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风稀凉,云雾氤氲,鸟话莺呖,朝晖斜入林间,小径寂静通幽,空气清新觉爽,心向远方的陆易四人,虽急于赶路、以期早达,却未速驰疾奔,而是且行且休,劳逸结合。
毕竟,先是黑袍人的追杀,后有龙须蟒的波折,过中心神紧绷、几经生死,如此之下,他们早已遍体鳞伤,身心疲倦。再者,路虽远,欲速则不达。
说到伤势,陆易被落石砸中之数可不在少数,但相比于其它的疼痛,他此时只觉得右肩之上,那被黑袍人芭蕉法宝射出的白光所洞穿的伤口,却更是滋扰烦人。
昨夜他服下百转金元丹之后,那伤口早已痊愈如初,如今运起灵识察看,不管是里外都没有发觉任何异样,只是现下竟麻痒难止、阵痛难抑,宛如伤口之内有万蚁啃食、利刺深扎一般。
可当他伸手去抓挠的时候,那麻痒酸痛的感觉却又仿如梦幻错觉一般飞快地消失,陆易本不在意,只是半个时辰之后,那阵痛痒又复加如初。
如此三番四次之下,陆易哪里还不明白,定是那诡异的白光在暗中作祟,虽然身躯之上的伤口已无大碍,但附加在上面的法术神通却并未根除。
想到黑袍人胸前那枝含苞欲放、栩栩如生的白色梅花,还有那四名修为高深、悍不畏死的护卫,陆易沉吟了片刻,问道:
“大哥,那几名黑袍人究竟是何来历?柱子模仿龙前辈的声音虽然极为逼真相像,可细听之下还是可以分辨得出真假,但他们一听到那个声音便立刻仓皇转逃,却是太过于小心谨慎了!”
百里天晴思索了半晌,最后只得苦笑一声,缓缓说道:“我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何来历,甚至也从未听闻蛮荒大陆有哪个胸绣白梅的门派。
古缅修真界的五行灵宗、冥月神宗、扬天谷,璃火修真界的太华道宗、三曜宫,这五个大宗派交界的地方,有一条巨大的山脉,其地势险阻、易守难攻,无数小门派以此为屏障建立在上面。
又因众强环伺,这些小门派自发地组成了一个名为‘东合盟’的联盟体系,对外荣辱与共、休戚相关,对内独立自治、和平共处。
而我百里家族,本是苟安于东合盟下一个天池宗的小门派之内,虽然族内有不少难得的祖传之物,但对于天池宗这等建派百余年的宗门而言,却是不值一提。
这次受璃火修真界鬼物作乱的影响,素来安贫乐道的天池宗却突然发难,一夜之间肃清境内所有依附于它的家族和势力,然后彻底撕开盟约,对外发起凌厉猛烈的进击,邻近的数个宗派在措手不及之下,不是被消灭,便是被吞并。
若是如此,倒也看不出天池宗有何问题,毕竟因势导利、乘势而起之事,在这弱肉强食的修真界,实在是太过平常了。
可不到两个月,偌大的东合盟便被数个暴起的宗派分割而治,重回纷争扰乱的局面,隐隐之中,却是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息。
直到那六名黑袍人追杀而来的时候,我便暗有猜测,或许那几个暴起的宗派,全部都是黑袍人这股势力暗中操控的傀儡。
他们行事极为隐秘谨慎,大凡修为高深者必合力围杀,稍有不敌则远遁千里,不会留下任何把柄,所以屹今为止,普遍的局外之人都以为,联盟破裂、数强分治乃顺应天道而为,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这股暗势力就是通过这些门派的内部纷争来转移旁人的注意力,达到暗中操控整个东合盟的目的。
只是让我觉得奇怪的是,这些分割出去的宗派各自仇敌又不似作假,拼杀争斗之时亦是你死我活,却令人费解。
我与夜雨外出采药历练,后又仗着一叶穿云梭在黑袍人手下亡命逃生,这些消息多为道听所得,凭此倒也难以参透其中的奥妙。”
说完,百里天晴长叹一声,又是一阵沉思。
那个庄前辈的《基础阵法大全》中,不仅罗列着许多阵法的布设详情,对于一些常见飞行法器的加速法阵也多有涉猎,穿云梭便是其一。
此梭体型也就一叶轻舟那般大小,通过刻画在梭体之上的阵法,可悬于空中飞梭而去,速度比之筑基修士的御剑飞行也不逞多让。
只不过穿云梭受材料所限,又为了提升其飞行速度而牺牲了它的防御力,运转一次所耗费灵石也极为庞大,倒是显得有些鸡肋罢了。
陆易知道穿云梭,却不知道黑袍人所牵扯的事情却是如此复杂,想到右肩那痛痒不过是小事,也就不再提及了。
随后,陆易便将自己的经历也详尽说了一下,甚至连尊师李青所传授的《青榕剑诀》,还有灵渺宗赵汐之事也全然倾述,不过关于映月洞与那青衣姐姐颇为暧昧的事情倒是难以启齿,只好说他为一个神秘女子所救,具体面目也看不清楚。
