稻草可是不多,能抓住一根是一根。就算大周以后对你们构成威胁,那也是以后的事,蒙兄现在还能考虑那么长远吗?”
蒙天烨道:“冯兄这话可是令人十分不快啊,你就不怕我一气之下拒绝你?”
冯翰远道:“蒙兄乃是鞑靼的可汗,自然不会意气用事。”
“我当然不想意气用事,”蒙天烨说道,“但是我也不想为了对抗眼前的敌人,而再亲手制造出一个更强大的敌人。更何况,我不相信大周会坐视鞑靼为北俞所灭。大周向来惯用权谋之术,目的就是要维系我鞑靼和北俞的力量平衡,冯兄今天来此的根本目的不就是这个吗?若我鞑靼被灭,北俞力量定然大增,到时候你北境还能安稳吗?”
冯翰远道:“蒙兄说的没错,北俞一统北方确实与我大周没有半点好处,不过那也不是蒙兄考虑之事,因为在那之前,您早已经和您的子民一起玉石俱焚了。”
“冯翰远!你不要太狂妄,我鞑靼人个顶个都是好汉,不会屈服于人!”蒙天烨愤怒的吼道。
冯翰远道:“蒙兄莫要生气,我不过是说些实话而已。其实说句掏心窝的话,若是鞑靼能放下刀兵,向我大周称臣纳贡,大周自会给蒙兄王爵的封号,双方可以在边境开放互市,和平相处,各取所需,岂不美哉?”
蒙天烨怒不可遏,吼道:“让我向大周称臣,做梦!”说完,然后向账外吼道:“来人!先把这位大周的镇北将军押下去,在帐门口架上油锅,我倒要看看,一会谁先称臣!”
账外两名士兵应了一声就上来要把冯翰远拉出去,不料双手刚一碰到冯翰远的胳膊,就感到一股力量推了自己一把,两人站不稳,都向后一个趔趄。弹开二人后,冯翰远整理了一下衣襟说道:“我自己走。”说完转身出了大帐,两名士兵也跟了出去。
来到关押处,实际上也是一个营帐。帐内十分简陋,只有几个毡垫。冯翰远不以为意,找了一个毡垫坐下,闭目养神。
其实冯翰远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只是稍稍有些担心蒙天烨会不会答应自己的要求。冯翰远之所以会用言语激他,就是想引导他自己去仔细想想玉石俱焚的后果。鞑靼现在的选择不多,只要蒙天烨不想玉石俱焚,那么就只能接受冯翰远的条件。今天把话都摊开来说,总比后面暴露真面目要好得多,毕竟让对方知晓自己的真实目的,也是一种诚意。
忽然,一个念头闯入冯翰远的思绪,既然蒙天烨是鞑靼的巴日可汗,那他的妹妹蒙莺雪就是鞑靼的公主。可是想想之前蒙莺雪一颦一笑,却不似鞑靼人,反而更像汉人的江南女子。想到这里,冯翰远不禁想起了与蒙莺雪相遇时的种种情形,不自觉间嘴角竟露出了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