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来人一身书生装束,说他是谦谦君子,却手执长剑,目光如电,身后的追随者,不是桀骜不驯之辈,便是修为高强之人;说他是仗义行侠,却面容清秀,温润如玉,通身书香卷气,令人深刻,此时的百里夜雨虽神情不变,心下却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同时也暗自惊诧起来。
陆大哥晋升炼气期七层不久,气息尚且不稳,竟有法子驾驭那些炼气后期的桀骜之人,当真不凡。
百里夜雨思量之际,身在高处的那名长衣男子也在俯视着陆易众人,五宝和尚、姜无心、钟智他们暂且不说,余下的六十多人既然能在登仙梯坍塌之下得以留存,自不是弱者,这一发现使得长衣男子眉头随即紧皱了一下。
此时,旁若无物的东郭耿,又是嚣张地对着那毁容少女说道:“将你手中的玉筒给我,我擒下那哭泣女子予你,到时要杀要剐,悉随尊便!”
话中语气虽尽是不耐烦之意,不过欲得玉筒之心却异常坚决,容不下半分延迟。
那毁容少女轻轻举手,嘶拉一声,竟血淋淋地从脸上揭下一块结疤,一时鲜血涌流,沿着脸颊滴落衣襟亦浑不在意,随后将那块结疤抛入口中咬得咯咯作响,笑着环视了一下众人,方才微微举额吞咽下去,从怀中取出一个青色玉筒,高声说道:
“我要你刮花她的脸蛋,挖去她的双眼,割掉她的舌头,刺破她的两耳,斩断她的手脚,再将她的残躯制成蛊巢,封入陶罐活活折磨百年,这样才合我意!”
众人听言,又见那毁容少女状若癫狂、目露凶光,与那茹毛饮血的魔兽无异,心头无不生出几分惊寒,那跪在地上的哭泣女子,究竟做下什么深仇大恨之事,引得那毁容少女如此暴戾凶残,非要酷刑相加?
东郭耿虽锐不可当,无惧任何魍魉,但听到如此残忍的杀害手段,也禁不住一阵头皮发麻,宁得罪小人,莫得罪女人,那些连胭脂水粉都懒得涂抹遮掩的丑女人,尤甚!
“废话少说,我只要玉筒,至于你如何折腾那名女子,与我东郭耿一概无关。”
那毁容少女露出了几分怒意,狰狞一笑,竟直接无视东郭耿,举起手中玉筒对着陆易等人说道:“谁能如我所愿,我便将这枚绘刻着‘石近藤’生长之地的海图给他。”
石近藤?
众人闻言又是一惊,顿时火热地聚目在那枚小小的玉筒之上,身旁的五宝和尚更是浑身一震,惊呼叫道:“就是那能够修复魂魄,激发灵体,炼制成玄明丹,连元婴期老祖都垂涎三尺的石近藤?”
与那筑基丹主药的白觅果相比,石近藤虽只是炼制玄明丹的一株辅助灵药,但玄明丹可是四品丹药,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助元婴期修士营魄抱一,专气致柔,涤除玄鉴,以洞彻大道玄幻,从而迈入那缥缥缈缈的洞玄期。
这种能助人稳守本心的高阶灵药,根本就不是他们这些炼气期的修士能够染指,现在近在眼前,五宝和尚哪能不惊呼起来?
况且石近藤还对修士的三魂七魄具有修复滋养的作用,灵魂损伤可比躯体伤害更难以治愈,一个不慎恐怕境界跌落、永无寸进,而服用石近藤滋养魂魄,虽于修为境界无用,但却能精进神识强度,使得自身无论是施展法术,亦或控制法宝都更为得心应手。
除了炼制玄明丹、滋养魂魄之外,这石近藤对那些灵体之人,还具有激发潜能,进而深度觉醒的功效,服之大有裨益,珍贵无双。
而石近藤的生长条件不可谓不苛刻,需赤罗藤攀附在沉于深海万年以上的火属性灵石之上,吸取火灵力自然生长,历经千载风霜雪雨,衍生出变异的水属性紫罗藤,无花结果,取实而用,再培育生长出来的植株,才是灵草石近藤。
一般而言,成熟的紫罗果多跌落在火属性灵石的附近,自然长成株苗,寻石近藤,故而便有了“石近藤”之名。
五宝和尚别的不感兴趣,对那些天材地宝可是如数家珍,又如何不知石近藤这等珍稀灵药?若那毁容少女手中的玉筒刻有石近藤的海图,说不得他又要敲上一曲群魔乱舞,将之抢到手了。
“不错,玉筒所绘刻的海图,记录的便是那能够炼制成玄明丹的石近藤。凡灵草仙材皆有凶兽戍守,不过守卫这株石近藤的凶兽已被我先人诛杀,并且布下法阵遮掩,以避免灵气泄露,你们只需躬身一行,破去法阵,便可探手而得。”毁容少女上下轻抛着手中玉筒,恣意笑道。
话音方落,众人便传出一阵哗然喧闹,东郭耿看着那些满目精光、跃跃欲试之人,一腔战意横扫而出,身上的熔岩战铠瞬间火红耀目,倒是那手执白蒲玉扇的长衣男子,神色多了几分凝重之意。
那跪坐在地上的哭泣女子,虽背向众人,见不到真容,但娇如纤柳,声似雀鸣,一头青丝如云锦般飘然而下,听得毁容少女之言,凄声说道:“任瑶妹妹,那青竹玉筒不过记录着一篇残缺的秘术,字迹模糊,难以研习,你若怨恨于我,杀了便是,又何必如此消遣先父遗物呢?”