而赵柱子见此,也将自己的身世尽吐而出,包括那雷仙师所传授的驭兽功法,还有五行灵宗那个名为黄金宝的受伤弟子,所赠送的驱宝法术,也毫不隐瞒地说了出来。
面对他们的坦诚相待,看到陆易连那瓶静魂玉髓,赵柱子也把那卷驭兽的功法都取了出来,百里天晴与百里夜雨两人大为动容,无不感动至极。
要知道,他们之间并无血肉亲情,虽然同经生死、结为兄妹,但为了利益而同室操戈,为了宝物而兄弟相残这等忘义之事,实在多不胜数。
披肝露胆之下,百里天晴哪能不报之以诚,神色蓦然一肃,沉声说道:“二弟、三弟,虽人之相交,交于情而厚于真,但过真则生厌,过诚则易伤。
你们肯跟我说赵汐、黄金宝这等隐秘之事,我已非常感动,但不必连玉髓与功法都拿出来给我看,我若是那奸诈鼠辈,暗藏贪念之下,只需略施手段,便可顷刻挥刀两毙,杀人夺宝。”
赵柱子闻言,皱着眉头纠结了片刻,不明所以地问道:“大哥,你如果真的需要玉髓和功法,直接问我们就可以了,为什么还要略施手段这般麻烦?”
“哈哈哈……三弟,你这句话可是点睛之笔,妙极妙极!”
陆易看着百里天晴郑重其事的训诫,只讨得赵柱子一脸的疑惑不解,那风轻云淡、智珠在握的面上瞬间郁闷气结,竟不知要如何应答才好,这简直不啻于看了一出琴音绕梁却不入牛耳,牡丹虽红却只入牛嘴的大戏,捧腹大笑之下几欲溢泪而出,连旁边的百里夜雨亦是噗嗤一声,嫣然含笑。
欢声大笑之下,突兀夹杂着远处传来的一声喜出望外的大喝,说道:“来者留步,你们可令我洪某久等了!”
言落便见一道人影从前方的高树上直跃而下,此人灰衣草鞋,熊腰虎背,后垂行囊,手持一八尺铁棍,孔武有力之下显得有些风尘仆仆的样子。
惊乍之间,听得那来者语气颇为不善,陆易四人立时锵的一声,拔剑相对,严阵以待起来。
那壮汉也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手中铁棍愣是一横,但很快便明白了过来,急忙歉声说道:“误会误会,我乃沂山洪家村洪磊,并非那拦路劫财的山贼。洪某因取道五行灵宗而失了去向,方才攀树以观,静候以问。”
说话间,那壮汉将手中铁棍“嘭”的一声直直插入地下一尺有余,以此表示无意为敌之心。
同时,他还走到一棵大树之后,从里面拽出一个低着头的青年,笑着介绍道:“这是舍弟洪落。”
那青年羞涩得如同待字闺中的女子一般,很是拘谨地抬起头看了一眼陆易四人,望及百里夜雨那宛如玉彻的冰肌雪颜,惊艳之下竟不由自主地愣住了片刻,白净的脸颊旋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升起一片红晕,随后“啊”的惊呼了一声,双手来回晃动却又不知放向何处,只好将头埋得更深了。
而那个名为洪磊的壮汉见此,举手狠狠往他头上一抽,怒其不争地说道:“臭小子,咱娘给你取名洪落,是希望我们四兄弟都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
光明磊落,方可他山攻错!
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算什么英雄好汉,既然人家姑娘长得漂亮,欲要看多几眼,那我们也要光明正大地看。”
话毕便眼定定地看向百里夜雨,如此半晌之后,方才骄傲地拍了拍胸膛,转头对着那个羞涩青年,接着说道:“看到了吗?就如我刚才那样!不止如此,看完之后,我们还要夸人家姑娘长得……长得非常漂亮,知道了吗?”
实在找不到更恰当的话语,那洪磊只好在“非常漂亮”四字间加重了几分语气,以此来夸奖百里夜雨的冷艳动人。
而那个腼腆的青年洪落,似乎鼓起了莫大的勇气,才敢再次抬头看向百里夜雨,不过也仅是片刻便败阵下来,然后颤着声音说道:“姑娘……姑娘,你真的很好看……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女子了!”
壮汉竖着眉头,对洪磊如此扭捏大感不满,但听到他说的话也算差强人意,便笑着说道:“这样就对了,别丢了我们洪家村的脸。”
说完便向着陆易四人拱了拱手,目不转睛地盯着百里夜雨,若无旁人地问道:“不知姑娘仙乡何处,芳龄几许?在下洪磊,光明磊落的洪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