谁知哭泣女子所言,竟如烈火烹油,燃索引弹,一下子便将那毁容少女任瑶彻底激怒,只听她含恨怒骂,道:
“住口,快住口!
任婵,你这个贱人还有什么资格齿及父亲?若不是你红颜祸水先招惹上裴桀,父亲又岂会出手将其击伤,裴家又岂会因为此事而大动干戈,以致最后任氏一族满门尽戮?
若不是你狐媚妖惑,将那裴桀迷得心神俱失,费尽心机也要与你结为道侣,裴桀又岂会将我错认于你,百倍凌辱折磨,弄得我现在人不像人、鬼不似鬼?
任婵,我没有你这样的好姐姐!”
任瑶杀气凛然,凶相毕露,满脸的怒意让得额上青筋暴涨,伤疤败裂,鲜血顺着毒斑上的绿绒细毛渗染而下,那副模样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一般无二,恐怖之极。
胸膛一阵起伏不定,片刻之后,任瑶不知思及何事,怒极反笑,凄厉的笑声汇着癫狂在空中回荡不止,黑洞洞的眼眶却泪如泉涌,混着血水洗面而下,凄惨莫可名状。
就在众人为之恻隐悲悯的时候,任瑶的话锋蓦然一转,如春风拂柳一般,温言轻语地对着那风流公子道:“宋真,你不是很好奇为何裴桀,乃至裴家,冒着彻底得罪你宋家,也要硬抢了你的姻缘吗?
咯咯咯,裴、宋两家世代通好,扶持相助数百年之久,若不是权衡过利弊,他们又怎么会为了区区一名略有姿色的女子,与你们宋家反目成仇呢!”
众人闻言,心头顿时掠过了一丝怪异之感,倒不是因为任瑶的喜怒无常、性情扭曲,而是这些修真世家的恩怨情仇,竟牵出那名风流公子未婚妻子被夺的旧事,一悲一喜之下,着实令人啼笑皆非。
宋真缓缓将手中的白蒲玉扇收拢,面上的笑意也随之淡去,眼角不经意流露出一抹狠厉之色,他在登仙梯之上亲自庇护任瑶,原想着从其口中套问出任家的秘辛,却没有料到这个疯女子见人便咬,以石近藤挑衅东郭耿就算了,此时还大放厥词,胆敢当众提及当年抢婚之事,那便怨不得他事后辣手摧花了。
“哦?难道此事还另有隐情?”宋真轻笑着问道,语气平静无波。
“哈哈哈……”
任瑶旋即大笑起来,似是嘲讽,又似是大仇得报,至于宋真眼中浮现的杀意,却尽然不惧。
“当然另有玄机,我任家势力日渐衰落,虽早不及裴、宋两家,但既然能在纷乱的东合盟立足千年,烂船也有三斤铁,底蕴自是不凡。
举裴灭任,尽管裴家侵吞了我族绝大部分宝物,但那些不过是明面上的资源而已。真正的传承功法、灵材法器,早已被我族中长老隐藏别居,以图他日东山再起,而唯一能够寻得藏宝之地的路线,便落在任婵这个贱人身上。
至于裴桀,他之所以夺人所爱,非要与宋公子抢妻作对,不仅是为了报复宋公子当初与合铃门白燕燕的欢好之事,还是因为……我这阴年、阴月、阴日、阴时降世的好姐姐,一出生便觉醒了传说中的太阴极体,因而得到任家举族的培养与庇佑,不顾伦理纲常,希冀以此缔造一名洞玄期老祖,拯救岌岌可危的家族,只可惜,只可惜这一切都要为他人作嫁衣裳了,哈哈哈!”
任瑶的笑声依旧透着一种玉石俱焚的疯狂,但落在宋真、百里夜雨以及在场的众人耳中,却是齐齐变色。
绝大多数人都贪婪地看着跪坐在地上的任婵,一个修真世家的法宝传承,足以让人不惜一切代价,更何况现在要面对的不过是一个娇滴滴的女子,由不得他们不心动。
只有寥寥数人,脑海中不断回荡着“太阴极体”这四字,嗡嗡作响,以致猛然倒吸了一口冷气也不自知。